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午後還睡,不算長進
張玲瓏功成,本是起身站到了辰讓身邊,誰知還是被周光鹿悄聲聲地剜了一眼。那眼神頗有威勢,當即令張玲瓏頓住,寒意四起。
他不知周光鹿年紀輕輕的,怎會如此懾人,卻也不敢似剛才一般放肆了,只隨在辰讓旁邊,沒有再動作。
不過,這位御史大夫與皇帝的談話,才真的是令他吃驚。
皇帝道:「周愛卿午後還睡,不算長進。」
周光鹿敷衍一笑:「如今朝堂上有皇上,下有丞相,端的是治理有方,所以臣只能偷偷懶了,想來也沒什麼大礙罷。」
「丞相年老,未免糊塗。刺客一事查得沒有頭緒,且不以為然。」皇帝看他,「倒不如你取而代之,變成新相。更好。」
周光鹿一頓,心中明白定是丞相看不上那幾個刺客的身份,所以才懶得去查,只是皇帝想把這件事交給他、甚至要讓他去爭丞相的位置——他才不去。
思及此,周光鹿便捂了肚子,臉霎時變成苦瓜,說道:「臣腹痛難忍,皇上恕罪,臣想去更衣。」
張玲瓏眨了眨眼,知道這人又在做戲,正想著要不要提醒一下辰讓,卻聽辰讓道:「就在這裡更。」
「這裡怎麼更啊?!」周光鹿快要被這昏庸的皇帝逼瘋了,什麼人吶,隔三差五地就來找他,為了讓他變成新相,還攛掇他去殺丞相——今日帶著男寵過來,竟也敢提?
她敢提,他可不敢聽。再說下去,就該教他如何動手了!
再傳了出去,那才是麻煩!
終於,他心一橫,當即就要脫衣服,說道:「既然皇上不介意,臣也不扭捏,只是臣習慣脫光了衣服再更衣,不知皇上……」
話未說完,便見辰讓起了身:「孤還有事,下次吧。」
周光鹿狐疑地看那二人離去,不由嘀咕:下次?
下次還來看他更衣?
想得美!
離開御史府後,辰讓與張玲瓏二人終是趕在天黑前回了宮。
這一路,張玲瓏雖有話想說,可瞧著辰讓寡淡的面容便閉嘴了。
御史大夫周光鹿,跟那個周光顯,名字怎麼這麼相似?
「想說什麼?」
聞言,張玲瓏便道:「這周光鹿跟周光顯,名字挺像的呀?」
「他們二人是親兄弟。」
張玲瓏一傻,萬萬沒想到在宮裡教書的周光顯居然是御史大夫的兄弟,這模樣……看著也不像啊。
不過,這到底跟他沒什麼干係。既入了宮,他只要抱緊皇帝就行了,至於其他人,若是不善,離遠些就是。
天色漸黑,張玲瓏回去后想著今日與辰讓的獨處,心中越發高興,內里的歡喜壓制不住,便又在宮中閑逛。
撩喜不願夜裡出去,便假稱肚子疼,留下了。
倒是張玲瓏,自個兒一個人,摩挲著手中的面具,想著這物件是皇帝買來的,心中喜愛更甚,便直接戴上它在宮裡走來逛去。
可這夜深人靜的,張玲瓏穿一身紅衣,頭髮又披散開來,臉上還戴著可怖的面具,放在旁人眼中,著實是驚人。
原本宮裡的人忌諱著今日是鬼節,不太敢外出,但太妃惦記著皇上外出一事,本是要去見皇帝的,誰知一開門便看到一抹.紅!
那紅衣黑髮於宮門口一個停頓,霎時轉過臉來,當真令太妃胸口一滯。
「嘭」地一聲,便倒了地。
張玲瓏愣住,心下一慌,隨後見沒什麼人瞧見,當下便跑了。
太妃宮裡的人聽到動靜,急忙趕來,生怕太妃有什麼好歹,又是請太醫、又是請丞相的,當真是一片麻煩。
惹了禍事的張玲瓏只將面具藏在懷裡,偷偷溜進了辰讓殿中。正巧周光顯也在,周光顯今日下午沒見到皇帝,此刻正來絮叨,待瞧見張玲瓏一身紅衣后,當即一頓。
張玲瓏並不怕他,只道:「皇上,天晚了,該歇息了。」
「這才一更天,如何就該歇息了?」周光顯看他,「倒是你,穿成這樣成何體統——你胸口塞的是什麼?」
張玲瓏挺了挺胸膛,道:「這是肉!沒見過?」
周光顯不做聲:誰胸口的肉長得這樣歪歪扭扭、稜角分明?
但張玲瓏到底是辰讓的人,他不過是個教書的,也說不得什麼。如今天色已晚,他也不想見這招搖的張玲瓏,只又交代了皇帝幾句,便告退了。
見周光顯走了,張玲瓏才蹭到辰讓身邊道:「我今夜在宮裡閑逛,好像做了件了不得的大事。」
辰讓將他一撥,頭也不抬:「孤還有三頁的書沒謄寫。」
張玲瓏又蹭過去,卻是沒再挨著,只道:「我戴著面具,好像把誰嚇倒了。」
「誰?」
「你母親。」
辰讓一頓,轉臉看他。
未等如何,便聽宮門外有些喧嘩,遠遠聽著似乎是丞相的聲音,辰讓伸手便將張玲瓏塞到桌下,下一刻丞相便進了來。
張玲瓏知道丞相來這裡必是為了他嚇太妃的事,當即捂住嘴巴不敢出聲,只敢支著耳朵聽聲響。
而華自達自打進了殿門,臉上頗為驚恐,手指更是發著哆嗦,他道:「皇上,先帝的魂魄回來了!不僅如此,先帝還大張旗鼓地找上太妃,想來是先帝陵墓的風水不好啊。」
辰讓看他,並未接話。
華自達又道:「得挪墳。」
辰讓懶得搭理他,又拿了筆繼續謄寫詩文。
見她不應,華自達心裡又急又慌,在那裡轉來轉去。
他知道,先帝一死,太妃本該隨著那些嬪妃一起殉葬的,可太妃是他的幺女、是他從前放在心窩的小盛兒,他怎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殉葬?
所以他才欺負辰讓年紀小、做不得主,力壓朝堂爭論,執意保住了小盛兒。
誰知那死了的先帝卻沒答應。
小盛兒說今晚她看到先帝穿著愛穿的紅衣敲了她的門——是先帝的魂來質問她,要抓她去殉葬……
如今正嚇得一團抖擻、精神恍惚。
他這個做爹的,自然不能坐視不管。
既然先帝不肯罷休,皇帝又不答應挪墳,他只能另想辦法。
終於,華自達做定了主意,撫掌道:「那便先開一場祭祀,鎮一鎮……不,安一安先帝的心才好。」
若是還不管用,再挪墳!
他就不信了,活人還能讓死人給折騰死?
「就依丞相所言。」辰讓抬頭,「孤還有課業沒寫,您先出去罷。」
華自達一頓,自覺被她嫌棄,可仍是說道:「皇上,太妃驚嚇過度,您不去看看?」
辰讓淡淡:「孤若去了,太妃會更怕。」
聞言,華自達一怔,隨後便明白了:新帝與先帝的模樣有五分的相似,若是她去了,小盛兒的病怕是會越重。
「皇上心生長進,老臣十分欣慰,便先告退了。」
「嗯。」
等華自達一走,張玲瓏便從桌底冒出頭來,問道:「皇上,太妃是我嚇到的。」
辰讓低頭看他的那身紅衣:「回去把這衣服燒了。」
「燒了?」張玲瓏眉頭輕蹙,他看著這身新衣,分明是最艷麗的紅色,分明才穿了不足一日,為什麼要燒了?
「不燒行不行?」
「那就燒你。」
張玲瓏一嚇,在桌下便將紅衣褪了個乾淨,連同面具一同捲起塞到懷裡,悄悄地鑽了出來,再沒先前的歡喜蹦躂,只是灰溜溜得沿著牆角回了自個兒的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