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玉墜
念心殿內,蘅蕪香絲絲縷縷飄起,濕氣氤氳。孫峨正斜靠在椅上,眯著眼睛端起一旁的茶盞。他用唇尖試了試溫度,尚有些燙口,便細細吹著。
桂祺昱踱步而前:「啟稟皇上,南參事求見。」
「喲,他終於主動來尋朕了?快,傳進來。」孫峨放下手中的茶盞,抬眸看向前門的方向,眼底閃過難以抑制的期許。
南氿行禮:「臣參見皇上。」
「到了如今,你還是這般生分。」孫峨垂眸,眼神稍微黯淡下去。
「臣已說過,臣不敢忘了君臣之分。」
孫峨苦笑:「我的這唯一一個知心之人,卻與我這般見外。看來我真是個孤獨的命罷......」
知心?你不配。南汣心道。你根本不配與任何人交心。因為,你根本沒有心。
孫峨見南汣沒有回答,便主動問起:「聽說你前幾日狀態很是不好,病了好幾日,我便沒有去打擾你。不知今日可有好轉?」
「勞煩皇上惦念,臣一切安好。」
「可曾想起些什麼事?」孫峨袖中的手掌微微攢緊,面上卻做出一副不在意的神情。
南汣撒起謊來永遠是一副不卑不亢,毫無波瀾的模樣:「回皇上,臣未曾想起更多。」
孫峨袖中握著的拳頭聞言便鬆了開來,隨即端起茶盞親自為他斟了一杯茶,道:「喏,這是今年的新茶,裡面加了些山楂和橘皮,竟甚是清香。來,你嘗嘗。」
南汣心中雖覺孫峨萬般令人作嘔,但陰面上還是得敷衍過去,不能讓孫峨發覺自己已然知曉一切,便笑著接過那杯茶:「謝皇上。」但唇只微微點了點茶杯沿,並不曾有想細嘗的意味在其中。
殿內茶香四溢。
那茶里加了山楂和橘皮后,有些許的酸澀,卻添了一抹沁人心脾的滋味,在口中回味不盡。
孫峨覺得甚是好喝,便催促南汣:「你快嘗嘗,看看好不好喝。」
「皇上,這茶......」南汣細細地抿了口茶,似是在回味。
孫峨笑著翹上了一條腿在炕上:「哈哈哈,你覺得味道怪是不是?雖然怪,但也很是好喝,對不對?」
南汣頷首:「正是。臣覺得這茶,味道不同尋常。這制茶之人甚是有心,竟想出這等花樣。」
孫峨不禁唇角微揚:「那你可知,是誰想出這麼個點子來?」
南汣:「臣不知。」
孫峨笑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啊......」
南汣一怔:「是皇上您?」
「正是,怎麼,沒想到?」
南汣未答。
孫峨繼續道:「這人啊,看事物總是只觀其表面,不願深查其中意味。又總是急於否定,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事。你瞧,起初你不想嘗這新茶,後來呢?是不是覺得別有一番風味?」
南汣仍未做聲,只是垂眸盯著地面。
孫峨笑著看向南汣:「而且我這茶還功效甚好。山楂,有消食化積,活血散瘀之效。橘皮,能理氣調中,燥濕驅寒。此等佳品,你險些錯過,豈不可惜?」
南汣心中冷笑,面上卻揚起如同往常一樣溫潤如玉的笑容:「陛下所訓極是。」
靜默須臾。
孫峨道:「說吧,今天來找我,可有什麼事?」
南汣一直未曾忘記此行的目的,聞言手指在袖中一蜷:「臣以為,北奚北大人,是被冤枉的。還望皇上陰察衍河一案。」
孫峨臉上現過一絲詫異:「你關心他作甚?且此案已定罪,不可能翻案了。過些時便要問斬了。」
南汣:「皇上,此案重大。還望皇上陰察。」
孫峨眉頭蹙起:「朕說過了,不可能翻案。」
「皇上。臣懇請皇上,徹查此案!」
「我說過了,此案已定。」一字一頓。
「皇上!你不是說過臣是你知己嗎?那臣所說的話,皇上為何不願意相信?」
「南汣。朕說了,此案已定,不必再提。」
「皇上。」南汣不依不饒,直直跪了下來:「臣懇請皇上,」他頓了頓,咬緊牙關:「臣求您了。」
一字一頓,不帶任何含糊。
孫峨擺手,長嘆一聲:「你累了,早些歇息吧。」
南汣的掌心已被指甲硌出了深紅的印子,握緊的拳頭在袖中不住震顫。
可笑。
真是可笑。
直到現在,竟還在指望著這個叫孫峨的人。
這人世間最可笑的錯誤,就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對別人心存幻想。
知己,信任,全是空談。
要想救北奚,從正面是行不通了。
南氿此次前來之前,便已經想好了其他對策。孫峨對南汣不算太防備,沒過幾日後者便借與孫峨品茶之機,順走了孫峨腰間的一塊由暗紅色穗子吊著的薄玉掛墜。
那塊薄玉,表面有蛇形條紋,做工十分精細,通體晶瑩剔透,微閃著銀色光芒。材質極為少見,在整個皇宮,乃至整個東暨,都是獨一無二的。
南汣並不知曉這究竟是由什麼玉製成,但整個皇宮無人不知皇上視這塊玉為至寶。有了這塊掛墜在手,皇宮無論是誰都斷不敢得罪。那麼,想進銀翼司獄也不會那麼難了。
雖然不是霍夫人親生,但霍夫人待自己恩重如山,霍夫人的女兒自己定不會放任不救。
......
與此同時,琉移派門內正暗流洶湧。
尤峮最終還是開口向林川告了假,回到琉移派。
琉移派位於東暨北部的一座山上,山峰高聳入雲,劍派的大殿便建在山頂。劍派立有規矩,除門內弟子之外皆不可踏進半步。
但傳聞二十年前,前掌門人曾領著一位非門內之人進入殿內,待了一天一夜才走。而那人走後不出一個月,就傳出前掌門人走火入魔已經故去的消息。
江湖上沒見過先掌門人的都以為琉移派的掌門必定是一位得道老者,殊不知其實這位先掌門,是一位剛過三十的女子。這名女子華衣若雪,劍鋒如冰。許多見過她的江湖人士都對她一見傾心,但她二十四歲時便已與一位名叫尤鎮的朝中之人生下了尤琨和尤峮。門內弟子很多都對此頗有微詞,畢竟琉移派向來不問世事,與世隔絕,只專心修鍊劍術。
生下尤琨和尤峮之後,先掌門人便發誓,再不與世事有任何瓜葛,再也不會幽會那個叫尤鎮的人,從此一心只修身練劍。
前掌門人陡然間歸去一事,一時間在江湖內引起了極大轟動,紛紛猜測被先掌門人帶入殿內的人就是尤鎮。琉移派的門內弟子誰都不敢提起半個字。這件事就這麼沉寂了近二十年。
直到一個月前,一個名叫祁落的外姓女弟子在殿內公然指證現掌門人尤琨與前掌門人之死有關。
當日祁落在殿內話一出口,四下嘩然。
尤琨乃先掌門人長子。更何況,先掌門人死時,尤琨尚才六歲。在場眾人一時實在是難以相信一個年僅六歲的孩子能與前掌門人的死有任何瓜葛。
傳聞,當時祁落跳出來指證時,尤琨也在場,聽聞后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