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何為依靠
興隆客棧內,她見有埋伏,還未來得及逃跑,眾人便一同湧上前來,目之所及凈是刀光劍影。
她抽出袖劍與之搏鬥,奮力廝殺,但想到身處鬧市,若是搞出人命倒也難辦。便手下留情,以免徒生事端,被人查出自己的身份。
哪料對面的人卻全然不顧及,好似根本沒想過如何向官府交代,以致她的手臂被背後偷襲了一刀,劃出長口來,頓時血流不止。
此時她已無意再纏鬥,便突破了重重包圍,生生地殺開了一個口子,從那處逃脫了出來。
「你沒事吧?」花間感受到了身體的疼痛,關切問道。
「這點小傷不算什麼,逃命要緊。」
她怕他們會追上來,於是沒有往住處去,捂住傷口不讓血滴下來,順著客棧外的河流,一直往外跑到一個無人破廟外。
「等一下,那邊的草藥可以止血。」
她抬眼看了一下,小跑過去摘了幾棵,隨即進入破廟,在佛像背後坐下,靠著石墩開始清理和包紮傷口。
雖然自己受過的傷不計其數,但那種疼痛感還是很真實的。
她的額頭滲出細汗,一場惡戰之後,她已經力不能支,打算在這破廟裡將就一晚得了。
那邊玉茗見花間遲遲不歸,心急火燎,預感不吉,讓朝顏外出興隆客棧去尋。
朝顏前往興隆客棧附近,卻見店內燈火通明,眾人接踵而來,彷彿還有官兵,便知大事不好,花間恐有危險。
於是她趕緊往回,想去找玉茗商量,剛走出幾步卻被溫葉庭攔住,問道:「朝顏姑娘,你在這裡幹嘛?為何如此焦急?」
朝顏來不及解釋,說道:「花間出事了,我正要去找姑姑。」
溫葉庭一聽,怛然失色,也顧不上細問,喊道:「走,我同你一起,多個人也多份力。」
朝顏點點頭,兩人便一同回家去。
進屋后,朝顏趕緊說道:「姑姑,花間當真出事了。我剛去興隆客棧,如此深夜卻人聲鼎沸,還有官兵在外把守。」
玉茗聽罷心急如焚,眼眸不停轉動,雙腳也止不住踱步。
溫葉庭見狀,心想現在必須要冷靜下來想辦法才是,便開口道:「夫人,您先平定一下,看那些官兵還在興隆客棧,想必還沒有抓到人,所以當務之急是找到花間身在何處。」
玉茗聽罷覺得不無道理,但又反應過來,問道:「你怎在此處?」
溫葉庭趕緊答道:「夫人莫怪,我夜半無眠,在屋頂賞月之時,偶然聽見附近的興隆客棧傳來不小的聲響,且一直持續,便想著去看看發生了何事。還未走到門前就遇見了朝顏姑娘,她向我說了此事,我便一同前來了。」
玉茗平靜下來,說道:「抱歉,是我唐突了。這樣,我們分頭行動,麻煩公子同我們一道四處尋覓,注意避開官兵。現在馬上要過子時了,若寅時還沒消息,我們則在此處匯合。」說罷三人便出門各自行事。
溫葉庭先去往興隆客棧附近,觀察四周並分析了一下它的方位,設想若是他,會往哪個方向逃跑。他快步走到旁邊的廊橋,站在橋中央環顧左右。
若她當時遭受埋伏,逃出時肯定會盡量避免住處的方向,以免引來追兵一網打盡。住處位於興隆客棧的西南方向,而興隆客棧的北面是集市街道,不便藏匿;正東方是官府彙集之地,一不小心便會自投羅網;其他各處則均是民居,只有東南方向,樹木高大挺秀,難以開墾,便於隱蔽,尚有一線生機。
當下溫葉庭立即順著東南方向往下走,路過河堤,看到樹林間有人打著火把正在搜尋,心生調虎離山之計,故意弄出聲響,飛身躍起將那隊人吸引至對面的巷陌,爾後自己又憑出神入化的輕功回到這裡。
他又繼續往下,走出樹林后發現道路一側有間破廟,小心翼翼地跨門而入。
她聽到細微的聲響,卻又聽不真切,分辨不出是風聲還是腳步聲,便在佛像后一動不動,屏住呼吸。
忽而起風,溫葉庭聞到一股藥草的氣味,此破廟年久失修,無人供奉,理應只有塵埃氣才對,想必可能有人,於是開口問道:「小生路過貴地,天色已晚,不知可否借宿?」
她一聽是溫葉庭的聲音,便放下心來,笑道:「不可!除非給錢!」笑時傷口卻又吃痛,不自覺地喊了一聲。
溫葉庭又喜又憂,趕忙跑到佛像後去看,她正坐在地上,手臂處包紮的裡衣已被鮮血染紅,急得溫葉庭背起她就走。
「誒,我是手臂受傷了,不是腳……」
她覺得有些不自在,從溫葉庭的背上掙脫下來。
「不管是哪兒,你都別動,我背你回去。」溫葉庭柔軟說道,「如果還有下次,讓我來做。」
聽到這話,她愣住一時不知道該如何作答,這麼些年還是第一次有人這樣對她說,她已經孤身一人習慣了,從未想過什麼是依靠,也從未奢求過。
見她沒再反抗,溫葉庭便扶她上背,穩穩地往前走,「手臂還疼嗎?」
她把手靠在溫葉庭的肩膀上,看著他有些出了神,「不疼,我來時路上順手采了藥草,剛在廟裡已經敷上了。你怎麼會來?」
「我今日路過外貿司時,發現比起往常兵力大增,許是從哪裡調動來此。我心生疑惑,便跟蹤了主司,見他一直未出,我還以為自己多慮了。結果我正欲離去之時,出來十幾個家丁模樣的男子,可從走姿體態來看,卻是官兵,我就跟著他們到了興隆客棧。直至亥時,他們仍未動靜,我就離開了。後來,我回到客棧后始終覺得不對勁,翻到屋頂想著再觀察一下興隆客棧,就看到有官兵往那邊去,心想恐怕出事了,半道上遇見了朝顏姑娘,她說你出事了,我就來找你了。」
「原來那主司早就給我下了埋伏,就等著我往裡跳呢。我是說一個外來的商隊從哪喊來這麼多打手。」
「所以你這次是去幹嘛?這麼危險你還孤身前往。」
她正猶豫是否應該坦誠告知,溫葉庭柔聲問道:「怎麼不說話?要是不方便說就算了。」
她想了半晌,聽到花間在說:「告訴他吧,溫葉庭雖是豫都皇子,但他不是那種利益熏心,會縱容這等旁門歪道的人。」
於是她定了心來,「你聽說過斷腸草嗎?」
「有所耳聞,據說有的斷腸草食用后可致人於死地。」溫葉庭不解,為何花間也提到了斷腸草。
「沒錯,但有的斷腸草一旦沾染上會讓人極度興奮,逐漸產生依賴性,進而無法自拔。」
她望著溫葉庭的後背,接著說道:「前幾日,我們發現有一支商隊運送了一整箱斷腸草,便一直隱蔽著在暗中調查此事。今日卻又發現一支商隊與先前情況相似,於是懷疑這外貿司恐與毒物脫不了干係,所以我便想去他們落腳的興隆客棧一看究竟,沒想到他們早有察覺。」
溫葉庭大驚,這不就是韋筠先前所說的嗎?看來秦都葯亂根源確是在錦雲城,而這交易仍在進行。
他想了想,決心說道:「韋兄是秦都人,他曾告知我說秦都近來確有毒物作亂,想必就是這個。」
聽罷她心一顫,整件事情已經昭然若揭,只要找出這背後之人即可。
那這背後之人是誰?會是豫都嗎?
可看溫葉庭的樣子,他好似對此毒物不甚了解,看來他應當不知豫都是否參與其中。那如果他知道了,他會站在哪一頭呢?
溫葉庭想到什麼,又問了一句:「那你們找到證據了嗎?」
她回憶了下,「哦,我們唯一的證據是當時從那支商隊處帶走的一根斷腸草,不過這種來路不明的物證,能派上用場嗎?」
「到底能不能派上用場,要看怎麼用。」
她兀自點點頭,心想如果把這個東西交給無上皇,不僅能夠助秦都解決毒害一事,自己也不用再冒險。
於是開口問道:「韋大哥現在在何處?」
溫葉庭吃了一驚,她怎麼突然問起韋筠,難道她已經知道了韋筠的身份?故作輕巧地反問道:「找他幹嘛?」
還好她急中生智,回道:「韋大哥是秦都人嘛,自然是請他幫忙把這東西送回秦都咯。」
溫葉庭鬆了口氣,這句話倒也點醒了他,想著若是能讓秦都差人來開誠布公地處理此事,那花間也不必再深入險境。於是應道:「行,那我先送你回去,再去通知他。」
她「嗯」了一聲,卻也擔憂不知秦都能調查到哪個地步,假設這事豫都不知情倒也還好,可若是豫都才是真正的主謀那就麻煩了。
其實她心裡十分清楚,從百年前那場大戰來看,此事與豫都絕對有所關聯,可此時的她也心存僥倖,不希望溫葉庭與韋筠站在對立面,不希望自己親眼看到那傳言中屍橫遍野,兩敗俱傷的場景。
若是能阻止這場戰爭,就好了。
她心亂如麻,看著那不見一顆明星的夜空出神,緘口無言。
后將她送回住處,溫葉庭便趕回芙蓉客棧。那時他以為,只要秦都加以干涉,那花間她們的危險也就少了幾分,他滿心期待他們今後的路將是康庄大道,卻不知又掉進另一個漩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