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通心蟲
一條蜿蜒的河從焦山腳下經過,沿著城東濱河路彎轉曲折,緩緩向東流去。這時節雖然是夏季,前幾天也綿延了很長時間的細雨,但是河水始終不見漲起,下游處河床上還露出很多被河水沖刷得圓滾滾的鵝卵石,像一隻只恐龍蛋一樣布滿了整個岸邊。
夜色深沉,幾隻鸛鶴立著一隻獨腳踩在河灘幾叢茂密的蒿草上,把長長的尖嘴插在背後羽翎之中,蜷曲著脖子閉目睡去。
一個身穿灰白道袍的老者坐在岸邊探出的大石上,手中握著一支短短的釣竿,魚線被流動的河水扯得筆直,綁在魚漂上的白羽順著水流不住地搖晃,也不知有沒有魚上鉤。
大石後面站著一個孩童,脖頸下系著一件大紅肚兜,遮住痴肥的肚子,此外身上再無寸縷。孩童一張圓胖的臉孔,胖嘟嘟的十分可愛。只是表情僵硬臉色鐵青,一雙漆黑的眸子里毫無光彩,嘴角還往外淌著口涎。一隻巨大的腿骨立在孩童身後,足足有他齊頸高矮,大腿一般粗細。
若是西堯在場,憑著感覺定能認出一老一少便是當日焦山之上,困住乾屍並被那孩童吃下的兩人。
老者闔上雙眼,枯瘦的臉上皺紋似刀削一般,唇邊生長著幾根稀疏的鬍鬚,亂草一樣的頭髮挽在頭頂,隨隨便便用一隻樹棍插住。任憑水流拉扯著魚線,老者也不為所動,只是把那短短的釣竿握在手中,是否能釣上魚來,卻不放在心上。
河水嘩嘩作響,從河面上吹過來的風很涼,但那孩童精赤的身子卻像不畏寒暑,獃獃站立,兩眼目光渙散,竟似痴傻。
良久,那老者才一抖身上的道袍,沙啞著嗓子說道:「鈍鈍,你在那裡幹什麼呢?快到爹爹這裡來!」原來那孩童叫做鈍鈍,被老者呼喚一聲之後,孩童脖子一轉,身子如木偶般地朝著老者扭去,轉到一半便停下來,嘿嘿傻笑。
老者嘆口氣,隨即笑道:「孩子,再給爹爹兩天時間,抽干那殭屍的三百年道行,定能使你心智恢復,再世為人!哈哈哈!」雙目睜開,兩道精光四射,一時間鬚髮皆張,佝僂地身軀散發出無比的自信。
那孩童仍舊一臉獃滯,痴痴傻傻地流著口涎,掀起肚兜,兩隻小手不停地玩弄著胯下的小鳥,把腥黃的尿液澆在腳下,用腳丫和起泥來。
老者看著孩童腿腳之上沾滿污泥和尿水,忍不住搖晃著亂蓬蓬的腦袋,手臂抬起輕輕一扯釣竿,那魚線忽然從中斷開,綁著白羽的魚漂眨眼間就河水沖刷得不見蹤影。
老者微微一愣,抽回釣竿,把魚線捏在手中細細端詳,不明白這堅韌的魚線怎會平白無故的斷為兩截。老者捻動魚線,兩道花白的眉毛皺在額頭,正思索間從忽然懷中傳出一聲輕微爆響,登時令他臉色大變,急忙從衣襟里掏出一隻圓筒,來不及扭開蓋子,兩指用力一捏,便將圓筒頂端捏碎。
他翻轉圓筒,把裡面的東西倒在手心,定睛一瞧,只見一隻蛐蛐狀的蟲子在掌心裡掙扎,肚腹之處爛成了肉泥,像是被炸碎了一般。這蟲子乃是老者圈養的通心蟲,頗費了他不少心血,平日里精心呵護,直到前幾日用鎖魂咒禁制那殭屍,方才派上用場。通心蟲與鎖魂咒的桃木釘上精血相連,一旦殭屍衝破咒法,或者是桃木釘受到外力侵擾,這通心蟲便會咕咕鳴叫,傳遞信息。
此番通心蟲半身爆開,已然是一命嗚呼,怎能不讓那老者心驚,定是那殭屍所在的古井之處發生了重大變動,布下的桃木釘被毀去,才牽動通心蟲體內的精血,使它爆成一團碎肉。
那老者張口仰天長嘯,一股悲憤之氣衝天而起,手裡的圓筒已經被抓得粉碎,「是什麼人壞我大事?是什麼人壞我大事?我要讓你碎屍萬段!不,我要將他煉成一隻通心蟲,日夜聽我驅使,方消我心頭之恨!」
孩童在一旁被老者瘋狂地舉動和叫喊嚇得一呆,不明白老者說的意思,但也能感受得到他此刻的憤怒,也隨著踢踏著小腳丫,嘴裡嗚嗚的大叫,把腳下踩成一團爛泥。
老者縱身跳下大石,腰背佝僂得像只蝦子,表情陰鷙的像一隻尋找獵物的野獸,朝那孩童大喊:「鈍鈍,走!去看看是什麼樣的鳥人,竟然敢毀去我們多日的心血!抓到他,定然要他生不如死!」
孩童這回總算是能聽懂老者的意思,伸出兩隻小手抄起身後的巨大腿骨扛在肩頭,倒騰著兩條泥跡斑斑的短腿,顛顛地跟在老者身後。
老者雖然背駝腰彎,但是身法極快,一身灰白道袍被風吹得獵獵直響,三縱兩躍便消失在夜色之中。那孩童兩隻短腿竟然絲毫不遜,扛著那巨大腿骨如若無物,身後揚起一溜煙塵,直追老者而去。
城西一家夜總會的頂樓。
阿鬼攬著一名濃妝艷抹的女子,另一手拎著一瓶酒,不時地向嘴裡猛灌一口,搖搖晃晃地向樓頂天台走去。那女子吃力地扛住阿鬼半個肩膀,一身皮衣皮褲將身材完美的勾勒出來,腳下踉踉蹌蹌地跟隨著阿鬼的腳步。
樓梯轉角處依牆站著兩個保安,敞著衣襟露出壯實的胸膛,罵罵咧咧地噴吐著煙霧。此時華燈初上,夜場才剛剛開始,兩人被輪在這個地點值班,心裡都有點不痛快。
這裡就是給那些吃藥搖頭的人準備的,一旦有人來查夜的話,他們就從這裡逃走或者到天台上躲避。不如在夜總會裡面值班瀟洒快活,能偷偷地喝上兩杯酒水,可以在昏暗燈光下和那些小妞調**,吃吃豆腐。運氣來的時候,還能跑到衛生間里刺激一下。
總之,沒人願意到天台樓梯這地方守夜。
兩個保安正在不停地抽著煙發牢騷,咒罵著今天是霉日子,把走廊里搞得煙霧瀰漫。忽然發現從走廊里過來兩個人影,那男的把整個身體都擔壓在旁邊的女子身上,左搖右擺地向這邊晃過來。
「誰?!」其中一個保安把煙頭按在雪白的牆皮上,大聲問道,「幹什麼的?找死么?滾回去!」
阿鬼眯縫著眼睛,抄起酒瓶就甩過去,暗紅色的酒液隨著瓶子在空中翻滾,地毯上、牆壁上、頂棚上噴洒得到處都是,濕漉漉地散發著濃烈的酒精味道。
另一個保安急忙蹲下身子,那酒瓶「嘭」一下砸在牆壁上,剩餘酒液飛濺出一道長長的血一樣的痕迹,碎玻璃像散彈般爆開,在那個罵人的保安臉上割出三條血痕。
「你娘地不想活了?!不看看老子是誰?」阿鬼搖晃著腦袋走到近前,旁邊女子身材幾乎和他一邊高矮,卻像是小雞雛般被阿鬼夾在腋下,豐滿的胸膛擠壓在阿鬼身上,似乎要撐破那薄薄的皮衣。
「鬼哥……」
「鬼哥,對不起!我們……實在是沒看清楚是您啊!」
那保安抹了一下臉,手上染滿了暗紅色的液體,也不知道是酒還是血,反正只覺得臉頰上火辣辣的疼痛。
阿鬼甩手給了那保安一巴掌,抽得他腦袋重重地撞在牆壁上,然後阿鬼把臉湊到他耳邊,狠狠地罵道:「都他娘地給我滾,這裡不用你們守夜了。」
那保安捂著半邊臉,忍著劇烈的疼痛道:「可是鬼哥……」
另一個保安擋在他身前,滿臉賠笑地道:「我們滾!馬上就滾!這裡有鬼哥在,哪裡還用得著我們這樣的廢物啊!」然後扯住受傷保安的衣袖,「鬼哥大發慈悲,給我們放假,還不謝謝鬼哥。」
受傷保安一愣,隨即也是臉上堆滿了笑容,只是傷口的疼痛讓他眼角眉梢一陣不由自主的跳動,顯得極為不自然,「是,是!鬼哥我們走了……」
兩個保安背靠著牆,縮著身子從阿鬼身邊蹭過去,然後飛快地消失在走廊盡頭。阿鬼滿不在乎地搖晃著頭,在那女人的攙扶下走上了通向天台的樓梯。那女人腳下豹紋長靴十公分的鞋跟狠狠地踩在樓梯上,雖然隔著厚厚的地毯,也能聽見金屬撞擊的清脆聲響。
兩個保安在安全通道的側門停下腳步,粗粗喘著氣。那受傷保安用袖子擦擦臉上的血跡和酒液,揉著後腦磕碰的地方,滿臉忿恨地說道:「他娘地,你看他那個熊樣子,被一個臭瞎子打得狼狽不堪,就只會拿我們出氣……」
另一個保安在他面前不停地晃動曲起兩根手指的手掌,說道:「行了,不就是破點皮么?你就知足吧,昨天王老四被他剁了兩根手指呢。」
「我說王老四今天怎麼沒來呢,原來是被阿鬼給收拾了。這傢伙最近像挑瘋狗,減稅咬誰!」
「以後得小心點,別招惹他了。呵呵,這下好了,不用值班了……」
「滾,你他娘地倒是不疼了。不過,阿鬼領的那個娘們倒是極品啊,你看那兩條長腿,嘖嘖……」那保安似乎忘了臉上的傷口,笑得浪蕩不堪。
阿鬼將天台的門打開,和那女人走進去之後,漫不經心地用眼角餘光瞟向走廊和樓梯,確定沒有人跟上來之後,才死死地反鎖上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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