第十二章 工作的著落

計程車是海上漂泊的船，司機是船上不羈的浪子，他帶著它在這座城市的許多地方停留、釋放、而後再度啟程。

司機每踩下一腳油門，就是一個故事的開始，挾裹著天然氣的餘味，生出一陣快到模糊的風。

風停，浪歇，故事終結。

「MD，下次再也不坐計程車了！」

還沒到地方便匆忙下車抱著道旁樹吐了一地的楊成安虛弱地開口道。

「要不咱們回去了吧？」

陸思平看著前方不遠處燈火閃耀的東城國際會所，感覺到冥冥之中若有天意，所以，他有些抗拒。

「不行！今天必須請你開心！」

楊成安目視前方，一臉斬釘截鐵的堅定。

這番態度，給陸思平都有些整感動了，默默跟上，腦海中琢磨著這二十年厚重積蓄的事。

會所大門口，好幾個迎賓小伙兒正聚在一塊抽煙，瞧見兩人前行的方向眼前一亮，登時圍了上去，口中那些行話聽得在計程車上還一個勁跟陸思平吹噓自己是夜場達人的楊成安一臉懵逼。

好在還有陸思平，他淡定地應付了兩句，然後朝前走去。

因為他瞧見了一個熟人。

看著陸思平朝自己走來，黃毛沒動，因為他傻了。

跟著劉虎和陸思平見過面的他打死也沒想到，自己那個大聰明堂弟想要讓他對付的竟然是這位。

「你怎麼了？這兒還有問題嗎？」

陸思平站到他的面前，帶著真元的目光審視著他，卻沒發現什麼異常。

「陸......陸少？」

黃毛終於反應過來，還記得陸思平偽裝的身份，臉上浮起僵硬又浮誇的驚喜之色，「陸少，您又來了啊！」

陸思平微微一笑，身後的楊成安面色一變，和他一個辦公室還給他端茶倒水的小陸，什麼時候成了陸少了？

「陸少，您這邊請，我還是給您安排上次的包廂？」

「不必了。」陸思平擺了擺手，扭頭看著楊成安，「楊哥，咋說啊？」

「啊？？」楊成安愣了愣，看著黃毛，在黃毛急得跳腳的擠眉弄眼之下，本就喝暈了腦子更不夠用了，結結巴巴道：「那個，我......你......他？」

陸思平的目光狐疑地在二人之間轉來轉去，忽然耳旁傳來一聲招呼，「許哥，三個八安排貴賓了沒？沒有的話我這邊上客了啊！」

姓許。

陸思平聰明的腦瓜子輕輕一轉，今天的種種異樣終於在他腦海里串成了一條清晰的線。

他一把摟住黃毛的肩膀，拉著他走到一邊，像是老友熱聊一般，微笑著開口道：「給你一次機會。」

聲音帶著笑意，也帶著攝人的冰寒。

這樣的話，若是對楊成安說，可能他會覺得你算老幾，老子大四的！

但黃毛卻知道，這真的是陸思平在給他一個機會。

他喉頭滾動，嗓音乾澀道：「許志揚是我堂弟。他今天只是想給您擺個酒，道個歉，他知道他出面您肯定不會搭理他，所以讓我幫忙安排。」

面對著陸思平深厚的背景，以及得罪了他之後來自老大劉虎更恐怖的怒火，這個頂著一頭桀驁黃毛的年輕人終於做了一件真正江湖的事，替堂弟把這個事情扛了下來。

這當中的風險不可謂不大，因為陸思平只需要用一個電話，就能拆穿他所有的謊言。

這個他都能想到的問題，眼前這位陸少肯定也能想到。

但他只能賭一把，為了他那個擔負著全家希望的優秀堂弟。

他賭贏了。

不知為何，陸思平並沒有選擇讓他打出那一個電話。

他只是拍了拍黃毛的肩膀，「告訴他，我跟他一別兩寬，再無瓜葛，事不過三，如果再有下次，後果你可以幫他想想。」

說完，他扭頭看了看還在門口懵逼的楊成安，「至於這位，你派個人把他安全送回學校。」

陸思平從楊成安的身邊路過，沒有打招呼，徑直地路過，就像是路過一個與他毫無瓜葛的石像。

楊成安知不知情，對他而言已經不重要了。

就像對黃毛和許志揚一樣，他要的只是一個答案，並非一個真相。

楊成安一臉懵逼地來，一臉懵逼地走，從飛馳的計程車上下來，吐得昏天暗地發誓再也不坐計程車了，十分鐘后又被塞進了另一輛計程車。

他想抗議，但看著身旁的那個穿著緊身黑T恤的花臂大哥，又默默閉上了嘴。

陸思平緩緩走在街頭，神情並沒有什麼異樣。

十點過的街頭，熱鬧的餘韻猶在。

街邊小店有的員工已經開始疲憊而歡快地收拾起東西準備下班；

生意不好的小老闆正倚著沉浸在小視頻的歡樂中，等待著客人上門；

生意火爆的店員則在絡繹不絕的客人面前忙碌。

一對情侶正在爭吵，聽起來是因為時間問題，不是早出那種，而是晚到那種。

但沒吵上幾句，便以熱吻終結。

疲憊的中年男人抹著嘴從路邊的小麵館走出，神色複雜地看了一眼，默默點上一支煙，燃燒的是煙，也是他的身體，隨風飄散的是霧，也是他曾經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精力。

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的陸思平微微一笑，煙火人間最暖人心啊，自己還有更高更遠的追求，那些蠅營狗苟的破事，何必放在心上。

他正欲邁步，眉頭忽然一皺，目光看向前方。

前方的陰影中，有一道很淡的鬼氣一閃而逝。

陸思平沒有任何猶豫，拔腿便追了過去。

一分鐘后，陸思平站在一處燈光昏暗的老舊居民樓前，失去了對那一縷鬼氣的感知。

他皺起眉頭，目光掃視著左右。

於是，他瞧見了一個有些奇怪的年輕男人。

一頭短髮，鬢角頗有幾分美感，胡茬子也透出幾分性感。

皮夾克看上去微微有些油膩，但整體上依舊不失為一個幹練痞帥的帥哥。

但奇怪就奇怪在，這樣的一個人，偏偏正以一種很不雅的姿勢蹲在路邊的花壇上。

一種陸思平每天都要重複一遍甚至兩遍的姿勢。

他在看著那個男人，那個男人也在看著他。

年輕男人咧嘴一笑，「兄弟，放心，這兒有我了。」

陸思平點了點頭，「好，那你小心。」

說完，他轉身離去，右手掌心，衛族者印記微微發熱。

同行，哦不，戰友。

同行叫搶生意，戰友叫替你扛雷。

這種感覺，很不錯。

回到小院，齊天已經離開了，陸思平坐在房中，先拿出魂核，開啟了又一次跟冰冰、圓圓、詩詩、婷婷們的邂逅。

隨著一次次下來，他明顯感覺她們對自己的誘惑變低了。

膩了......哦不，進步了啊！

一個小時后，陸思平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腦袋。

將又黯淡了許多的魂核放進了玉盒中。

坐在安靜的房間，他輕輕抿了口茶葉，看著手裡這個明顯不便宜的茶盞，忽然覺得一陣恍惚。

幾天前，他還是個普普通通的大學生，過著普普通通的生活，為未來的工作和老婆擔憂。

如今，他已經是一個貨真價實的修行者，擁有著比一般修行者還要強大的根基，舉手抬足，已與凡俗有別。

而且，他還加入了衛族者聯盟，往大了說，肩負起了一個宏大而雄偉的使命；往功利了講，也是凌駕於曾經的他可能找到的任何工作之上。

雖然現在還沒有被分配到具體的某個崗位上。

但一切都在朝著幻想都不敢幻想的美好方向前進。

工作再也不是他需要擔心的問題，老婆卻依舊還是。

可惜這一身戀愛的本領，和血戰長坂坡的強悍體魄了。

胡思亂想了一陣，他再次盤膝入定，閉目凝神，任由神識慢慢擴展，延伸。

拿著魂核相當於健身時的負重，此刻就如同是鍛煉后的拉伸。

神識如湖面的漣漪，緩緩擴張，所過之處，纖毫動靜畢現。

他「看」到了深夜的電腦屏幕泛著藍光，坐在電腦前打遊戲打累了的年輕男人鬆開了滑鼠，將桌邊的衛生紙擺在了手旁；

他「聞」到了加班回家的姑娘，踢掉穿了一天的高跟鞋，赤著腳蹲在茶几旁吃起了外賣；

他「聽」到了一陣奇怪的搖動與撞擊聲.......

紅著臉的他連忙收起了神識，嘆了口氣，當下和襠下都有些寂寞。

一夜，就在這寂寞中悄然而逝。

第二天清晨的第一縷朝陽落進院子，晝夜顛倒了好幾日的陸思平還躺在柔軟的床不肯睜眼。

兩腿夾著被子，臉上的笑容比春風吹過的湖水還要蕩漾。

太陽出來都不算啥，夢裡才是真正的白日。

床頭的手機嗡嗡一震，被擾了美夢的陸思平虛著眼睛拿起一看，瞧見是衛族者聯盟的消息，立刻睡意全消，起身點開：

【陸思平，你的職位已分配，任衛族者聯盟蜀州分部錦城辦事處副主事，請於今日之內前往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