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殺良(重寫版)
務虛的法螺吹過之後,宋公又鼓吹道:「公子卬乃犯上作亂之人,一個人能叛其君,亂其國,又何談道德?無德之人又豈會言而有信?
彼之許諾,只誅首惡,不問從者,豈會履行?異日若有人受其矇騙,解甲棄戈,以禮而降,卻被斬手刖足,以致於謀生不能,死於饑饉,公子卬只會辯道:「非是我食言而肥,我已網開一面,留其性命。殺人者,飢餓也。
梟獍之徒不足信也。
且糧秣之匱乏,一時之窘也。諸君暫忍一時之苦,我軍愈行愈南,則愈近亳城之糧倉,反之,楚丘兵愈遠於其補給線。
屆時,形勢更易。我軍運糧易而士足糧,楚丘道遠,十石運出而前線只得一石,到時缺糧者,令有其人也。」
最高領導一番激昂的演講,至於效果,留作后看。
……
幾個時辰前。
「你可把我害慘了……」押運途中,年齒略長的楚丘騎兵對田饒喋喋不休。
因為酒後疏漏,搜索之中,未能及時將田饒從藏身之處糾出,上峰要處分於他……
拜穿越者所賜,楚丘軍有良好的制度,故而主將雖非公子卬,軍中雖有憊懶者,戰術任務仍能不折不扣地執行。
派出的十個探子,九個一絲不苟地執勤。剩於一個,自是顯眼。
田饒才沒興緻關心他的下場,心中惴惴地,等待自己的,將會是何種命運?
我要表現得勇敢一些,就像伯夷叔齊那樣,至死不屈。
想象中,自己會被帶到一個滿是刑具的房間,水刑、毆打、倒吊……凡此種種。
田饒被帶入一個營帳,門口衛士持劍侍立。未幾,有人從營帳中被帶出,定睛一看,竟是招出自己藏身之處的叛徒!
察覺到憎恨如火的目光,微微一瞥,竟是田饒,滿臉羞愧地低下頭,如蚊蠅般的自辯:「我還有妻子,孩子。」
田饒聽罷,愈發憤恨。感情單身狗就可以出賣嗎?
「你不得好死!小人!」兇狠的咒罵聲。
怒目相向。背叛者被帶到營門口,楚丘人給了他一個包裹,然後客氣地告別。
背叛者揮一揮手,作別,背影漸行漸遠。
「你們放了他?你們怎麼能放了他!」
田饒又驚又怒。「你們應該把他販賣到他國,一個健壯的奴隸,最少也價值一匹良馬,抑或是100畝開墾好的肥田(合約後世的30畝地),抑或是一束絲,抑或是八十三鎰青銅(約25千克)。」
「不可。他的身份不再是階下之囚,而是我軍的合作者。因為你進來了,所以我等要如約放他回去。」
「可惡。」
「年輕人。氣壞了身子。很快你也會與他一般無二的。」
「胡說!」彷彿是莫大的羞辱,人格的蔑視,田饒言之鑿鑿:「汝等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會苟且地出賣!」
「嘿嘿。到時候就知道了。能讓你開口的,不是我。另有其人。
提醒你一句。他可是三公子親手調教的專人。」
田饒別過臉,不置一詞。
說曹操,曹操到,但見一小圓臉,掀開帳簾而入。田饒見過他,曾讓不肯下跪的戰友瞬間淚眼婆娑,吐豆子一樣地交代情報。
「任你巧舌如簧,我也不會讓你得遂!」田饒先聲奪人。
「嗐。」審問者神情溫和,很客氣地為兩人鋪好席位。「請坐。」
周道的禮數,讓人沒法伸手去打笑臉人。兩相跪坐后,審問者緩緩道:「足下與我本無讎隙,不過是各為其主罷了,犯不著置氣。我也是為主公效力的,不過三公子比較謙和,對下屬的要求很寬,只要按部就班地完成章程里的事項,就可以完工歇息了,一天的工作大概也就四個時辰。」
「哼,難不成你是要勸我改換門庭?想都別想。忠臣不侍二主。」
「足下是忠臣么?」
「當然。」
「孝子乎?」
「當然。」田饒想起自己的母親,慈父早背,是母親一把屎一把尿把自己拉扯大,受盡旁人冷眼、欺凌。可憐自己大概將與五羊大夫一個下場,誰來給年邁的母親養老送終。
悲戚之心油然而生。
「既然是忠臣孝子,那就早早如實地回答我的問題,答案之後,我等就將你釋放,一如你的同袍。」
「讓我與那個軟骨頭一樣?想也別想。宋公供應我母子衣食。我怎會出賣他?」
「足下莫要激動,你我都是君子,君子不強人所難。我問的問題,保證你都會回答。」
「哼哼。」
問了姓、名、字,以及在軍中的職位,從軍的經歷,家庭的組成。田饒覺得吐露這些信息不算背叛宋公,如實交代了。
「請問足下近三日的飲食如何?吃了什麼,吃了多少。」
「饒好歹是讀書人,難道聽不出來,足下是要打探軍中糧秣的情況?此乃緊要軍情,我不答。」
審問者笑眯眯地說出驚悚的話:「不。足下必須回答這個問題。這個情報是上頭交代的。上頭說,如果足下交代最好,若是不配合,也有法子。
其一,抽出足下的血液,楚丘醫生有觀血色辨飲食的能耐,我不妨透露一二與你。
人血有五色。健壯男子,鮮紅色。女子天葵時,系淡紅色。頓頓梁肉,暴飲暴食者,系乳白色,油脂浮於血表。肝膽有病灶者,系黃褐色。不進食不進水,空腹之人,系暗紅色,視空腹時長,深淺不一。
其二,可剖開腹部,觀其腸胃。腸胃空空如也,抑或是有食物殘渣,一眼便知。」
田饒面色慘白如紙。
審問者接著道:「不論你說也不說。我等俱能知曉。唯一的區別,不過是問活人還是問屍體罷了。終歸是瞞不過的,如若你早早交代,你也早點回到軍中,為宋公效力,是為盡忠,先安內,后攘外,解長丘之圍,是為盡孝。
希望你考慮這件事。」
田饒無奈嘆息,「我已經一日不曾進食了,昨天所啖者,不過小米粥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