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反正是你們佔便宜
蘇瑤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會在這個地方見到西堯。
當她看見那束立在頭頂的馬尾,蘇瑤的心猛然間劇跳動起來。她耳邊全是如屍蟻嚶嚶振翅一般的聲音,眼前那個黑衣少年肌膚的溫度彷彿還在自己身上滾燙著,蘇瑤能感覺到西堯那帶著強烈男子味道的呼吸隔著十米遠的距離濃重地噴吐在她臉上。
在這一剎那間,蘇瑤彷彿又回到了熟女溫泉中,那個兩人裸裎相擁旖旎香艷的夜晚。在那裡,她第一次體會到異性的氣息,第一次毫無間隔的碰觸與被碰觸。
每當想起這一刻,蘇瑤的身體都不由自主地綳成一張反曲的弓,連肌膚和頭髮都變得僵直,腳趾也痙攣起來。
很久以來,蘇瑤和田芯都像是素白的紙絹,直到遇上西堯之後,全都被他那漆黑的馬尾勾畫上濃墨重彩,打上深深地烙印。和田芯不同的是,蘇瑤還有一種被侮辱的羞恥感,但是那已經被西堯用血肉之軀硬扛玉劍下噴濺出來的鮮血給生生澆熄了。
大大的斗篷遮住了蘇瑤的面孔,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幾縷從尖尖下頜邊垂在胸前的青絲和虛懸在手中的玉劍,將她顫抖的情感出賣得一乾二淨。蘇瑤手指間半分氣力也沒有,似乎那柄晶瑩的玉劍隨時都有可能掉下來,就像是她的眼淚一樣。
邪僧盯著蘇瑤半天,又扭頭看看還在微笑的西堯,伸手摸摸光禿禿的大腦袋,意味深長地笑道:「呦!素心門的小妹妹,你倒是長了一副好眼睛!我這小兄弟貌似潘安,才高八斗,還是慈半仙的高足,道法神通非是那些尋常人可比的……」
「閉嘴!」矮個女子將蘇瑤攔在身後,擋住邪僧的視線,「放屁!我師妹是水一般溫婉柔順的女孩,怎麼會看上那個瞎子?就憑他現在能和你混在一起,想必也不是什麼好鳥?」她一句話就把邪僧和西堯歸作同一類不務正業的混蛋。
邪僧扒開衣襟,故意露出胸膛上的黑毛,十分流氓地說道:「我怎麼不是好東西?你倒是說說看!我好像沒有得罪過你。」
「你昨天晚上還……」矮個女子想起邪僧在河邊赤身露體的樣子,就柳眉倒豎,「少恬不知恥!也不看看你自己叫什麼名字?邪僧妖花,哼!禪宗盡出你這樣的敗類,難怪已經山窮水盡了。」
「去你娘地!小娘們不知道和那些老驢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百般污衊我禪宗,一會兒讓你見識見識大哥倒底是不是好鳥!」邪僧賤笑道。
矮個女子見邪僧說得不堪入耳,便叫道:「師妹……師妹!」
蘇瑤似乎才從回憶中驚醒,恍惚地問道:「師姐,怎麼……」她一雙清澈的目光仍舊留在西堯身上,蕩漾出一道道波紋。
矮個女子見蘇瑤恢復了常態,左手抓住她的手腕,緊緊地握了兩下,附在在蘇瑤耳邊說道:「你這是怎麼了?不管有什麼事情,都要在贏了他們之後再說。」然後狠狠地剜了邪僧一眼,「臭和尚,別儘是用嘴來佔便宜,你還比不比?」
「怎麼不比?大哥什麼風浪沒見過,難道還會怕了你們兩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邪僧撇嘴道,伸手整理一下濃密的胸毛。
矮個女子道:「那就好,我們兩人一夥,以對面山坡的那棵歪脖樹為界,將這山谷中的乾屍一分為二,哪伙人清剿的乾屍數量多則先為勝,怎麼樣?」
邪僧滿不在乎地說道:「好!」這傢伙有一副西域人的外表,心腸也像西域人一樣詭詐,半分沒有禪宗人的敦厚和仁義。他早就盤算好了如此對付兩個素心門弟子,只等著她們倆上鉤。
矮個女子性子很急,扯住蘇瑤的手腕,揮動桃木劍便想衝進乾屍群中。
「慢著!」邪僧大喝一聲。
矮個女子一轉身,輕蔑地問道:「怎麼?想認輸?」
「靠!大哥我人壯傢伙大,什麼銅屍鐵屍的都曾經見過,還會怕了這些小蝦米不成?不過,光是砍砍殺殺的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照你方法來比,那不如弄來一輛壓路機,一路咔嚓咔嚓滾過去,什麼都解決了。」
「那你說怎麼比?」矮個女子問道。
邪僧向身後一比劃,幾十隻乾屍像是被黑瞎子肆虐過的玉米田一般,個個都倒栽蔥地插進泥土中,西堯周圍也躺倒很多沉睡過去的乾屍,「看到沒有,我和小兄弟連一隻乾屍都沒有殺掉,全部都是用道法制服住,怎麼樣?敢不敢用這樣的方法?」
矮個女子這才仔細地看看邪僧和西堯身後的乾屍,她對邪僧那暴力的手段頗為不齒,倒是被西堯的手法觸動,微一皺眉,又瞧了蘇瑤一眼。蘇瑤低下頭,說道:「他就是西堯,我不是他的對手……」
「什麼?!西堯!」矮個女子驚叫道,「他就是那個讓你茶飯不思的登徒子?師妹你放心,一會兒贏了之後,我一定替你討回公道!」
邪僧用手肘一撞西堯腰間,擠眉弄眼地說道:「好小子,有點手段啊,素心門的小娘們出了名的心高氣傲,能把她們迷得神魂顛倒,你還是第一個。」
西堯微笑道:「那只是個意外,而且我們之間已經兩清了。」
蘇瑤聞言身子一顫,輕輕搖頭道:「師姐……都過去了,我們再也沒有什麼瓜葛了……」
矮個女子大怒,指著西堯道:「小子,你說得倒是輕巧,我師妹被你破了道心,被師尊狠狠責罰,這段時間裡以淚洗面枯坐禪房,一切緣由都是因你而起,我施離定要為蘇瑤討回公道!」
蘇瑤一言不發,掙脫師姐施離的手掌,一步縱到附近的乾屍旁邊,手氣劍落,將一隻乾屍斬成兩段。
邪僧咧嘴大笑道:「喂,素心門的小妹妹,我們比得可是看誰制服的乾屍多,可不是看誰手段狠……」
施離瞪了一眼邪僧,飛縱到蘇瑤身邊,桃木劍橫拍出去,將一隻乾屍狠狠地抽飛,悄聲說道:「師妹,用紫冰法訣。」說著袍袖一甩,纏裹在左手上。一道紫色氣息從施離的胳臂上泛起。
蘇瑤也打起精神,玉劍盪出一道紫色氣浪,縱橫在乾屍群中。二女周圍的乾屍都彷彿有些懼怕那道紫色氣息,紛紛向後退去。
邪僧點指著蘇瑤和施離,朝西堯說道:「小兄弟,這兩個小娘們用的就是素心門獨門道法,叫什麼紫冰訣,你可別小看那群老寡婦,紫冰訣表面上看著祥和瑞氣,但是內里卻暗藏奸損,有一股十分陰寒的氣息,專門趁人不防傷人心脈,所以說最毒老娘們心肝,她們為什麼比咱們多那兩塊肉?就是為了往外擠壞水的……」
西堯搖搖頭,實在是不想聽這禿驢胡說八道,運起清心訣,繼續降伏乾屍。
邪僧邁開大步,扯住一隻乾屍向身下一插,然後用屁股往下一坐,那乾屍半截身子都插進泥土之中,邪僧喜笑顏開地說道:「這才好玩,這才好玩!」
剛才邪僧用人骨木魚催動禪宗心法,已經將周圍那群修鍊不深的乾屍震懾住。附近的乾屍被紫冰訣氣息牽引,骨頭像是被凍住,行動十分緩慢。施離和蘇瑤側過劍身連續拍擊幾下,便干倒了數只乾屍。
此時四個人各顯神威,片刻功夫內就將乾屍清理掉了大半。
但是隨後蜂擁上來的乾屍卻越聚越多,而且兇殘更勝。它們每個至少都有百餘年的道行,個別的還像模像樣地抓著石塊或者從其他乾屍身上掰下來的骨棒,朝幾個人砸過來。
施離和蘇瑤漸漸感到吃力,由於賭賽的約定不能使用武器和符咒殺死乾屍,讓她們空有一身道法卻無處施展。她們雖然多年修道,平素也同乾屍殭屍多有接觸,但是畢竟是女孩子,天生從骨子裡有種排斥和懼怕的情緒,氣力上又不如邪僧和西堯,所以清理的速度遠遠落在後面。
邪僧偷眼一瞧,忍不住哈哈大笑,「哈哈哈!大哥大哥我真高興,高興高興是真高興,哈哈哈哈哈!我看你們還是先認輸吧,不如給我這小兄弟當老婆怎麼樣?日後……也混個北蒼山掌門夫人風光一下,豈不快哉!」
蘇瑤用餘光掃過西堯的臉龐,心中一陣悵然。施離心中被邪僧吵得氣悶不已,但是也毫無辦法,只得把怨憤都傾瀉在乾屍身上。
邪僧見狀更是興奮,大叫道:「那就這樣定了,你們輸了就給我小兄弟當老婆,我們輸了就把小兄弟送給你們當漢子,反正不論輸贏你們都不吃虧,便宜死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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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谷前面的隧道中「嗖嗖」飛馳出一黑一白兩輛跑車,幾道刺耳的剎車聲從路面上響起,拖出深深的輪胎痕迹,在夜空中傳出老遠,似乎把昏黃的路燈也驚得明亮起來。
兩輛跑車一前一後停靠在路邊,白色敞篷保時捷上跳下一個人,抖抖身上閃亮的皮衣,來到後面那輛黑色賓利車窗前,敲了幾下車玻璃,說道:「大哥,已經繞了一個大圈子了,還是不見蹤影,你說她們會去什麼地方?」
車窗玻璃緩緩落下,露出一張英俊的臉,劍眉朗目和車前那個人的面孔十分相似,看上去應該是一對兄弟,只是眉宇間多了幾分穩重,說道:「應該就在這附近,隧道前面已經是一片平原,就算她們跑得再快,也快不過車輪子吧?我想,十有**會是在這山坡上。」
年輕的男子點點頭,望望山坡上黑森森的樹林,說道:「我猜也是。大哥,那我們就上山去找找吧!」
被叫做大哥的男子打開車門,站在路邊仔細地巡視一下山坡,說道:「桓風,這座山是出了名的亂葬崗,以前很不太平。我想她們如果在這山上的話,就一定是為了驅魔而來,所以你要小心點,知道嗎?」
年輕男子滿不在乎地說道:「大哥,你太謹慎了吧?這幾年我也是經過些風浪的,總不至於被一些山精鬼魅嚇住。再說,人家兩個女人都敢上去,我們大男人還畏畏縮縮的,不怕人笑話嗎?」
「趙桓風!你給我記住,江湖險惡,父親把中興趙家的希望寄托在你我二人身上,我們這才是剛邁出第一步,萬萬不可因為一時疏忽而壞了大事!輸給別人,讓父親傷心失望!」年長男子喝斥道。
趙桓風有些懼怕他大哥,連忙道:「好好,大哥我聽你的還不成么?放心吧,這回我一定不會讓老爹失望的。」
年長男子冷冷地看了趙桓風一眼,慢慢地走上了山坡,趙桓風也隨後跟上去。兩輛價值數百萬的跑車連車門都沒關,就被他們倆隨隨便便地停在路邊。
山坡上碎石遍布荊棘橫生,趙桓風有些心疼身上不菲的皮衣,緊隨著大哥身後,嘟囔著:「大哥,施離和蘇瑤雖然是素心門的內門弟子,但也不過是兩個黃毛小丫頭,我就弄不明白,老爹為什麼要如此器重?要你我費盡心思討好她們?」
「桓風,你如果把平時花天酒地的時間多用些在正道上,就會明白父親的苦心。」
「不就是泡妞么?比她們還自作清高的女人,我又不是沒上過,完事之後還不是死心塌地的跟著我要死要活的?我就不信那兩個像尼姑一樣的榆木疙瘩會抗拒得了我的手段?」
年長男子站住腳步,伸手扯過一隻樹枝,指著趙桓風,厲聲道:「趙桓風!我和你說明白,這次如果由你壞了我和父親的大事,家族絕對不會輕饒於你,懂不懂?」
趙桓風登時噤若寒蟬,半晌才說道:「大哥,我就不明白你還怕什麼啊?那個私生子不是已經在遼東垮台了嗎?去了我們的心頭大患。其他的叔伯膝下又沒有子嗣,現在就只剩下二叔家的趙平原能和我們較量一下,實在不行的話就找人幹掉他,一了百了算了,到時候家族的位置還不是大哥你趙無奢來坐?」
趙無奢將樹枝狠狠地抽在趙桓風肩頭,怒道:「你個紈絝的敗家子!趙康利雖然身敗名裂,但是他還沒有死!你知道一個活著的趙康利對我們有多大威脅?小時候,你和趙平原一伙人是怎麼欺負人家的?還有,你當趙平原就那麼好對付么?現在叔伯長老們很多都十分看好他,在背地裡暗中支持他!為趙平原撐腰。」
趙無奢繼續說道:「最近燕家又對我們虎視眈眈,大戰一觸即發。我們趙家並沒有佔據絕對優勢的局面,這一戰是勝是敗誰都無法預料。所以素心門是父親極力拉攏的一個強援,如果我們和施離蘇瑤聯姻成功,那麼我們趙家得到的絕不僅僅是一點點好處,用你的屁股好好想想!」
趙桓風揉揉肩膀,默不作聲。
趙無奢和趙桓風是趙家家主趙武靈的親生子,也是趙康利同父異母兄弟。最近施離和蘇瑤被派到奉京城來,為趙家老婦人壽誕送賀禮,一下子被趙桓風驚為天人,整日死纏爛打。趙武靈也暗中吩咐趙無奢,讓他們兄弟二人無論如何也要留住那兩個女子,他那邊已經準備好向素心門提親。
趙家這一代男丁稀少,只有十餘人。除去趙康利因為母親的原因沒有資格參加家主競選,餘下的都是資質平庸,難當大任。就剩下趙無奢和趙桓風兄弟二人和趙武靈的侄子趙平原脫穎而出。
其中趙桓風生性浪蕩,終日遊逛在夜店賭場中,是個十足的二世祖,連趙武靈拿他也一點辦法都沒有。現在趙家已經演變成趙無奢和趙平原暗中角力,形成兩派旗幟鮮明的陣營。
趙九前些天回到奉京城之後,向趙武靈彙報了趙康利意圖叛亂和勾結燕家的舉動,使趙家與燕家這些年緩和下來的氣氛登時緊張起來。在一些邊角地區已經發生了幾次小規模的衝突,甚至還死了幾個人。
所以趙武靈下定決心一定要迎娶蘇瑤和施離,將素心門作為趙家強有力的盟友,來對抗燕家。
素心門絕對不像是表面那樣全是一群吃齋念佛的女人,幾百年來素心門外門和內門弟子大都嫁給江湖中極有地位的豪傑人士。常年積累經營之下,除了青城、峨嵋和湘南山幾個少數的門派是鐵板一塊插不進腳之外,大到武當、崑崙,小到獨行大盜和俠客,幾乎都和素心門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趙武靈明白自己三個兒子中能力最強的便是趙康利,能和趙平原一較上下,但是現在卻音信皆無,而且還陰謀反叛,自己縱然想扶植也是有心無力。趙桓風是個浪蕩公子,換妞換車是他最拿手的活計,說到什麼宏圖大業他是一點言語都沒有。
唯一只剩下趙無奢還能替自己撐撐門面,趙武靈也只能靠這個長子來進行聯姻了。
趙無奢腳上的皮鞋是專門從歐洲訂製的,鞋幫鞋底都是軟皮的,穿在腳上十分舒適。但走在山坡上時,卻讓趙如奢面色鐵青,因為那些碎石已經把皮鞋刮出一道道口子,連鞋底都被扎破。雖然趙無奢不是嬌貴的公子哥,他的武功甚至還高過趙康利,可是從小到大都沒有受過苦,此時在荊棘叢中步履維艱。
趙桓風更是叫苦不迭,一身名貴的皮衣是千瘡百孔,臉上也被割出道道血痕,嘴裡不住地咒罵。
好不容易,兩個人爬上了山頂,還沒等趙桓風喘上兩口氣,嘴裡便像被塞進一隻饅頭,張得老大。
明月之下,漫山遍野的乾屍或爬或走,或躺或卧,像潮水般源源不斷地湧向山谷之中的蘇瑤、施離、西堯和邪僧,在四個人的身邊堆積成了幾座小山。
趙桓風臉都有些綠了,用手掌活動兩下腮幫子,問道:「大哥,那底下是什麼?」
趙無奢舔舔乾澀的嘴唇,顫聲道:「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