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鎖魂咒
許曼在聽到西堯所說的這番話之後,一雙秀目冷冷地盯在西堯的臉上,道:「你就會這些?」彷彿是在談判一樣,她的聲音不帶一絲感**彩。
田芯看到許曼的臉色有些變冷,知道她是真的動了火氣,想張口勸說幾句,卻被站在身後的小欣悄悄拉住手腕,微微搖頭示意她不要插話。
「平生所學,不敢藏私。」西堯也是一臉淡然的神情。
西堯雖然薄於人情世故,話語中冰冷刺骨,直指人心柔弱之處,但是卻無法掩飾他內心的俠肝義膽。那井底殭屍縱然是另類妖邪,可也是天地精氣孕育而成,經歷幾百年的滄桑變換寒暑交替,也不曾恃凶傷人,始終是安分守已。平素里西堯除靈大都是禍害人身的怨邪之物,自然不在話下,若要他把這殭屍弄得灰飛煙滅屍骨無存地再死一次的話,打死他都是不肯做的。
許曼兩隻胳臂抱在一起,飽滿的胸膛微微起伏,看著西堯臉上滿不在乎的表情,心裡一陣痛罵。但是生氣終歸是生氣,許曼知道她就算是氣死的話,西堯也不會改變主意了,好半天才說道:「那好,就請西堯大師解除這個該死的鎖魂咒,還我們一個清靜吧!」
田芯輕舒一口氣,偷偷地和小欣擊掌相慶,然後對西堯眨眨眼睛,十分地開心。
「必不負所願!」西堯長身而起,兩隻寬大的袍袖揮擺在身後。這一刻,在田芯眼中西堯削瘦的身形忽然挺拔偉岸起來,一種難以用言語表達的自信和從容瀰漫在他周身上下。
田芯把西堯的衣襟緊緊握在手裡,滿眼是關切之色,嘴角嚅動幾下,卻沒有說出話來。西堯轉過身將右手撫在她的額頭,口中念著靜思訣,一道淡淡的白色光華沒入田芯的發梢,「你們在這裡等我,很快就有完成的。」田芯感覺頭腦中所有的恐懼、憂煩和擔心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安詳和一片清靈,回味著額頭上西堯的餘溫,田芯感到前所未有的舒暢。
許曼還是那副冰山的樣子,從未有半點消融之意。眼神已經從西堯身上轉移到祠堂中那眼古井之上,腳下細細的鞋跟「叮叮」地敲擊著青石板,等待著西堯的行動。
西堯捋捋馬尾,在田芯熾熱的目光里返身走進祠堂,丁氏宗祠匾額下面黑洞洞的門口像盤踞在那裡的洪荒猛獸一般,再一次吞沒了西堯的身影。
此刻,祠堂里如死水一般安靜。飛鳥和夜蟲也悄悄地隱藏起來,不再發出一絲聲響。半月鉤掛在天空,幾顆稀疏的星光點綴在旁邊,一道薄紗般的雲漫過那輪彎月,向天邊伸展。一切都彷彿被時間凝固住了一樣,靜謐得讓人透不過氣來。
西堯踩在石板上,像一隻靈貓輕盈地邁著步子,柔軟的鞋底沒有帶出一點聲音。走到井欄邊,西堯站定了身形,右手慢慢地挽上了左臂的袖口,露出那隻怪異的左手,五隻黑色指甲在夜色中閃爍著青磷磷的光彩。
西堯把那五隻長長的黑色指甲緊握在右手之中,口中念念有詞。片刻之後,右手鬆開,左手上每根黑色指甲的光華都彷彿流動起來,碧幽幽的奪人心魄。
殭屍也安靜下來,沒有再發出咆哮聲。黑洞洞的井口在井欄上蒼白色石柱映襯下,猶如一個無底深淵,妖異而貪婪地吞噬著天地間所有東西,包括時間在內。
西堯站在井欄外側,圍著古井慢慢地轉圈。黑色布鞋踩在那八塊青石板的邊緣,每走一步便對上一塊石板。那八塊青石板依次排列,形成一個八卦狀緊緊拱衛著井欄和古井。走完一圈的時候,正好是踏出八步。西堯並沒有停下,而是繼續繞著圈子。
西堯走過第三圈,當一絲不易察覺的風輕輕拂動他額角的長發時,便停下了腳步,就在這裡。此處便為鎖魂咒氣息迴轉的所在,那縷清風正是此咒法的中樞脈絡,一面吸靈聚氣一面抽取殭屍暴戾神魂。
西堯嘴角抿出一個漂亮的弧度,蹲下身子,五根黑色指甲插進兩塊石板的縫隙中,輕輕一拉,便將一塊青石板掀翻過來。
石板翻轉撞在旁邊的石板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音,古井之中猛地傳來那殭屍尖銳的嘶叫,頓時劃破了祠堂里的沉寂,一股陰風打著旋從井底升起,在井口盤旋翻滾形成一道渦流,風口之中急速流轉的氣流彷彿一隻巨眼,冷森森地凝視著西堯。
被掀開的石板下露出潮濕的土壤,幾隻土蟲惶惶地向別處鑽去,四散奔逃。方方的石板印跡之下,一根桃木釘深深地插在當中,只露出一個尖頂,上面斑斑的紫紅色血跡歷歷在目。
西堯並沒有將那桃木釘連根拔出,探出身子又掀起一塊石板,接著身形一晃,五根黑色指甲流動異彩,如同閃電般在瞬息之間就將其餘六塊青石板一一掀翻,等到西堯站直腰身,那最後兩塊石板才「噹噹」兩聲扣在地上。
井欄周圍一圈的石板已經被西堯全部翻開,半寸高的苔蘚和斷草沒有了重壓,直直地挺立著枝莖,陰濕發霉的味道撲面而來,八根桃木釘分別插在石板印跡的正中,一道肉眼可見的氣息串聯在其間,淡如薄霧,緩緩流動。每根桃木釘都被染上鮮血,露在地面的頂端上可以看到雕刻的符篆,轉折之處泛著青白,顯然是新刻上去不久。西堯蹲在八根桃木釘形成的鎖魂咒旁邊,兩隻手肘頂在膝蓋上,搖晃著頭上馬尾。井口上空的旋風還在瑟瑟地旋轉,將一道道從鎖魂咒上抽離出來的白霧卷積到一起。
西堯忽然從嘴裡輕呵一口氣,吐在桃木釘上。那道白霧瞬間飛速流轉,桃木釘上的血跡爆發出刺眼的紅芒,四下空氣潮水般地湧向井口上方的旋風之中。那旋風翻轉片刻已經濃稠得像一團水霧,溜溜轉幾下之後,氤氳著強大的能量,朝著西堯所在的位置對峙起來。
井底之下又是幾聲哀嚎,憤怒地嘶吼激蕩出澎湃如巨浪的氣息,都匯聚在那團旋風凝集的水霧之中。水霧流動,漸漸地形成一張猙獰鬼臉的輪廓,眉眼鮮活,向西堯無聲的詭笑。
西堯將左手的袖口一隻挽到上臂處,直露出小臂上那密密麻麻的經文,微笑著用右手在細小文字上慢慢撫摸,直到鎖魂咒上的白霧與井口上的水霧堪堪要匯聚到一起,才張口輕斥道:「萬物皆有靈,豈容爾曹宵小肆意踐踏!」
左臂暴起,臂上經文浮凸起來,如蟲蟻般一陣騷動,五根長長黑色指甲挾裹雷霆萬鈞之勢,「噗」地一聲,穿透那濃濃的白霧,破土而入。
井中殭屍如遭雷殛一樣,彷彿用盡了幾百年累積的氣力,從黑洞洞的深淵裡發出一聲慘嚎,震得那井欄不住顫抖,井壁上灰石直落。白霧被撕開一道裂縫,那張恐怖虛化的鬼臉居然有了疼痛的表情,向天空呲出獠牙,似乎在怒吼哀嚎,繼而氣息流轉,整張鬼臉化作一團混沌,向西堯撞過來。
西堯右手揮出,一掌如耳光般抽在那團混沌白霧上,「呯」一聲悶響,那混沌白霧竟被西堯一巴掌打得四散分裂,但瞬間又聚攏在一起,懸浮在井口上方,不敢靠近西堯。
西堯左手在泥土之中握住一根桃木釘,桃木釘上的血跡如燈火般明亮起來,與此同時西堯左臂上細小的經文也從胳臂上剝離出來,不停地閃爍輪轉撞擊在桃木釘上。一個呼吸之間,那桃木釘上的紅芒便落在下風,燈影般搖搖幢幢,猶自不甘地消失熄滅,化成一道咸腥的青煙。
失去一根支柱,其餘七根桃木釘上的白霧運行登時一窒,井口上的那團混沌運轉也遲鈍起來,西堯此時左臂上金光環繞,漆黑的道袍也隨風鼓盪,水波狀的符篆圖案襯托西堯的身形如同天神下凡一般,威風凜凜不可一世。
西堯左臂移動,在泥土中犁出一道深溝,直接在地下又抓住了第二根桃木釘,接著第三根、第四根……西堯腳下如流星般迅捷,隨著桃木釘上閃過一道道紅芒,青煙消散之後,八根桃木釘被西堯牢牢握在手中,五根黑色指甲利齒般扼住桃木釘,從指尖處凝起一團白色霧氣不住掙扎扭動,想要掙脫束縛。西堯左手發力一握,八根桃木釘齊齊碎裂,化成一團齏粉消散在空中。
那混沌霧氣失去鎖魂咒的支撐,已然縮成臉盆大小,彷彿知道自己末日來臨,兇悍地向西堯衝擊。西堯五指箕張,向那團混沌拍去。轟然一聲,那混沌被一掌擊落,掉回到古井之中。井底的殭屍如困獸脫籠般長嘯一聲,「嗷——」餘音穿破古井上空,在夜色蒼穹久久回蕩。
西堯把左臂大袖一揮,將空中鎖魂咒吸收的殘靈與桃木釘破碎的粉末攬在懷中,右手拇指按住中指和無名指,食指與小指伸展,捏起一個化靈訣,口唇微微嚅動,胸前道袍上的符篆一陣閃耀,把殘靈與粉末統統吸附在道袍之上,幾個流轉之後,才漸漸隱去光華。
西堯拍拍手,長吐一口氣,扶在井欄上朝著井底笑道:「我予你安樂,你也要予他人清靜。」井底傳來一聲長長地悶吼,比剛才少了暴戾,多了幾分愁苦,竟似在與西堯交談。
西堯把那幾塊青石板一一歸復原位,捋捋馬尾,「我走了,你好自為之吧。」一臉從容淡定地走出了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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