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刪了她

「幹啥要刪好友？」許傑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他身後，看著他手機界面上那個紅色的刪除好友鍵好奇的問。

許是太過專註，他連許傑在後面好半天了都不知道，愣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決定點了刪除鍵，結果又跳出來一個確定刪除，於是他又愣了好一會兒。

「我見你在這兒盯著它半天了，還以為你看什麼好東西呢，」許傑在他後面端著杯咖啡說，「真這麼猶豫的話，別刪不就好了，幹嘛給自己找這種不痛快呢。」

他收起手機，嘆氣。

許傑笑了笑，「是有多捨不得啊？你那個青梅嗎？」

他望著外面清清冷冷的高樓大廈，「你話真多。」

許傑不以為然，走到一邊坐下，「我是看你剛才那麼落寞，覺得沒有必要，不過也正常，你一個人在這國外，大過年的家裡人也沒有跟你打個視頻什麼的，不落寞才怪呢。」

他轉著手裡的手機，手錶在玻璃上泛著光，「落寞？怎麼就看出我落寞了？」

許傑搖搖頭，「不知道，就看你和別的小孩兒不一樣，身上總少了些東西。」

他偏頭，「什麼東西？」

「嗯…」許傑抬著頭認真想了想，「或許是活力吧，就年輕人身上那種特有的朝氣蓬勃，在你身上我看不到，總覺得你像個三四十的。」

他笑，「意思我看著顯老了？」

「啥呀哈哈哈…誰說你顯老了？我不是那意思，」許傑打量著他，「不是說外貌，你看你這肩寬腿長長得跟模特似的，誰不愛啊，反而是你外貌太出眾再加上你這成熟氣質就形成一種反差感，反差感你懂吧？就是你長得很年輕一看就是十八九歲的孩子，但是氣質太沉穩，有種少年老成的感覺，你知道古代那種年齡小但心懷天下的帝王嗎？你就那種感覺。」

許傑這一番話說的他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不過許傑說的確實不錯，很早之前張陽也跟他說過差不多的話，說他整個人行為舉止和做事說話的風格等等看上去不想個同齡人，反而像個成年人，但他，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好，反而比較享受這種感覺。

提前成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但也未必是好事。

他年少吃了很多苦，大多數都來自家庭，沒有人教會他要怎麼順順利利的長大，他只能被迫去面對，在他一個人獨居時便可以很好的體現出來。

他被迫學會做飯，學會看水表電錶，學會操持整個屋子，學會大人才會的本事，因為自己身後空無一人，以及強大的自尊心促使他不去依靠任何人。

「你見過那種在愛里長大的孩子嗎？」他突然說。

許傑抿著咖啡，「怎麼說？」

「人們總會用一生去追尋兒時缺失的東西，有些人小時候什麼都不缺，長大以後就沒有那麼多煩惱，相反，小時候欠缺了太多東西，長大以後就會拚命去索取。」

客廳只開著一盞暖燈，他背對著，光灑在他身後，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許傑看著他，「所以你小時候缺什麼？缺愛嗎？」

他低了低頭，沒說話。

「看來是被我說對了？」許傑笑了笑，「怪不得你過年不回去呢，你家裡人也沒給你彈個視頻過來，跟他們關係不怎麼融洽嗎？還是鬧什麼矛盾了？」

他輕輕搖頭。

他感謝這空曠的黑夜，感謝客廳不太亮的暖燈，能夠讓他藏匿在暗處，不被別人發現自己眼角的淚。

許是因為今晚太凄涼，或是平時太過隱忍，他有些情緒突如其來，怎麼都攔不住。

「其實我不是第一次一個人過年，」他手背在身後，身子單薄，望著天邊的月亮，「初二的時候我爸媽離婚，我媽跟別人走了，我爸把房子留給我住也不管我，我就自己一個人生活，過年過節也沒什麼人聯繫我，記得那天也是大年初一，我生病了，沒有力氣做飯，外面也都關門了，我自己一個人一邊吃泡麵一邊看春晚，那天的泡麵不知道為什麼那麼難吃，春晚也不如往年好看。」

許傑不知道他有這樣的經歷，就那麼看著他，好半天不知道說什麼。

「我以為那天我會一個人過年，可大晚上突然有人敲門，是我那個小青梅，那時候她還很小，臉蛋肉嘟嘟的，笑著跟我說新年快樂，細心照顧我，還帶我去樓下堆雪人，」他聲音不大，但在安靜的客廳里不斷回蕩著，清晰的很，「你知道嗎？她總這樣，每當我以為自己又要度過一個漫長且難熬的夜晚時，她都會突然出現，拉著我一步一步走向陽光，我慶幸自己此生能夠遇到她，又替她感到不值，遇見了這麼糟糕的我。」

許傑聽得專註，手裡的咖啡端在嘴邊一直忘了喝，涼了都不知道，「原來是這樣啊，怪不得你那麼喜歡。」

他笑了笑，眼神又低沉下去，「再喜歡又怎樣呢？她跟著我會受委屈，我不能因為喜歡她就不考慮其他現實因素，人到了一定年紀，不是只憑喜歡就能在一起。」

「你家世好長得好，資產過億，還有這麼高的學歷，以後前途無量，怎麼就跟著你會受委屈？我要是你我就直接上，她要不答應都是她眼瞎。」許傑有些激動，手裡咖啡杯揚來揚去的。

他嘴角彎了彎，聲音低下去，「要真如你所說就好了。」

可惜他是個殺人犯，是個註定在陽光下活不下去只能躲在陰影里的怪物，是個見不了天日的井底之蛙，他的歸宿要麼是陰暗角落，要麼就是牢獄里。

「向予，你啊，就是考慮的太多太全面，這一點不能說是缺點，但在某些方面確實會影響你很多。」許傑說。

他稍稍偏頭，「比如呢？」

「比如你得不到快樂。」

他一下子有些愣住。

「就比如你喜歡的這個青梅，你喜歡她，那你就上，不需要考慮別的，在一起就好了，只要在一起了有什麼不可以兩個人共同面對？但你不這樣，你總把方方面面都考慮到，結合現實因素，然後給自己得出一個不適合在一起的答案，最後一拍兩散，你在這裡遺憾，也許等許多年以後你老了，再想起來她來的時候，會後悔當初怎麼就沒有選擇她。」

許傑的話不是沒有道理，他的確考慮太多，但正是因為他考慮的太多，才會想到自己身上的這條人命對她來說是多麼大的一種威脅，他不能拖著她一起下地獄，他更不能自私自利只為自己。

如果他只是單純喜歡她，他不會考慮這些，他完全可以讓她跟著自己來C國生活，永遠把她綁在自己身邊。

可他愛她，他就得為她考慮，為她想一條更好走更光明的路，而不是只局限於他這裡，她會遇到更好的人，哪怕那個人不是他也沒關係，她過得好便好了。

喜歡是自私，是捆綁，是格局只局限於自己，可愛不是。

他完全能夠理解許傑說的話，但他不能去去認同，也沒法去反駁，他身上的秘密只能成為秘密，他只去忍受。

「也許吧，」他說，「也許某天當我老了，突然想起她時，會後悔自己當初為什麼沒有勇敢一點。」

他拿出手機，重新點開她的主頁，停在了刪除的界面上。

這是他們之間唯一的聯繫方式，她總背不出他的號碼，他現在也換了號，她不知道。

他熱烈又深沉的愛不適合被大眾知曉，他選擇將它永遠石沉大海。

他幾乎是死死盯著那「確定刪除」四個字看了有不知多長時間，腦海里滿是她的模樣，她兒時的圓臉蛋，長大后的高馬尾，把她的樣子仔仔細細回憶了一遍，直到自己幾乎已經認不出那四個字的時候，他點了下去。

她的主頁瞬間消失，伴隨著與他的空白對話框一起，永遠封存於他心裡。

他突然鼻子一酸，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有的砸在手機屏幕上，模糊了字眼。

這便是永遠的說再見了。

從此以後兩不相欠，各走各的路，不回頭看。

零點了，許傑不知何時打開了電視，春晚的節目響起了熟悉的難忘今宵，他沒有扭頭，眼淚模糊了視線，眼前只是一片漆黑，帶著些星星點點的光亮，他甚至看不清外面的月亮在哪裡。

今年的新年過得實在心酸，老爺子不在，盛望不在，趙茹不在，她也不在，連蔣嚴都離開了，他不是沒想過不回國就會面臨這樣的場景，可當這一切真的出現的時候，他又止不住的覺得心酸。

他有時候也會痛恨這樣提早成熟的自己，如果能幼稚一點，他也許不會選擇殺死齊歡，而是去告訴盛望，也許盛望會選擇替他做一個決定，到時候他便沒了這煩人的人命背在身上，到時候他可以毫無顧忌奔向她。

可他太過獨立，從不想著依靠別人什麼，最終所有的擔子都壓到他身上，他不得不做出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