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初見極宗
寒雲秋在房間里睡得昏沉,直到被人敲門提醒才悠悠醒來。
衣服本來就沒脫,匆匆洗了把臉,寒雲秋出了房間,甲子號房的門都緊閉著,包括甲一號房。
多管閑事,寒雲秋是這麼給阮瑩瑩下定義的。
他從來都沒想過依靠經歷贏得什麼,同情和可憐他不需要更不想要。環境無法決定人,他做的一切都順從自己的內心,外人的眼光他根本不在乎。
阮瑩瑩那天說的好像極其了解他一樣,好像寬恕了他一樣。
她覺得那些事造就了他,而他認為是他造就了那些事。
擊殺巨岩角蛇沒什麼好炫耀的,也沒什麼可以證明的,他去戰鬥只因為他不想死。
走出走廊,陽光剛好照在他身上,可是頭頂的門板投下陰影遮住他的臉,使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這看不清面容的人邁開腳步,走到陽光底下,貪婪地嗅著陽光的芬芳。
他一眼就看到了阮瑩瑩,她還是昨天那身裝扮,立在人群中央,周圍是從四面八方找來的少年和維持秩序的玄甲戰士,趙世龍和連長老跟在她身後,再後面就是趙世龍的「鐵血軍隊」。
她與他們皆沉默,與少年們的喧鬧形成鮮明對比。
世界的中心本就是沉默的,大地不會說話,但是如果大地發言,將是山崩地裂的災難。
寒雲秋注視阮瑩瑩的同時,阮瑩瑩也在注視寒雲秋,像是分散開的一對虎符,紋絲合縫,默契無比。
阮瑩瑩開口了,寒雲秋以為她會說起昨天的事,但是出乎意料,她說的竟是:「早飯還沒吃呢吧?」
「沒有。」
「去食齋吃些吧,還要再等些時辰才到。」
寒雲秋點點頭,領著白珏進了食齋。
阮瑩瑩忍不住偷笑,趙世龍和連長老在那兒看著她忍俊不禁的樣子,心裡嘆說小姐還是小孩子脾氣。
寒雲秋面前還真有一份兒飯,賣相不錯,粥、餅、菜,桌子下有白珏的一頭木紋野豬,鮮血汩汩地往外流,看上去死了不到一刻鐘。
白珏走過去聞了聞,大口大口地吞咽著。寒雲秋看著桌子上的粥和餅,想了想還是拿起筷子吃了下去。
什麼東西!
粥湯入口,一股苦澀至極的味道傳入舌尖,他抿抿嘴,忽然想到一種植物——苦蕎!
咬一口餅,寒雲秋腦門都要冒煙!阮瑩瑩那妮子到底放了多少辣椒?!
他不敢品嘗盤裡的青菜,轉頭看向身邊的白珏,它正大口大口地享受著大餐,並無異樣。
看來是被針對了,寒雲秋凝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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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手中的餅,找了張牛皮紙包住,塞進胸口,順便掏出來昨天藏得餅大口大口地嚼。澀不怕,他又不是沒喝過更難喝的東西。
不一會兒,他與白珏走了出來,並且挑釁似地說道:「多謝款待。」
阮瑩瑩瞧見他神氣的表情不以為然:裝什麼裝,水仙不開花你就是盤蒜!
她笑眯眯問道:「吃完了?」
「吃完了,不吃完我出來幹嘛?」
「好吃嗎?」
「還行,一般。」
阮瑩瑩沒看出憤怒憎惡的神情,心下頗為驚訝,但又不好表露出來,也不適宜繼續追問,怕被他看出端倪,便道:「吃過了飯就先歇著吧,快到極宗了,好好看看路上的風景吧。」
寒雲秋點點頭,不在意阮瑩瑩的言外意,真的偏頭去看座下的山林,看身旁的白雲,不再在阮瑩瑩身上浪費時間。
他出神地看著底下,一座座山像是縮小了幾萬倍的富人園林里的假山,也似豪右之門裡華麗的盆景。山上的一棵棵翠樹細密如粗布衣服上的針腳,密的地方一片一片分不出那個是哪棵,疏的地方略顯突兀,放眼望去是水碧包裹樹綠。
入眼首先是綠,放大視野便見紅、粉這兩種更為鮮亮的色彩,紅的是火楓,粉的為桃林,一條奔涌的彎彎小河化作亮藍色絲帶系住這件衣裳。
衣裳上有一塊兒寶石,泛著湖藍,閃著耀眼的光芒。
寒雲秋只覺自己成了螻蟻,飛樓就是落葉,他乘著飛樓在雲海穿梭,就如螻蟻乘著落葉浮在池塘水面飄搖。
美。
是最直觀的感受。
他沒文化,想不出什麼華麗繁雜的辭藻來形容。
但是他明白,這就是自然,是人每時每刻都在接觸卻終生難以企及的偉大存在。
他閉上眼,天地靈氣自發地倒灌入體,一點一點拓寬他的經脈,一寸一寸耕耘他的丹田,將他的泥丸宮添上一縷縷霧氣,使其神識清明,心魂安定。
連長老和趙世龍移去目光,低聲討論著:「看出是什麼功法了嗎?」
趙世龍努努嘴,示意連長老看向白珏。
白珏正閉目呼吸,靈氣一如寒雲秋那樣湧入體內。
當然,這些異象只有阮瑩瑩能看到,連長老和趙世龍大概能感知到而已。所以哪怕白珏是已鯨吞靈氣,也沒其他人人察覺,少年們該鬧鬧,該笑笑,沒人搭理角落裡的那一人一獸。
趙世龍嘆說:「他若是生在極宗該多好。」
「哦?我倒不這麼認為。」連長老捋著鬍鬚認真地說,「若是他真生在極宗,還會這麼有『靈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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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長老抬頭看向遠處的太陽,緩緩道:「他不想來是對的,那麼大的一個擔子,誰會想去擔呢?」
趙世龍笑說:「除了我們?」
「呵,除了我們。」
連長老說話的功夫,極宗已經近在眼前。
時間就是這樣快,不經意間就到了終點,有人留心路上的風景,有人醉於自己的快樂,有人善於觀察他人,有人總願強擔重任,剩下的,渾渾噩噩、得過且過的人大多沒有姓名,或者有,不過省略統稱為路人甲。
不知道誰先喊了句「極宗到了!」,幾乎所有的人都湧向甲板前頭,似是少了這一截兒距離他們就什麼都看不到了。
遠遠的,隱隱的,天際出現兩根擎天巨柱,發著金光,再近些,柱子變成門柱,柱子連接的大門,大門上的牌匾,大門上的符文,都漸漸顯現。
寒雲秋看去,牌匾上的兩個「極宗」大字筆走龍蛇,渾然天成。簡單卻不失莊嚴,精巧卻不失風骨,一看就知為大家手筆。
這塊牌匾最出彩的地方並不在與這兩字多麼風流,而在於造字的材料。
一個取自上古荒獸九嬰,一個取自上古惡獸檮杌。
將兩件大凶之物浸浴在扶桑樹汁液中,待其聖潔無比,再雕刻成匾,這才是通天手段。
門柱上也刻著字,看字體是與門匾出自一家。
那兩個門柱上分別寫著「心懷大義能成事」「貪生怕死他處尋」這一副對聯,用來警醒極宗門人。
看到「貪生怕死」四個字他笑了,這麼說我是不該來了?
他下意識地環顧四周,卻見阮瑩瑩一直盯著他,無其他意味,沒有探查審視也沒有憤怒怨恨,只是盯著,像一潭死水,不起波瀾。是在懷疑我?寒雲秋有些好笑,那她還真猜對了,他就是個貪生怕死之徒。
趙世龍對他說飛樓上的一部分人會被選作極宗門人培養,剩下的送回,他猜自己被趙世龍盯上了,逃也逃不掉。
如果說趙世龍一開始找他是出於責任,那麼之後危難時刻的袖手旁觀就是考察審核,送他這件衣服就是下定決心做出選擇。
他估計把我當成了年輕時的他了,可惜,我們並不一樣。
寒雲秋翻手賞看著這箭袖的緊腕布革,他意外發現,布革刻著字——生,他翻轉手腕看向另一隻布革——死。
一念之間,手握生死。
寒雲秋看向趙世龍,卻見他正望著遠方的太陽怔怔出神。
他是修士,自不怕那刺眼陽光,但是眼眶卻濕潤了,這個場景讓他想起多年前的某一天,有一位少年,也是坐著這艘飛樓看著太陽進入極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