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信不信讓你變成死肥豬
後堂之中,已是擺好了席位,按著此時的分餐制的習俗,堂中兩側各有兩排几案,案后鋪著坐席。
「眾賢達且入席安坐,衙中簡陋,慢待諸位了。」
郭知縣率先在堂首主席坐了下來,招呼著鄉紳財主們入席。
一個使女引著林徹往左側首席,林徹攜著鈴娘正要入座,一個圓球卻滾了過來,大咧咧的席坐下來,「一個小娃安能坐的首席,莫要折了壽數。」
搶到首席的賴皮豬得意洋洋,言語中還不忘挑釁奚落一把。
林徹擺手止住了正要發作的羅標,無意爭執,也不在意座次,他要就讓與他好了。
有些不知所措的使女只好望向郭知縣,郭知縣也是無奈,看林徹似乎也沒什麼在意,也就只好示意使女把林徹三人引入對面右側的首席。
時人都是以左為尊,以林家的地位,首席原本是為林老太爺準備的,即使來的只是林府的小郎君,既然代表的是林家,坐這首席也是理所當然的。
賴皮豬常常自詡他賴家乃是官宦人家,對林家的第一之位很是不服氣,所以趁著今日林老太爺未來,欺負林徹年幼,搶了這首席之位,看到林徹退卻不敢相爭,臉上得意之色更顯狂妄。
林徹對這種虛榮很無所謂,入到右側首席,不習慣席地而坐,而且尚矮的身高不便就餐,便讓使女尋來一個杌子方才坐下。
鈴娘跪坐在他身側服侍,羅標則坐在了他身後的案席。
待到所有客人都依次入席,郭知縣拍拍掌,讓僕役們開始上菜。
酒水菜肴流水般的傳了進來,把各人面前的几案擺的滿滿當當,知縣說了幾句祝酒辭,宴席便是正式開始了。
酒過三巡,吃喝的差不多了,郭知縣放下酒杯,開始說起了正事,「今日勞煩眾位賢達大駕光臨,一來呢,乃是感謝諸位對吾之支持,讓吾得以順利施政,不至於愧對官家,二來呢,諸位賢達也是知道的,如今城北滯留了數千流民,缺衣少食的,官倉已是空空如也,衙門也是無力賑濟,只得期盼諸位襄助一二,免得流民飢困之下起了民變,荼毒地方。諸位以為如何?」
堂下一眾地主老財都伸著脖子等郭知縣說完,心中也早就明了宴無好宴,做好了出血的準備,官府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知縣官人真是愛民如子啊,我等甚是感佩,我溫氏便出十貫鈔,五石米以應此善舉。」
一個高瘦的老頭抹了抹嘴上的流油,故作大氣的應道,拿出的東西卻那麼微不足道,十貫紙鈔最多也就能換三貫銅錢。
「陳家給一百石米,五十貫錢!」
陳家是本縣的大族,在百年前也是出過一個大人物的,就是抗金大將陳敏陳元功,在《宋史》中有較長一段專傳,因此家風較正,對縣中修橋鋪路,賑濟孤苦的事情一向比較熱衷的,所以出手也比較大氣。
「我黃家出八石米,十貫錢……」
這黃家也不知道是吝嗇呢,還是確實囊中羞澀,卻也不算最小氣的了。
「十石米……」
「二十貫鈔……」
當下,鄉紳們紛紛割肉,不管心中是否在滴血,不能在眾人和知縣面前失了面子,一個個看起來很是熱心踴躍。
「你們這些土包子,一個個都小氣吧啦的,我賴廣真是看不起爾等,我給大米兩百石,錢鈔一百貫,再加五十匹布。有誰能比過我!」
賴皮豬吼著破鑼般的嗓子,挑釁的斜視著對面的林徹,他今日已經打定主意,要在風頭上把林家好好壓制一番。
林徹壓根眼角都沒抬一下,百無聊賴的用餐刀分解著面前的炙羊肉,只打算稍後私下與知縣商議流民處置之事。
「呵呵,都說林家是石城第一富豪,這回打算出多少錢糧啊?莫不是你林家捨不得錢財,方讓你個小娃兒前來應付,以便逃避,林老頭還真是好打算,哈哈哈,看來你林家富甲一方的名頭怕是做不得數了。」
賴皮豬見林徹毫無反應,根本不搭理他,於是直戳戳地拱著火,看來對石城首富的名頭是垂涎已久了。
「賴員外,慎言,林賢侄啊,你也莫把這酒後之言往心裡去,諸位鄉賢皆是善良慷慨,無論出多少錢糧,都是義行義舉宅心仁厚了。」
郭知縣不想林賴兩家激起矛盾,在衙堂之上鬧僵起來,丟的是他這個百里侯的臉面,只得開口勸解到。
不過,想到數千流民,如要切實的安置下來,如今湊出的錢糧怕是遠遠不夠的,起碼人均一石糧食方能撐到流民能夠自食其力之時,年後或可讓戶籍多上百十來戶的丁口,有此政績,說不得運動運動還能把官位升長些許呢,得讓這些土財主多出點血。
打著主意,郭知縣又想了想,有了法子,「本縣有意在北門外立上一塊善行碑,把眾位賢達的善舉銘於碑上,以傳之後世。另,路中憲司下文讓各州縣成立巡檢司,吾欲讓善捐最多之人推舉巡檢人選,職九品。」
這是變相賣官了,拿出這實際利益,加上傳善名於八方後世的誘惑,由不得這幫土財主們不動心。
對自己頃刻間能想到兩個切實可行的辦法,郭知縣很是自得。
地主老財們一聽知縣此言,立馬議論紛紛起來,巡檢之事一般人還是莫想了,不過立碑留名這事對他們還是很有吸引力的,既然立碑了,那肯定是按出錢多寡來排名的,錢糧之數也會列於碑上。
想到這一點,財主們各自在心中盤算起來了,扣著手指,權衡著還能拿出多少錢糧,這可是關係到名聲和臉面的大事,得慎重一點。
一時之間,堂上有安靜了下來,都沒再隨意開口了。
「那我賴家再加一倍錢糧,巡檢一職我賴家勢在必得,有誰敢和我搶!」
又是賴皮豬的破鑼聲在堂上炸響起來。
林徹擺弄著小刀,思考了一會,若能掌握這巡檢司似乎能有許多便利呢,於是也對著郭知縣開口道,「老父母,如此善舉我林家必不當人後,無須多說,堂上眾位長輩賢良不管一共出多少,我林家一定只多不少!並全面接下安置流民之事。」
清朗的童聲飄蕩在堂上,話中的意思卻震得尚在盤算的眾人一臉懵逼。
這意思是說林家準備出得比全場人所出加起來還要多!
狗入的林家,赤裸裸的炫富。
眾多鄉紳們心裡暗自咒罵。
「哈哈哈,真是黃口小兒信口雌黃,你這小屁孩做得了主么,不要在這裡戲弄大家,事後還無須認賬,小小娃兒還不早點回你娘懷裡找奶喝去,對了,你沒娘,哈哈哈……」
賴皮豬見林徹要搶自己就要到手的肥肉,一時間怒火攻心口無遮攔。
林徹長身而起,抄起杌子朝還在大笑不止的賴皮豬頭上砸去,同時小小的身影追著杌子飛去的方向躍過。
「碰!」
一聲炸響,賴皮豬被砸個正著,頭臉上皮開肉綻,血沫橫飛。
還不等杌子落地,林徹已是躍上案幾,一腳踩在賴皮豬肥碩的肚皮上,手中金光一亮,鋒利的銅質餐刀便頂在了賴皮豬的喉下!
「肥豬!是欺我林府無人還是欺我年幼!?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辱與我!信不信我讓你立馬橫屍當場!讓你變成死肥豬!!」
林徹聲音不大,聽不出喜怒,一字一句卻堅定清晰。
羅標看到林徹行動,第一時間便追了上來,大手壓在賴皮豬的肩上,同時眼冒凶光的止住了賴家的隨從!
鈴娘那小丫頭卻還沒反應過來,跪坐在原處,張著一張小嘴,目瞪口呆的望著自家郎君的威武模樣。
「你你你,怎敢如此!……」
賴皮豬感受到喉下的冰寒,連糊了滿臉的血跡都不敢擦拭,眯著眼睛,惶恐得不知所措。
想要說點什麼,又害怕一言不合就被林徹真箇兒就捅穿了,只能張著口支支吾吾不敢亂動。
電光石火間,堂上諸人都沒理清楚發生了什麼事,看著血光飛舞的場面,呆若木雞,集體失聲。
「賢侄,莫要衝動,莫要衝動,且放開賴員外,萬事好商量,莫要動手莫要動手。」
郭知縣被眼前這一幕驚得一臉駭然,慌忙離席前來勸解,卻又不敢太近前,生怕殃及自己。
林徹歪頭思考了一下,也知不可在眾人面前衙堂之中行兇,也不好太過催逼,便收起手中小刀,踩在豬肚皮上的小腳猛一用力,躍到地面上。
「今日看在老父母與諸位鄉親的面上,便暫且饒過你。你在堂上許諾的錢糧,今日子時之前必須送到林氏糧店!不然…哼!還有諸位賢達捐獻的錢糧,也可送到林氏糧店,三日內即可,我使人如數登記后交與縣衙,必不耽誤諸位留碑立傳。」
林徹小臉淡然,看不出一絲煞氣,語氣也是平平淡淡。
「老父母,是小子失措,衝撞了諸位,罪過罪過,今日便到此吧,改日小子設宴給諸位賠禮謝罪。」
林徹給郭知縣鞠了一躬,揖手環了一圈,便帶著鈴娘和羅標三人轉身邁開步子,毫不在意堂上眾人的看法,留下一地雞毛,瀟洒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