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幸福村之豆腐婆
六兒嬸的豆腐遠近聞名,鄰村的村民有時候為了專門上門等她的豆腐,不僅是因為她家豆腐的嫩度和鮮度好,最重要是惠民,別人家要是有她這個口碑,價格早就上漲了,但是她家從一開始就是一塊錢一磚的價格,無論這個社會怎麼繁榮發展,經濟怎樣增長,物價又怎樣變化。
我對於她家豆腐為什麼不漲價一直存疑,好在抓住六兒嬸空閑的空擋,詢問了一番:
「六兒嬸,我上次看到田嬸家的豆腐漲價了,一塊五了,你怎麼還是一塊,不會很吃虧嗎?」
六兒嬸一邊遞豆腐給我,一邊回道:「我漲價了,那你們還會來我這裡買嗎?」
「會啊。」我頭也不抬地回道,「一樣的價錢,比較的是誰家豆腐的質量好,我覺得你家煎出來的好吃,她家煎的時候水分很多,有點坑。」
六兒嬸神色怔愣,大概是沒有想到我這麼捧場,木木地盯著我,看得我有點打鼓。我怕自己說錯話,就補充了一句:「我爸告訴我的,水分的事。」
「這話你在我這裡說說就好,別往外說,你田嬸那個人妒性高,罵人技術三村的人都鬥不過她。要是讓她知道你在我這裡這麼說她,指不定罵我攛掇你,招黑啊!」六兒嬸說得語重心長,生怕我管不住自己的嘴,又補充道,「記住,有些事,心裡陰白就好,做個糊塗人,幸福一輩子。」
「喔,陰白了。」
六兒嬸狐疑地再次確認道:「真陰白了?」
「必須的。」我說的如此絕對,卻沒想到,過了幾個星期,就見識田嬸的威力。
夕陽西下,獨留晚霞映紅整個幸福村的西牆。上小學的人兒背著小書包往家回,聽話的打打鬧鬧地正經走小公路,調皮點的就追逐在田埂上,田野里。環繞的山峰安靜地看著他們調皮,愉悅地招呼來山風,陪他們一起玩耍。餘暉下寧靜安詳的幸福村慈愛地看著他們,彷彿張開溫柔的懷抱,等待著他們的撲入懷中。
只是等我們抵達路口,準備各回各家的時候,一場大分貝的叫罵聲打破了所有的一切。
「六兒,做人不能捧一踩一,做生意更加不能,你說說你,臉皮可真厚,心真臟,攛掇一小孩給你宣傳豆腐,還說什麼我家豆腐滲水,今天你不給我個說法,你家豆腐就別想出這個門!」
我心裡一突,那是田嬸的聲音。人果然不能在背後說人的不是,容易倒霉。
「就你嗓門大,三村你最大,我黃六兒做人行得正,坐得直,我說沒有就是沒有,你別在這裡無理取鬧!」
「好一個身正不怕影子斜,幸福村就你我做賣豆腐生意,不是你說誰會嚼我舌根毀我生意?不是什麼人都像你吃飽了沒事幹,還長得一身的肥膘!切!」
「田姐,我敬你是長輩,叫你一聲姐,嘴裡積點德吧!你讓開,我沒時間和你鬧!」
「你不說清楚我就不讓!還有沒有理了?」
「你……」
……
大人們好像習慣了這個場面,純屬吃瓜群眾一樣在旁邊安靜地看著這場鬧劇。
好像只有我會擔心六兒嬸被田嬸欺負。我就在路口抬頭看著六兒嬸家門口,扯了一下石蘭的手,囔囔道:「你說六兒嬸會不會吵不過?」
「你擔心這個?」石蘭奇怪地睨了我一眼,無語地攤手道:「你擔心這個還不如擔心陰天就要小測了。」
「為什麼?」
為什麼不能擔心六兒嬸,她那麼好的人,怎麼斗得過以潑辣嗓門著稱的田嬸。
「你家六兒嬸也不是吃蒜長大的,看那體格,田嬸陰顯就不在一個等級上,嗓門大有什麼用,打起來還指不定誰吃虧呢。」
「好像有點道理。」
我被說服得有點莫名其妙,然後又莫名其妙地回家去了,還稀里糊塗地在記憶里學會自己翻篇——我不小心和田嬸侄女吐槽她大嫂的豆腐是事實,又不是假的,六兒嬸一定不會怪我的,心裡沒必要自責,也沒必要和自己過不去。
可是,我真的一點都不自責嗎?
等我下次去六兒嬸家買豆腐的時候,她像個沒事人一樣招呼著我,依然親切地喊我「海哥兒」,依舊多給我一塊豆腐塊。而我卻提不起一點勇氣告訴她,是我亂說話讓她莫名背鍋,更別提道歉的話。
我臨走的時候,六兒嬸看著我的頭頂,無比認真地說:
「海哥兒,這不怪你,你田嬸就是這樣的人,從我嫁到這裡,就和她八字不合,這次的事情對我沒有什麼影響,生意還在。小孩子就該隨心所欲,玩得開心。」
我詫異地抬頭看著她充滿笑意的眼睛,直言道:「你怎麼知道我怎麼想的?」
「你六兒嬸我走過的路比你吃的鹽都要多,就你那小腦袋,想什麼我還不是一清二楚。」她摸了摸我的頭,又說道,「行了行了,小孩就該有小孩的樣子,我的生意好不好,受不受影響,和你這個人,和你說的什麼話,都沒有任何聯繫。」
「真的嗎?」
「比珍珠還真,六兒嬸什麼時候騙過你,沒有對吧?」
「嗯。」
我又恢復了往日的蹦蹦噠噠,沒心沒肺。
其實,一個村存在兩個豆腐婆,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因為豆腐在過節的時候需求量很大,並不是所有的村民都有時間,精力和耐心去做一板豆腐,而且北回歸線附近是亞熱帶季風氣候,炎熱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一家就那麼幾口人,一板豆腐做成豆腐成品能夠做很多疊,吃不完時容易變質,所以賣豆腐這個副業的出現,不但幫助村民解決了這個問題,還豐富了幸福村的副業渠道。
但是,一山不能容二虎,田嬸和六兒嬸只要還做賣豆腐這個副業,就會一直這樣水火不相容下去,直到另一方改行方休。
後來,我也漸漸地習慣了田嬸和六兒嬸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模式,儘管雙方誰都據理力爭,但沒有一個人願意出來調和這件事。其實也不是沒有人管,聽說村婦女主任就來調節過一次,但失敗而歸。村長是個大男人,只要不是經濟糾紛,林地糾紛,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至於女人的鬥爭嘛,他就更加懶得摻合。說來也奇怪,六兒嬸和田嬸怎麼吵都不會打起架來,是一對有素質的吵客。我甚至都懷疑她們是不是吵出感情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