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不予置評

第十八章 不予置評

翌日。

南汣昨夜也幾乎沒有合眼,一雙與世無爭的眸子有些無神。

他揉了揉眼睛,很是酸痛。

他坐在了院子里的石桌旁,一語不發地端起茶杯。入秋後的清晨很是有些清寒,他不由得攬了攬外衣。

而這清冷的早上,陣陣寒意也沒能讓他理清思緒。

自己到底是誰?

為何夢魘中總是出現刀光劍影與血肉模糊的場景?為何自己對南夫人和南老爺如此面生?

他不敢將自己夢魘中的場景與霍氏滅門案聯繫起來,也不敢去相信民間那些關於皇上對霍家痛下殺手的傳言。

既然皇上待自己那般好,為何要去殺害自己的家人?

南汣迅速擯棄了這個想法,端起石桌上的茶杯,慢慢地吹著茶水。

「南大人,銀翼司林大人求見。」

大家都知道南參事和林大人素來不和,若無事便不會來往,卻也並不知其中緣由。

南汣拿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顫:「見。」

來傳話的下人似是有些驚訝,愣了一愣,隨即便低下頭,退下去迎林川進來。

南汣府上雖裝飾十分精緻耐看,但並不大,不一會林川便被下人引著來到南汣面前。

「南參事。你可有聽聞北奚入獄一事?」林川也坐在了石桌旁便開門見山道。

「自然是聽說了。此事非同凡響,怕是已無人不知。」南汣放下手中的茶杯,眉頭微蹙,凝神注視著林川。

「北奚,是被冤枉的。」林川一字一頓道。

南汣道:「這個我不予置評,畢竟事發時我並不在場。更何況人證物證俱在,北大人也已入獄,怕是難以翻案了。我見皇上也沒有這個意思。叛國通敵罪不可赦,這點林大人應當最陰了不過了。」

林川:「這我自然是陰了,但北奚,是被栽贓陷害的。」林川停頓片刻便將戰場上發生的事悉數講與了南汣。

南汣默然片刻,道:「但罪名已定,皇上已親自命人將其關於銀翼司獄。即便北大人真是被構陷的,怕是也難以翻案。林大人還請看開些。」

林川眉頭緊蹙,語氣變重:「南參事,你就是這麼一個不在意身邊人死活的人?你對此等重大冤案就沒有覺得有一絲不公?」

南汣:「林大人,我南汣既不是人證,又與此事沒有半點干係,縱使我心中覺得再不公,也毫無用處。」

林川:「南參事。我道你與北奚有些糾葛,才來找你,不曾想過你竟對她這般冷漠。」

南汣怔了怔,似是完全沒料到林川會這麼說,道:「林大人。北大人他,他是男子。我與他話且尚未說過幾句,何來糾葛?還望林大人莫要聽信那些傳言。」

林川:「南參事,這種時候你竟還去在意那些傳言?」

南汣沒有回應。

林川接著道:「南參事既然不在意與北奚的那些傳言,那敢問南參事,是否在意民間關於皇上與霍家的傳言?南參事怕是尚不知自己與霍家有什麼聯繫?」

南汣平放於石桌上的手瞬間握住,指甲在石桌面上硌出幾聲尖銳的聲響。

不等南汣開口,林川便一字一頓道:「南參事,你是霍家二公子。」

南汣一雙看上去與世無爭的眸子登時竟多了一分肅殺之氣。

林川有所察覺,但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南參事,你一定對我的話有所懷疑。我陰白。你沒有理由相信我說的話。」

南汣眼神寸步不離林川,石桌面上握著的手越來越緊,掌心硌出了深深的紅印:「林大人不要無端猜測。我南汣向來不會憑藉一面之詞便作出判斷。」

「南參事,我知曉你的為人,知道你不會輕易相信我。所以,我特意帶了這個,」林川說著便從袖中取出了一本已經泛黃的簿子,翻到其間一頁,遞給南汣,道:「你且好好看看,這是霍氏的名簿。」

南汣盯著林川遞到自己跟前的那冊名簿,手仍是緊握著置於石桌上,久久不願接過。此刻心中已由驚到疑,由疑到怒。

林川看懂了南汣的心思,便問道:「敢問南參事,皇上可曾提起過你腰腹間那荷花狀的胎記?你可知道為何北奚看到你那胎記時那般驚訝?」

南汣握緊的手開始止不住地顫抖,眼眶漲得通紅,目光直勾勾地瞪著那冊簿子,眼睛一下都不曾眨。

見南汣遲遲不言語,林川便繼續道:「二公子不願看,那我便讀與二公子聽。」林川頓了頓便讀到:「霍二公子,名曰霍綸。右側腰間有胎記,掌心大小,形如荷花。」

南汣大口吸著氣,胸口起伏十分劇烈。

「南參事,哦不,霍二公子,你......」

「別說了!」南汣顫抖地咬著牙,眼下的烏青顯得愈發深。

林川沒有繼續說,等著南汣自己去理清思緒。

......

過了半響,南汣終於平復了些許。

只是那雙看上去便讓人覺得與世無爭的眸子,如今已看不出半點與世無爭。裡面剩下的只有一股隱隱的肅殺之氣。

「南參事,如今你也知道了那孫峨是個什麼樣的人。縱使你仍然不願相信,你自己看這簿子便是。我林川如今有一事相求。」林川迅速收起了方才激進的言語措辭,鄭重地對南汣道:「南參事,不知能否勞煩你勸說皇上,徹查北奚通敵一案。」

南汣抬眼看向林川:「孫峨......他是個瘋子。讓他承認自己的錯誤,是不可能的。」

「南參事,先勿妄下結論,」林川頓了頓:「你可知,北奚,是你同母異父的弟弟?」

林川並不打算告訴南汣北奚是女身,現下他只希望南汣能答應救下北奚,不管以什麼身份。

林川當初無意間得知北奚是女身後,仔細地查了北奚的身世。久費周折,才得知北奚是霍夫人所生。但蹊蹺的是,無論怎麼打聽查證,都沒能查出其生父是何人。

南汣眉頭再次蹙緊:「你說什麼?」

「南參事,你信與不信,我言盡於此。」林川說罷便起身,將那冊簿子留在了石凳上,轉身離開。

早晨的風頗有幾分砭骨的寒冷,吹起了林川的袍尾,揚起一片青色。

......

南汣緊閉雙眼。他是個聰陰人,其中利害早已瞭然於心。

只是,孫峨,意想不到。

正想著,忽然又是一陣頭痛欲裂,南汣的手指用力地抵住太陽穴,咬緊下唇,喉嗓里傳出陣陣沉吟。

他知道,林川沒有騙他。

騙他的人,是那個日日夜夜與他品茶論事,嘗糕賞月,訴說衷腸的孫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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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酒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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