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玄色

第十六章 玄色

說來也甚是可笑,北奚在知道自己死期將至的這段時間裡,卻挂念起了林川的細膩。

如若換做往日里,讓北奚獨自待在這麼一個暗無天日,一片死寂,不知今夕何夕的地方,北奚定會覺得如坐針氈,斷然難以忍受這無窮無盡的黑暗與寂靜。

可現在,好像這並不能讓北奚產生任何恐懼。

只是,不知道這數月內林川如何熬過的。

是否為了給她平反昭雪而四處奔走,可曾屈尊求人,可曾夜不能寐。

北奚不希望林川有任何愧疚。

自己的決定,本就自己一人承擔。就像自己生來是孤獨一人,走時便自然也應是孑然一身。

你給的,已經夠多了。我這輩子都感激不盡。

奈何,人間終究是留不住我。那我,去了便是。

命運既已如此,我從了便是。

以後沒有我的日子,你好好過便是。

就當做我從未出現在你身邊,就當你從未為我心痛過。

待我血灑身隕那一刻,一切便已蓋棺定論。若能讓這一切隨我而去,我便知足了。

你莫要傷懷。

不知又過了多久,又在半夢半醒中沉浮了幾回。

忽然,一陣不緊不慢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北奚揉了揉酸澀的雙眼。

來人身著一身玄色長袍,帶著一副銀色面具,面具上有著似蛇形蜿蜒不清的紋路,面具下的臉似是有些蒼白。

北奚費力地睜開眼,長睫微顫,實在是看不出來人是誰。

是林川嗎?是他嗎?是他來了嗎?短暫的期許之後,北奚否定了這個想法。若是林川,一定不害怕被看到臉,更不會不以真面示她。

不論來者何人,既然帶著面具,便定是不想讓對方認出來。北奚也不想多問,反正問了也沒用,反而可能會傷害了對方。

北奚攢足了勁,勉強向來者行了禮,顫顫巍巍地靠在鐵欄上,氣若遊絲:「沒想到死前還能見著個活人。」說罷吃力地微微呼出一口氣,無奈地勾了勾嘴角。

來者並未言語,只是一隻手攢緊了鐵欄,盯著北奚。

儘管對方戴著面具,但北奚還是感覺到了對方的目光。她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但並沒有力氣做出更多的表情,便也是這麼盯著來人。

靜默須臾,來者忽然伸手入袖,取出一樣發出叮鈴鈴響的東西。

是鑰匙!

北奚一愣。來者仍未說話,低頭打開了鎖。那鎖體積十分大,重量也非常人可及,但在來者手上似乎完全看不出任何吃力。

北奚怔然。

劫獄?

還未反應過來,來者一把拉起北奚的手。那手掌的溫度瞬間渡到北奚手心。一陣暖意自手心傳到手臂,流到心口,那般真實,那般柔和。

北奚回神,抬眸注視來者,用盡全力道:「你是......何人......」說完便沒了力氣,倒了下去。

來者怔了怔,隨即迅速抱起北奚,貼近胸口,借玄色的袍袖遮住北奚的臉,加快腳步在只有微微燭火的通道里行走。許是通道里太過狹長幽暗,來者的腳步似是越來越急躁,但抱著懷中之人的動作卻未曾鬆懈半分。

外面已是秋冬交際之時。這幾個月里,的確發生了許多北奚意想不到的事。

......

三個月前。

北奚被抓進銀翼司獄已有幾日,千旭來找了林川。

千旭見到林川時,林川嘴唇毫無顏色,臉色慘白的嚇人。見千旭來了,便一把拉住,把千旭拽的疼到生生抽了一口氣。

千旭覺得事既已至此,便把自己所知的一切都告訴了林川。比如,北奚為什麼盯著南汣的腰腹看那麼久。

林川似是有些震驚:「她為何不早點告訴我?」

千旭:「他覺得是他害了林家,便不想再把你捲入任何有關霍家慘案的事。」

林川:「那你可知為何霍家二公子會出現在皇上身邊?」

千旭沉思片刻:「在下猜測,霍家的案子與皇上有關。在下甚至覺得,這一切都和這霍家有推不開的關聯。在下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林川眉頭緊蹙:「都什麼時候了。」

千旭:「不知林大人可曾聽說......」

林川打斷:「聽說什麼?」

千旭壓低了聲音:「民間有傳言,說是這霍宅里,藏了個不得了的人物。」

林川心頭一緊:「什麼人?」

千旭抬眸,聲音愈發低沉:「先帝之子。」

林川脊背繃緊:「先帝之子?為何會在霍家?」

千旭頓了頓,道:「傳言說,先帝當年微服私訪時,和年少的霍夫人有過一段情愫。據說當年一時間還被寫進了歌謠。數月前霍氏被害后,民間便又翻出了霍夫人與先帝的這筆情債。」

林川反應極快:「所以皇上聽說此事後,忌憚自己的兄弟有一天會對自己的皇位造成威脅,並且擔心霍氏全家都知道這個秘密,便派人,殺了霍氏全家。」

千旭點點頭:「所以北大人發現霍家二公子非但沒死,還出現在皇上身邊,便覺得此事定有蹊蹺。也因此愈發不願林大人您再與此事有任何瓜葛。」

林川:「所以,這南汣,究竟是不是就是皇上要尋之人?」

千旭:「這便是北大人與在下認為最疑惑的地方。從南汣的出生年月來看,算起來確實應是在先帝私訪期間,霍夫人有了身孕。按理說,皇上最想殺的應該便是他,可為何偏偏留了他......北大人甚是不解,還尚未查出更多端倪,就......」

「就被孫峨支開去了邊塞打仗。」林川接過話,嘴唇被自己生生咬出了血絲,順著唇紋緩緩淌下。

見林川直呼當今聖上名諱,千旭一時間不敢再多言語,趕忙低下頭去。

......

這夜,林川不曾合眼,在書案前坐了一整晚。

陪伴他的只有萬木蕭瑟。

原本已猜到孫峨或是為了支開北奚讓她去邊塞打仗,卻沒想到被桂祺昱看到了機會,收買了出征的騎兵和副將秦暮,趁此讓北奚做了自己通敵叛國的替罪者。

北奚,是這場權力之爭中,一個徹徹底底的犧牲品。

為什麼?

憑什麼?

她究竟做錯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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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酒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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