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這人間啊
所有人都有著各自的事。
比如那些試劍人與被他們護著的人們驟然失去戰意,想著殺死川隱的劍子,投降邪教。
比如玄門所有的潛龍天才們都圍在了趙念歌的身邊,借神兵之力護一時無恙。
他們對上了鹿宇。
槐帶著一群人返回了劍場,閉目打坐,眉頭緊鎖,靈識融入元魂鐧,感知天照。
其餘的邪教眾似乎正在向城外奔去,有撤退的意思了。
邪教留在照陰城的天人一人攔住了宣河,一人攔住了馬長老,剩下二人,靜觀其變。
事已至此,天照之事已經不是他們可以隨便插手的了。
城內的屠殺不知什麼時候停了,人們躲在屋內的各個隱秘角落裡,不敢現身。
古陵陰傀的數量也在漸漸減少,似乎正在被收回。
沒有哭聲了。
一隻赤元蠍不知什麼時候混入了人族城池,用雙螯夾住些許血肉,渾身散發火氣,站在一具殘缺不全的屍體之上,傲立四方。
那些黑暗中的跋涉似乎也沒有了意義。
這場動亂似乎是要結束了。
「聖子,」一名黑袍人謹慎地問道,「聖教已經開始撤出此城,那些人定然不會再承認歸於我聖教之事,真的放任么?」
「不然呢?」槐淡然答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我只是給他們心裡埋下一粒種子罷了,是否歸附我教,還是要等日後。」
「十三城這等偏僻之地沒什麼大人物,而大部分的平民修行者都是沒有出路的,這世間總會將他們逼到山窮水盡的程度,而到了那時……」
「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
槐輕蔑一笑,說道,「你說,同樣是人,憑什麼有些人生來便高貴如太陽,而有些人便只能做這大漠里一縷不起眼的孤煙呢?」
「即便你天賦更好,即便你修行更加刻苦,可他們一句話下來,該當狗的還是得當狗。」
「學堂教的道理讓修行者逐漸磨去了稜角,安穩的修行生涯又限制了他們的見識,我們讓他們見到了另一種可能,你說,那些人,還會甘心么?」
這個世界,最多的永遠是普通人。
不那麼廢物,也不那麼天才,沒多少資源,但溫飽又綽綽有餘,也還能修行到不錯的境界。
這樣的人,就是大街上隨意能碰見的人。現實告訴他們應該平凡,終其一生也只能為別人做事。
可是……憑什麼呢?
憑什麼呢?
川隱的長衫劍仙身為法身境的高人,若一心向著照陰城去,那真要不了太多的時間。
到了這個境界,咫尺天涯不再只是說說了。
然而他也被堵了。
他很生氣。
因為堵他的只是三位法身一轉,而他……已經法身二轉了。
法身三轉,每一轉,都類似於天人境之前一個大境界的差距。
他是誰?年輕時也是川隱的一代天驕,修行了一千多年了,雖然因為天地靈氣的衰弱越來越難以突破,但也是法身二轉的巔峰,身負川隱恆河流沙之體,是道先中的佼佼者,自己又修的是傳承玄法恆河沙,自然強大無匹。
到了六境了,他自然也走出了自己的路,雖然仍然是以恆河流沙體為形式,以玄法恆河沙為本命之引,但具體感悟,皆異於前人。..
他最強的手段,是虛空無形之劍。
然而面前三人不知結成了什麼大陣,合力之下,竟然將他給拖住了。
邪教,到底有多少手段?
這樣一想,焱王宮他們是不是也被拖住了?
那……有先生在的天池呢?
先生與另一位成道者在星空的另一面戰起來了,聲勢還要大過蘇白與天照。
「如今人間,玄門大宗的成道者盡皆隱退,那七位天下劍首也已經……去了那個地方,便是七境也已經不顯,六境縱橫人間,反倒是你邪教中人不拘小節,讓你這位古人親自出馬,我很好奇,他們如何說動了你?」
「自古王朝更替,明明是武力至上,可又偏偏將大義居於首位,經歷了這麼多代,我聖教還是只能偏安一隅,如同過街老鼠,你認為,本座甘心?」
先生抬手與這位成道者對拼一掌,冷哼道,「歪門邪道,也敢稱聖?」
黑袍人哈哈一笑,「比你這個亡國之人好!……大周儲君,無忌太子,親眼見證自己的王朝被大唐給滅了,看著自己身邊的人一個個為了保護自己死去不好受吧?加入了天池又如何,修為到了巔峰又如何?當上了先生,最後卻知曉原來大唐天池從前是一家,若不是當年離山那件事……嘖嘖嘖,有仇不可報的滋味……不好受吧?」
先生聽了此言,情緒竟然沒有任何的波動,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大法力傾瀉而出,化作一方雲海。
其實先生身上的問題,就在於你有一個愛你的父皇,一個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少見皇帝,皇子只一位,他對你很好,事事遷就你,給你前所未有的關心與疼愛,是個十足的好父親。
然而在大是大非面前,他又是個十足的昏君。
修行到了高境界,並不會變成得道高人清心寡欲,反而更加契合本性。
造反,需大義,這是人之本性,要求一個名正言順。
大周的末代皇帝是典型的權貴代表,奉行強者至上,將平民與弱者壓榨到了極致,偏偏又喜歡幹些勞民傷財的事兒,還對諸多玄門極為不感冒,自身性情自負高傲,剛愎自用。
他是將各方都得罪了遍。
而很巧的是,大周的成道者老祖在他這一代徹底坐化了!
這樣的皇帝,不知多少人盼著他死,機會一來,自然被群起攻之。
人皇之位空了,而軒轅遺脈又改聖為仙,見機會一到,又時無英雄,自然自薦皇位,成就大唐。
說到底,王朝同樣是一個宗門勢力。
天底下最大的勢力。
那黑袍人笑的聲音越來越大,在群星之間回蕩不絕。
「真可憐啊!你們聖者真是一群可憐蟲啊!這世間,有哪位天資卓越之人願意去修聖道啊?啊?」
「你們不過是一群心中有病的瘋子罷了,有什麼資格說我們聖教?」
先生與他再次碰撞一番,淡然說道:「想必你當年是個平民散修吧,都到了這個境界了還沒個玄門靠山,低微時見過太多壞臉色,強大了又不想看見好臉色,被玄門打壓久了,心生怨恨,一生憤世嫉俗,難得逍遙。」
「所以你體會不到什麼叫肆意瀟洒,什麼叫風流不羈,活了這麼多年,依舊活不出自己的樣子。」
先生可不是老好人,無忌無忌,他人如其名。
「住嘴!」
「你這短命鬼有什麼資格說我?小輩!」
黑袍人明顯怒了,一拳揮出,震碎虛空!
先生嗤笑,「到了這等境界還是看不透……」
「這人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