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妖刀老祖
呂義山在第二天天還沒亮的時候獨自離開了,這個身懷天下的落魄書生,終於在遇見了昨夜這個乞丐后,有了新的目的和方向。
他什麼話都沒有留下,什麼事情都沒有做,甚至覺得連叫醒李丘八的必要都沒有,就這樣走了,往哪裡去?沒人知道。興許是另一條與此前截然不同的道路。
馬有千里之程,無騎不能自往,人有衝天之志,非運不能亨通。
人這一生,先天資源固然重要,可是後天機緣也不可失,古往今來多少人,缺的就是一個機會。
李丘八醒來后沒有看見呂義山,想起昨夜那窮秀才的話,悵然失措,明明感覺自己應該做點什麼,卻又不知道從何處下手。
低頭看看棲身的破屋,從牆角邊撿起一根棍子,雙手握住,用力往前一刺,悶在喉嚨裡邊兒的那個「殺」字沒能說出口。
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
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
這是每一個男人從小到大的畢生夢想,可是,哪有那麼多這樣的機會?
李丘八拿著棍子往地上扎了兩下,不經意間看見了昨日那本名叫《白首照玄經》的書,俯身從地上撿起來一看,眼前書上的內容和他在這之前看過的所有書都不同。
那書上講的儘是些經脈穴道一類的東西,書中還提到了氣這個詞。
看著看著不知道怎麼就入了迷,索性坐在牆角邊看,這一看便是一個多時辰。
李丘八照著那書上所說盤膝而坐,雙手托在小腹前面,呼吸時深時淺,才過了不久,隱隱覺得體內似乎真的如同書上所說渾身穴位都似乎有一縷縷十分炙熱的氣流順著自己呼吸變化遊走在四肢百骸之中。
這一坐便是一天,直至腹中傳來空響,方才將那書扔在牆角去尋東西吃,回來后又是照著那樣子坐了一個晚上。
此後的一個半月里李丘八哪裡都沒去,只是看那書,直至將那書中的每一個字每一張圖都記在心裡,這才感覺有點放心了,他已知自己手中的這本書絕對不像呂義山告訴自己的「一本破書」那麼簡單。
小雪時節,清水河鎮下了一場大雪,這個日子早應該生火添衣。
今年似乎和往年不同,李丘八沒又感覺有多冷,昨日他便將那本《白首照玄經》燒火煮湯了,別的不懂,但是這東西絕對不能給別人看見,他是老實,又不是傻。
眼前這個自己棲身的破屋也被昨日那場雪壓塌了,如今只能另找個地方。
搶來的銀子還剩不少,李丘八本想在這附近買個房子把自己安頓下來,想了想還是算了,有道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一個乞丐有了錢,那就等於犯了法,衙門裡的人一來,自己就得進大牢吃牢飯。
走到一個孤零零的店邊,離得還遠,就聽見了前面哭喊怒罵以及刀劍相交的聲音,叮叮噹噹打得似乎很慘烈,李丘八探頭看去,只見不遠處有個乞丐和另外兩個和尚打了起來。
急忙跑過去看熱鬧,乞丐打和尚可少見,近了才發現,這乞丐自己認識,原來是此地丐幫弟子劉山童,以前給過自己一些吃的東西。
俗話書說的好,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恩人就在眼前,自己跑是沒臉皮跑了,怎麼幫成了一個問題,想了半晌從地上撿起一個石頭站著,準備瞅准了機會給那兩個和尚一石頭。
眼見場中兩個和尚有一個分了神,李丘八瞅准機會,用力砸了過去。
他本想這一下最起碼能引開一個,讓劉山童輕鬆一點,沒想到這石頭飛過去便見了紅,直接砸死一個,眼前的巨變,讓場中幾人吃驚不已。
李丘八慌了,劉山童見旁邊那人死了,手疾眼快,趁另一個不注意,一劍結果了他性命。
店中小夫妻兩個嚇得連哭都哭不出聲。
劉山童道:「兄弟不要怕,這兩個賊人想趁人少,非禮這個小娘子,被我看見了就打了起來,這會兒大雪沒人,給他倆埋了,跑到別處先躲一陣子再說」。
李丘八倒是沒害怕,口中應著,腦子裡卻在想:自己那一下下手雖然狠,但是也絕沒有到了要人性命的地步。
他哪裡知道這些日子修鍊照玄經,已經是有內力在身,方才那一下,正是帶著內力打過去的。
聽見劉山童的話,也不敢多待,招呼那兩個小夫妻,四人草草將這兩具屍體埋到了遠處。
李丘八還不忘扒下那個被自己砸死的人身上的衣服和自己這一身破爛換了,這才給這兩人埋起來。
劉山童匆匆給那兩個小夫妻囑咐了幾句,又給李丘八說了一些不要聲張的話,先匆匆逃命去了。
李丘八也不知哪來的膽子,告別了三人後不僅沒有去逃命,反而是進了清水河城。
那清水河城邊兒圍了一大圈人,李丘八趕上前去湊熱鬧,但見城牆上貼了一張文書,原來是朝廷發布的募兵文書。腦海中那個念頭又有了,看清楚了募兵地點,急匆匆趕了過去。
到了地方一看,前來應徵的人不少,不遠處的募兵官把一碗麵條吃的吸溜響。
來應徵的幾乎各個都是附近的乞丐流氓,這些都是沒地方去的流民,就眼前這個凍死寒天的天氣,朝廷管飯,哪怕吃一頓就上戰場也知足了,李丘八排在這群人後面,縮著身子,等著輪到自己。
那招募的軍官叫陸機,別人都寫了名字就過去吃飯了,輪到自己這兒,陸機不幹了,眼看著來了個瘦的跟猴子一樣的,心中冷笑:什麼人都想來騙一口飯吃。
一把拉過李丘八道:「哎哎哎,你等等」,陸機把李丘八拉到一邊,咬著筷子道:「你太瘦了不行」。
李丘八一呆道:「我是去上戰場殺敵立功的,瘦怎麼了,瘦不能殺敵嗎?」。
「就你這樣兒?還想殺敵?」。陸機忍不住笑出聲:「我怕你被戟壓壞了身子,還虧朝廷糧餉呢,哈哈哈哈」。
這話引得周圍人大笑,又聽陸機道:「我看你就是想騙一碗飯吃,告訴你,趕緊走,別讓我在這兒再看見你知道嗎?」。
李丘八本想狡辯,聽見他這一聲:就是想騙碗飯吃,心涼了一截兒,朝廷不就是應該讓百姓吃飽肚子的嗎?怎麼到這兒反而成了百姓騙朝廷的飯吃?他不理解。
片刻釋然了,這樣的朝廷也不值得自己去賣命。自古以來,不少亡國皇帝本不是荒淫之君,往往是手下人辦錯了事,還要讓皇帝背鍋。
往往江山顛覆,正是有不少的小人掌握了權利。
李丘八雖然做不了什麼,但是這口氣咽不下去。
連聲道:「知道了知道了」,心裡想的卻是怎麼把眼前這個尸位素餐的官兵給打一頓,很快有了注意。
那募兵官吃的正香,轉眼瞧見方才走了的那傢伙又來了,冷笑一聲,正要去趕走,卻見那小子直奔自己來了。
李丘八走到那官兵身前,低聲道:「軍爺我有個大事兒要彙報」。
陸機道:「你小子不會是來騙老子的吧,我可告訴你,若是騙了老子,老子教你吃不了兜著走」。
李丘八連聲道:「不會不會,怎麼會騙您呢,只是這事情需得借一步說話」。
陸機看看兩邊的人,忽然明白過來了,這小子是想給自己點好處。
立馬態度翻轉,笑道:「來來來,我們上邊兒上說話」。
兩人走到一邊,李丘八從懷裡拿出一錠銀子,低聲道:「方才我在河邊看見個死人,從他身上一個布袋裡面拿出來的,老爺要是不嫌棄,就把這個收了,讓我……」。李丘八朝著排隊的隊伍使了個眼色。
陸機一見銀子,眼睛都亮了,連聲道:「好辦好辦,你先跟我說那屍體在哪?帶我去看看」。
李丘八道:「就在前面清水河邊兒上」。
「帶路帶路,一會兒回來讓你做他們的官兒,哈哈哈」。
兩人一前一後往清水河邊上走,眼見離清水河城越來越遠。
陸機道:「在哪啊?我咋沒看」。
眼前就是清水河,李丘八靠近了陸機,指著前方道:「您看,就是那兒」。
陸機上前一步,手打折棚子仔細看,嘴裡嘀咕道:「哪兒啊?我咋看不到」。
「看你奶奶個大腿根,爺爺逗你呢!」。
李丘八用力一推,把陸機推入河中,寒冬里的清水河極冷,陸機身穿著棉衣,滲了一身的水,又冷又沉,加上下了好幾天的雪,河邊凍上了冰碴子,一時間爬不上來,只能求李丘八拉他上去。
李丘八譏諷道:「偌大個朝廷,被你們這些尸位素餐之輩弄得烏煙瘴氣,今日教訓教訓你,也算給皇帝老兒出氣了」。
手中拿著一根棍子不停地戳陸機面龐,陸機一時束手無策,在河裡凍得嘴唇都紫了。
正在李丘八琢磨要不要拉他上來的時候,忽然耳邊傳來一聲:「什麼人,敢對大渝官兵動手?」。
側臉望去,頓時心道不好,要不怎麼說冤家路窄呢,自己身後這一男一女倆人不是別人,正是當日被自己扒光了衣服的廖南風,另一個女的披著白色厚絨披風,頂著帽子,全身上下雪白無瑕,看面容傾國傾城,想必就是廖南風的未婚妻子,兩人身後更遠的地方,還有一眾隨從。
李丘八心道:這小子倒是好福氣,這麼漂亮的媳婦兒不要,跑去逛窯子。
廖南風自然也認出了穿著和尚衣服的小乞丐,心中一震,忍不住狂喜,內心深處大呼:蒼天有眼吶。不過此時定婚妻子在身邊,不好直接把他殺了,待會兒只需裝作失手,把他打進清水河中,萬一凍死可就不是自己的事情了。
「好小子,竟然敢作弄朝廷命官,今日小爺教訓教訓你,教你長長記性」。
李丘八譏諷道:「我道是誰呢,原來是三寸丁」。
聽見三寸丁這三個字,廖南風火氣噌一下上來了,想到那日受盡凌辱,便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臉上一紅怒道:「嘴倒是硬」。
手中劍帶著劍鞘直直朝李丘八打了過來。
李丘八畢竟不懂功夫,本來想借著手中棍子撥開那劍,哪知那劍就彷彿是長了眼睛,躲開他的棍子,刺中了他胸口,一下便把自己打得吐出一口血。
李丘八怒極,知道眼前這小子是動了殺心,突然想起什麼,暗中捏了一塊石頭,從懷中掏出那日的小荷包,大聲道:「三寸丁,還記得這個嗎?」。
旁邊女子見了那荷包驚呼一聲:「這不是我的嗎?」。
廖南風紅著臉道:「那日我被妖刀老祖追殺,想必是丟了,被他撿了去」。
不等李丘八說話,手中用了十分勁兒,也不在乎自己未婚妻子怎麼看自己了,只想儘快解決掉眼前這個小兔崽子。
李丘八暗中憋了一股氣,緊緊攥著手中石頭,瞅准了機會扔出去,準確砸在奔來的廖南風身上,本來瞄準他的頭去的,只不過這小子反應很快,被他一躲,只砸中了肩膀。
只聽一聲慘呼,廖南風側著身子滾到在地,抱著肩膀又驚又怒,疼的只能叫喚,哪裡說得出話。
那女子一看,手中長劍出鞘,直奔李丘八而來。
李丘八大罵道:「夫妻兩個一個偽君子,一個蛇蠍婦倒是配的很」。女子喝道:「小流氓油腔滑調的。今日打斷你一雙腿,讓你知道知道本姑娘厲害」。
「一個打不過,兩個一起上,我呸,你們也配仗劍?」。
邊跑邊罵,那女子速度很快,轉眼追上了李丘八,反手一劍劃到李丘八右小腿上。
李丘八滿臉是汗,忍著痛翻倒在地,大罵道:「狗男女,最好殺了小爺我,否則今生都叫你們安寧不得」。
女子聞言道:「還在嘴硬」。
反手一劍朝李丘八左腿刺去,忽然看見了身穿和尚衣服的李丘八胸前雙刀標記,不由得大呼一聲:「你是妖刀門的人?」。
李丘八冷笑著大罵:「我是你公公,不是什麼妖刀門的人」。
女子大呼道:「南哥,他身上有妖刀門的標記」。
李丘八聞言,低頭看見了自己胸前綉著的雙刀,當下明白為什麼那兩個和尚敢非禮店中的小娘子,想必這妖刀門不是什麼好東西。
立馬想出來一條計策,踉蹌著站起來,道:「小潑婦懂得很嘛,公公我就是妖刀門的,怕了就逃命去吧,不然,等我爺爺來把你們男的殺了,女的抓了,賣到青樓去」。他本來不知道妖刀門是什麼東西,只是隨口一謅。
那女子聞言,臉上氣出紅暈道:「這就殺了你,讓你再也說不出話!」。
仗劍往前一刺,劍身上流動著肉眼可見的氣流,顯然不是普通的一劍。
李丘八冷笑著看盯著眼前這對狗男女,忽然沒那麼怕死了。這天下若是人人都是這等不分青紅皂白,貪圖蠅頭小利,欺世盜名之輩,死了反而是一種解脫。
猛然間耳邊傳來嗚嗚破空之聲。
當的一聲,女子手中長劍應聲而落,李丘八眼前的雪地上赫然插著一把渾身漆黑的大刀。
抬頭望去,只見不知什麼時候旁邊的樹上站了個人,那人禿頭白須,似笑非笑的看著地下三人。
「鬼刀赤術?妖刀老祖韓風亭?」。女子驚呼一聲,猛地回頭朝飛刀來的方向看去。
只聽耳邊傳來陰惻惻的笑聲:「好徒孫,爺爺都看見了,你那投石功夫當真不錯,爺爺做主,這水靈靈的女娃今晚就跟咱爺倆圓洞房」。
李丘八聞言,心道不好,遇見真的了,他腦子轉的極快。暗中拆開那小荷包,將裡面香料倒在手中,趁著眼前女子慌亂之時,撲上去將那香料全部喂在女子口中大罵道:「嘿嘿,臭八婆,給你嘗嘗小爺赤伶花毒的味道」。
韓風亭從樹上縱躍下來,道:「徒孫,給她吃的可是那陰陽合歡散?你小子現在就忍不住了?」。
李丘八裝作著急的樣子道:「完了,壞了爺爺,我方才只顧著生氣,餵給她的是赤伶花毒,這毒奇香,而且毒發之前沒有任何癥狀,若是沒有解藥的話,三天之後就會渾身潰爛而死,如今只摸摸她小臉蛋沒事,若是快活時染上了這毒,怕是神仙也難救啊」。
「嗯?」,韓風亭一聽,沒走到那女子身前,便聞到一股異香,怒道:「你小子真不是個東西,爺爺還沒享受完呢,你給她下毒,爺爺怎麼辦?」。
伸手道:「有解藥嗎?給我,這種姿色的小娘子,整個天下也難找,必須要讓她快快活活的死」。說著嘴中發出了淫笑。
李丘八暗中心道:狗婆娘,讓你也知道知道小爺厲害。
道:「解藥只剩下一顆了,不過這解藥若是服下,需要十天十夜才能解了身上這毒」。
韓風亭道:「廢什麼話,十年我也等,拿來」。
李丘八從身上搓下一些污泥,團成一個小球遞給韓風亭道:「呶,這便是了」。
韓風亭捏著那藥丸聞了聞,擺擺手道:「你這解藥夠臭的」。
一把拉過嚇得呆住的女子,摁住她的頭,硬生生把那泥丸餵給了她。
驚慌失措的女子聞到一股惡臭,忍不住吐了出來,大罵道:「淫賊,你們必不得好死」。
「哼,你也不得好死,我們肯定死在你後邊兒」。
韓風亭聞言,甚是喜歡這個小徒孫,大笑道:「哈哈哈說的好,我們先把那個狗niang養的殺了,再帶這小娘子去別處,此處是紫薇山莊地盤,不好動手,驚動了莊主蔣正庭就麻煩了」。
女子聽見這話,大嚷:「蔣正庭是我爹,我乃紫薇山莊蔣倩,你們若是識相就放我回去,否則等我爹來了,必讓你們人頭落地」。
韓風亭嘿嘿一笑:「老子只是怕麻煩,又不是怕你爹,他來了老子也是一樣殺,正好用你這條小餌釣蔣正庭這條大魚」。
此時的廖南風趁著幾人不注意偷偷退到了前來護衛二人的侍衛身後。
大喊道:「我去找爹爹來,倩兒你別怕!」。
轉身躍上馬跑了。
李丘八一驚,大喊:「別讓他走了!」。
韓風亭冷笑道:「正愁沒有通風報信的呢,讓他回去叫人,回來爺爺教你怎麼殺人」。
拉過另一匹馬,把蔣倩點了穴道,往馬背上一方,回頭道:「乖徒孫,你和這小妞兒共乘一騎,往城西走,爺爺隨後就到」。
說完,拎起地上那把漆黑大刀,面向執劍的幾個侍衛,眼中露出一絲毒辣,那幾個侍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在想要不要動手,眼前韓風亭黑刀輕輕一揮,一道磅礴刀氣瞬間奪去幾人性命,又走到河邊,看著游遠的陸機,陰森森笑著追了上去,縱身跳入河中,一手按著河中陸機頭顱,半晌不見氣泡上來,硬生生將其淹死在清水河中。
李丘八嚇的連大氣都不敢出,心道:完了,這下遇見狠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