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祭奠
在學校的日子總是很閑適,看書、打球、每天都是千篇一律。哪怕是已經在學校待了一周,沈默還是沒有和誰能做成朋友。
每天只是和沈暮一起吃飯,從沒有別人。
今天沈默起得很早,哪怕是因為今天是第一個在這個學校度過的周末,他也沒睡懶覺。
換上一身休閑的衣服,洗漱完畢。
沈默走出宿舍門,才發現外面竟飄起了淅淅瀝瀝的雨。雨勢並不大,只是剛好把地面潤濕。
沈默去食堂,給沈暮打了一份填肚子的早餐。自己則只是喝了一碗清淡的小米碗,溫潤一下肚子。
打好東西送回宿舍,沈暮依舊睡的很死,被子卷在腿上,露出的白嫩的肌膚。
拿了一把傘,便重新走出了宿舍。他今天有一件重要的事,去看看奶奶。
自從奶奶去世后,沈默的父親便把他接到了城裡,後來兜兜轉轉,他竟是連一次給奶奶掃墓的機會都有。
刷了學生卡,走出了學校大門,便看見停車位上停著一輛黑色轎車。
林涯撐著傘,站在車旁,身姿堅挺如松
「林叔,麻煩您了!」沈默走的他面前,說道。
「沒事,我的工作。」林涯打開車門,沈默便坐了進去。
林涯合上自己的傘,坐到駕駛位上,發動車子。
林涯安靜地開著車,沈默坐在後座上,閉著眼睛沉默不語,像是睡著了。
窗外,本來蒙蒙的細雨慢慢下的更大了,糊住了車玻璃,雨刮器運動發出輕微的聲音,一下又一下。
車子在路上平穩地前進著,因為是下雨天,林涯開的更慢了些。
沈默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睜開了眼,外面雨還是沒有停,肚子傳來輕微餓意。
沈默把目光投到車外,雨模糊了車窗。豆大的雨珠一滴滴滾落,己是看不清了。
「小默,我剛才在服務站停了下,買了些吃的。看你睡的沉,便沒叫你。東西在你旁邊,吃一些。」林涯的聲音傳來。
沈默這才反映過來,他轉過身子,旁邊放著一個塑料袋,是一些麵包和水。
沈默掏出麵包,撕開,便吃了起來。
沈默悄悄把窗戶放低了些,一團冷氣便迫不及待地鑽進來,一剎那,整個車內的溫度降低了很多。
冷氣,如噬骨的蛇般咬在裸露的皮膚上,很疼。
沈默並沒有因此而關上窗戶。新的空氣進入,車內,便舒服了很多,那股像掐住脖子而帶來的窒息感消失不見。
沈默往更裡面坐了些,被風吹進的雨滴便淋不到。遠處的山,山下的村莊,村莊外綠意盎然的田地。近處的綠化林,鐵制的路障都在快速的往後閃去。
沈默看得有些迷離,身體慢慢往窗戶靠近,看的更加痴迷了些。
雨中的場景,帶著些朦朧的感覺,好似有一股看不清的淡霧籠罩。
空氣帶著一股濕意,有一些冰涼的感覺。沈默看的有些入迷,便伸出手接了些雨,很快,手就被絲絲涼意所包圍。
冷熱相互攻伐,手變得有些酥麻。
林涯開車的速度便是更加的慢了,彷彿也想讓他體驗著涼雨帶來的舒感。
「林叔,這樣下去天黑都沒辦法到了吧!」
沈默有些責怪的說道,卻並未改變他的做法。
「沒事,沒事。到不了就找個地方住下來,我想老太太也不會太怪孫兒的」
林涯笑呵呵的說道,笑容掛滿面容。
沈默收回了手,從兜里掏出一塊白色絲帕,擦掉手上的水漬,關上了窗戶。
「好了,我也不玩了,快走吧。不然晚上回不來沈暮又打電話催,說什麼鬧鬼做夢的,我也清閑不了。」
沈默低著頭,又把座位上殘留的水漬也擦掉,邊說邊做。
「呦,小暮這麼膽小啊!」林涯話音一轉,問道。
「上一次我一個人去西蜀一周,他每天晚上要給我打四個小時的電話,什麼千奇百怪的理由都能編下去。」
說著弟弟的事,沈默便不由地多說幾句。
「小默,其實當年那件事……」林涯欲言又止。
「我知道林叔,我不怪他」沈默打斷了林涯的話。
「我只是過不了自己這關」沈默說著,把目光重新投向了窗外。
林涯知道沈默並不想說,便也再沒有多問什麼。
他在這個家已經快十五年,沈默沈暮兩兄弟是他看著長大的,對他們兩人的感情很深。平時雖然沈默性子更淡一些,也不太愛與人交流。
相反的,弟弟沈暮是更跳脫一些,能與誰都打成片,但這也更讓自己心疼沈默多一些。
因為,沈暮是在有人關心愛護的情況下長大的,但沈默不一樣。
一路無話,臨近傍晚,沈默到了離老家最近的縣城。沈默買了些祭祀用的東西,之後一路無停。
到老家時,天己經黑透了,無星無月。停著的雨又是不停歇地下著,黑黝黝的世界有一股滲人的冰冷。
車停在自家房子的門前,沈默並沒有回去,抱著買的些東西,便依著記憶中的路線,走向葬著奶奶的墓地。
萬山俱靜,黑暗無光,沉邃的黑暗竟是比墨汁更深幾分。那怕是拿著強光手電筒,也照不透黑暗。
都說夜晚是鬼魅者的天下。但,沈默並不害怕
「咕呱呱,」暗影綽綽,風吹著樹林,發出一種怪異的聲音。樹葉嘩嘩做響,不知名鳥兒的聲音發出古怪的聲在黑暗中愈加刺耳。
沈墨和林涯很快找到了奶奶的墳塋,不知名的刺棘長滿墓林,荒草長的竟是齊膝。
找了一塊平坦的地面,沈默跪了下來,他撥開齊膝的荒草,點燃買來的紙錢、葯香,以及其他的一些祭奠物。
沈默跪在地上,泥濘的地面粘在他的褲子上,水己經滲進了腿部,眼淚控制不住地掉落。火光下,他泛紅的眼眶,掛滿淚珠的臉有些花,粘了泥。是過來時不小心掉到泥坑裡。
沈默再也控制不住,十多年來夾雜的委屈一下子湧上心頭,他嚎啕大哭起來,腦袋一下又一下撞在地上,泥濘飛濺。
林涯被他叫去取工具了,他要給奶奶修一下墓,荒草凄凄的樣子,他很難過。
沈默哭著,聲音在寂靜的夜空只有黑夜相伴。他整個身體躺在地里,全然不顧滿是泥濘。
漸漸地,眼淚乾了。林涯回來,看著躺在地里的沈墨墨,他沒有去拉,把一把鐵揪插在他身旁的土地里。
「老太太,小涯子來看你了,還記得嗎?小墨長大了,己經是一個大孩子了!」林涯從地里鏟起一鍬土,壘在墳堆上,嘴裡喃喃道。
雨越來越大,不遠處河流暴漲流動發出的嘩嘩聲越來越大。
良久之後,沈默從地上爬起來,他搖搖晃晃地走到墳堆前,跪下身子,一把又一把扯著雜草。
火焰被大雨澆滅,零散的火星泛紅,猶如戰鬥中失敗的士兵,漸漸熄去。
漫山都是風雨,打在沈默的臉上,一下又一下,衣服早已濕透,粘在身上。雨水從臉上流下,從脖子鑽入,又從褲管流出。
林涯扶著沈默疲軟的身體,失魂落魄的他如今連站起都很吃力,只能被林涯拖走。
林涯把沈默放進後座,把他的腳塞進車裡,他便側著體身躺了下去,趴在座位上,他仍然還睜著眼睛,只是目光有些獃滯,毫無光彩。
林涯脫掉穿在身上的連帽雨衣,放進街邊的垃圾桶里。他重新回到車上,打開車燈。
燈火像一把利刃,割開了黑暗的雨幕,像一把無堅不摧的寶劍。
打火,轉彎,轎車低吼出每一個字元,像嘶叫的野馬般狂野。
房屋靜靜地矗立在風雨中,像遲暮的老者,靜靜等待
一道裂縫縱橫在暗紅色的磚瓦之上,在光芒下無所遁形。
車輛離開,黑暗迅速填滿失去的陣地,它像長眠一般,在風雨中悄無聲息地隱去身形,孤獨長眠。
陪伴它的,不再是那棵如孩童般的樹木,它被砍去了,它縱橫身體上的痕紋被機器剝去,它變成了更好的傢具,不再雨打風淋。
只是,它變成了陪附的花瓶,供人撫摸著稱頌,不再經歷風霜。
它的根,亦被挖去,不知去了何方。為它遮風避雨房子,也在時間中漸漸衰老。
是否,小樹也會偶爾在風雨中入夢,夢見那個曾經保自己活著的房子。。
沒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