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偶遇盛望
雨不知不覺下的愈發大了,以至於嘩啦啦的雨聲太大,幾乎遮蓋住了盛向予的話。
可蔣嚴還是聽清楚了。
應該是沒有聽錯的,不是夢,不是幻想,是活生生的現實,如今自己曾決定跟隨一生的人,想用性命來報答恩情的人,如今坐在這裡,在自己對面,求自己代替他,去愛別人。
這意味著什麼呢?
意味著自己的一生都要搭付在這件事上,成為別人的替身,愛別人愛的人。
他要一輩子都像個提線木偶一樣任人操縱,不能有自己的思想和主見,他得一生都得為別人而活,像一隻被困在溫室的鳥,永遠無法獲得自由。
蔣嚴愣了很久很久,在盛向予說出這番話之前,他想過無數種事情發生,甚至願意搭上自己的性命,或者從此遠走他鄉與親人永不相見,他也願意。
可偏偏沒想到是如今這樣的事。
盛向予心裡刀子割一樣的疼。
看著蔣嚴不可置信又茫然無措呆愣在那裡的眼神,他愈發感到自己說的話是如此過分,並徹底清醒過來甚至後悔剛才究竟說了怎樣不配為人的話。
「蔣嚴,我沒有強求你的意思,如果你不願那便罷了,」他選擇後退一步,低了低頭,「怪我,實在是我太自私了,這對你來說多麼殘忍,對不起。」
說完他便起身走出咖啡館。
他怎麼能夠,怎麼能夠!
怎麼能夠讓蔣嚴一個自始至終都活在局外的人徹底被他困住一生,他太過絕情,骨子裡更是涼薄至極。
臨走的時候他從吧台小姑娘手裡接過傘,並回頭望了蔣嚴一眼。
那身影還愣在那裡,與剛才沒有任何區別。
他只等了一秒鐘,便推開門。
撐開傘,舉到頭頂,習慣性壓的很低,遮住半張臉,正好只看到一半的世界,腳下的路變得濕潤泥濘,雨滴砸到傘面上噼里啪啦作響。
街上行人不算多,只是寥寥無幾,他撐傘走了幾步。
身後突然傳來風鈴的聲音,緊接著就是急促的腳步聲和蔣嚴的聲音在雨中清晰響起。
「我答應你。」
他修長的身形頓住,停在傘下。
「我答應你,予哥,」蔣嚴重複著,「我可以替你去愛她,如果不出意外,我願意代替一輩子。」
他的眼角瞬間濕潤,在傾盆大雨下,他的淚猶如一朵無名小花,砸在地面上悄聲無息,燦爛的綻放。
良久,他轉過身,看到追出來的蔣嚴淋著雨,頭髮和衣服都被打濕,幾乎睜不開眼,像一條可憐巴巴的流浪狗。
他突然想起高一剛開學那天,蔣嚴也如現在一樣看上去楚楚可憐,默不作聲縮在角落裡,低著頭被人拎著校服硬生生拖拽,不敢反抗。
「不後悔嗎?」他問。
那時候的蔣嚴太過懦弱,在所有人都選擇冷眼旁觀時,他選擇上前與那人對峙,把煙頭強行塞進那人嘴裡,從此以後再沒人敢欺負蔣嚴。
「不後悔。」蔣嚴搖頭。
如今的蔣嚴也許不同於從前了,變得勇敢,變得有主見,像曾經蔫吧的野草重新活過來,但他還在,他還是選擇了上前,一步一步走到蔣嚴面前,手裡的傘往前傾,雨水不再砸向臉,蔣嚴睜開了原本眯縫著的眼睛。
大雨傾盆,他們之間契合了一個約定,從此以後有人將成為一道光,用一生換取一個巨大的使命,向深淵奔赴。
他知道自己將淪落為一個罪人,有一道枷鎖將兩人盡數捆綁,一頭伸向陰影,一頭伸向光明。
也許蔣嚴從此以後的人生大不相同,愛本無罪,不知是誰往裡添了些什麼東西,於是愛變成鎖鏈,變成深淵,變成殺人的利器。
房子徹底裝修好,盛向予搬進去那天,偶遇到了盛望。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這段時間過得太順了,老天爺看著不爽所以安排了這麼一個狗血的事給他。
他頭一天因為開視頻會議忙到很晚才睡,在車上的時候就昏昏欲睡,為了讓自己精神一點所以按開了車窗,臨近夏季,被風吹進來的空氣不冷不熱舒服的很,他百無聊賴往外看。
就是那麼不經意的一瞥,正好看到盛望從旁邊的大酒店裡走出來,西裝革履,身後走著幾個人,正下台階。
「卧槽,」他頓時一個激靈,搖晃著旁邊開車的張陽,「停車停車。」
張陽嚇了一跳,恨不得立刻踩剎車,「咋了咋了?上廁所啊?」
「上什麼廁所,」他眼睛一直望著那邊,「靠邊停車,我看見盛望了。」
「什…誰?你爸?」張陽靠邊停好車,探過身子湊到他那邊瞅,「哪呢?」
他往酒樓的方向指了指,「喏,一看就是應酬。」
「這他媽也太巧了,」張陽皺著眉眯著眼看,「怎麼的,下去打個招呼?哎對了你回來告訴你爸一聲了沒?」
他突然一笑,「鬼才告訴他。」
張陽撓撓頭,「那…咱走?」
「不著急,看看他又找了什麼野女人。」
他饒有興趣的望著旁邊街道,路邊車停了很多輛,他也忘記了盛望的車牌號,只看見他朝著不遠處的停車位走去,一邊和身後一群人交談。
切。
四年了,還是那副不苟言笑的嚴肅樣兒,一點都不討喜。
他目不轉睛望著。
四年來他與盛望之間聯繫的次數一隻手都數的過來,也沒打過什麼視頻電話,四年不見,如今看來倒真和從前有些不一樣了。
離得有點遠,他看不出有沒有白頭髮,倒是看出了盛望的有些駝背,走路也變慢了。
這麼多年了也不知道有沒有再找一個,還是說一直就是一個人。
他看著盛望下台階,和一群人交談然後告別,走向一輛黑車。
「你跟你爸看著有點像。」旁邊張陽突然來了一句。
張陽湊得近,幾乎就在他耳邊,他嚇得汗毛都豎起來了,偏頭,「哪像了?」
「我也不知道,氣質吧應該是,」張陽一直盯著盛望觀察,「你看你爸那走路姿勢,一看就是有氣場的,跟後面那群人不一樣,你走路就那樣。」
「我?」他指了指自己,「屁吧,小時候都說我跟趙茹像,你還是第一個說像他的。」
「你可能長相跟你媽,但是舉手投足像你爸。」張陽說。
他撇撇嘴,倒也沒說什麼。
不過仔細看倒是的確如此,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走路姿勢什麼樣,但好像還就差不多是盛望那樣的。
走路姿勢也會遺傳,他真是神了。
於是狗血事情發生了。
張陽把車正好停在了路邊挨著不遠處的停車場,而盛望的車又正好在最前面,倆車之間不到十米的距離,又正好王浩從駕駛座上推門下來了,再正好往他這裡無意間瞥了一眼。
他甚至來不及關車窗,與王浩對視上的一瞬間,他可以說整個人都石化了。
王浩本來只是輕輕一瞥,誰知又突然一個回頭仔細瞧,他完整的一張臉就映在王浩眼裡,包括張陽的半張臉。
操。
他忍不住要罵髒話,腦子裡一瞬間想出了之後的許多畫面。
王浩瞪大了眼睛,走了過來,「小予?」
張陽往後一挪,「卧槽?」
他有些無措,乾脆推開門下車。
王浩上下打量著他,確定沒錯后又扭頭看向走來的盛望,「盛局,這不是小予嗎?小予在這兒呢。」
他看到盛望很明顯愣了一下,腳步都頓住了。
王浩率先走了過來,臉上笑出了花,「小予你什麼時候回國的?我都不知道,四年沒見了看著都跟以前不一樣了。」
他禮貌性的笑笑,「好久不見浩哥。」
「是呢,都多少年沒見了,當初你走的時候也沒來得及送你,」王浩像看見稀罕東西一樣對他摸胳膊捏肩膀的,又看向身後下車的張陽,「這是你朋友?幹嘛去啊?」
張陽打招呼,「您好。」
「我哥們兒,今天有點事要出來一下。」他簡單介紹著。
盛望已經走了過來,他終於看到了盛望清晰的模樣,果然,長了白髮,還有了皺紋。
老了啊。
他笑笑,「爸。」
「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也不說一聲,讓小王接你去。」盛望看著他。
「剛回來,」他隨便應付著,「還沒來得及通知您。」
盛望上下打量了他兩眼,「吃飯沒?晚上跟我回家裡吃頓飯?」
他搖頭,「改天吧,今天有事。」
「可一定要回家裡吃頓飯啊,」王浩笑著,「你爸這些年可學了不少好手藝呢,得給你露一手才行!」
相比盛望,王浩倒熱情不少。
他禮貌的笑,「怎麼學做菜了?」
「再兩年退休了,打發時間。」盛望難得溫和了一些,沒再是以前一絲不苟的樣。
他發現盛望這幾年越來越沒有稜角了,許是人一老,便變得溫柔許多。
他點點頭,「等哪天有時間,我去一趟。」
「怎麼突然回來了?」盛望問,「公司那邊打理的還不錯?」
「挺好的,有律師幫忙管著,我也不大費心,回來操持一下這邊的分部。」
這話便是告訴盛望自己已經全權掌管了公司,再遮遮掩掩也沒什麼意義,索性打個預防針。
盛望點頭,「你年輕,又提前修完了學業,是該歷練歷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