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蒼吟山上，碧微湖畔
秋華樓前，明月光下，二人決。
那是劍意的對決，無形的交鋒。
一方身旁紫電隱現，霹靂雷聲轟鳴不絕，一方則是平平無奇，可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強大氣勢。
兩種截然不同的劍意在短短時間內迅速碰撞，隨後又迅速恢復平靜，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蘇白收回渾身劍意，目光凝望著那燈紅酒綠的秋華樓，竟感覺識海中的天照權柄有所警示。
他正想聚攏靈識仔細探查，卻發覺方才的警示如同曇花一現般，已然消失不見，一切尋常。
「是錯覺么？還是說……」
其實，那位招雷舞電的劍客方才在這秋華樓門前駐足不前，本就是一件分外怪異的奇事。
蘇白劍指彎曲，俯身觸額，「天池蘇白，有禮了。」
那劍客同樣鄭重還禮，「蒼吟山上，碧微湖畔，紫電劍主，丁歲寒。」
蘇白收禮時將他的手扶起，不經意地觸碰到了他的手腕，一觸即分。
觸碰，是最直接的接觸。.
蘇白那蘊含著天照權柄的靈識順勢一掃而過，心裡微微詫異。
「你的根骨……」蘇白有些猶豫，「似乎並不是很好。」
丁歲寒微微點頭，將名劍紫電順手招回，大袖一甩，紫電劍收入識海。
他自然明白蘇白話中的意思，自然也不會那樣直白地回答，他凝視著蘇白的眼睛，像是要看出什麼來。
沐沐大叫一聲：「你們兩個！別太過分了！」
蘇白疑惑不解的看向她，隨後又看向了他。
「我是鎮邪司的人。」
丁歲寒瞭然，伸手，請蘇白先行。
到底是風塵之地，談事總歸不妥。
二人漫無目的地走著，方向倒是很巧地通向純陽遺址，沐沐跟在身後，豎起耳朵，準備偷聽。
「你是天池的人，肯來幫忙我必須得先行謝過了。」
「不必——」蘇白微微一笑，「好處鎮邪司給過了，我也是正好過來看看。」
丁歲寒見蘇白笑了，也爽朗一笑，「我自己做不到，我的師門做不到，七境大能無力尋到，我故意鬧騰到城主府去，使得城主找上了鎮邪司，鎮邪司又找到了你，待無能為力之時，便又要麻煩蘇兄去求令師，不得不說這些事讓我十分心煩。」
「世間之事本就難以直來直往，」蘇白道，「不過除非是不得已，我是真的不想去麻煩先生他老人家，畢竟……」
他嘆了口氣，「回溯因果啊，也算是逆天而行了吧，他老人家的時間可不多了。」
丁歲寒嘴角微扯，想起關於聖山的短命傳說，不由得暗自嘆息。
接下來二人便有的沒的聊了起來，聊一些過往，聊各自的劍道，聊著聊著便在純陽遺址門前盤坐了下來。
蘇白這才發現，這個外表挺冷漠的劍客其實是一個分外豪爽的人，後來想到了他的佩劍紫電，用一個「劍如其人」去形容他，也便恍然大悟。
丁歲寒道：「所以你先前說……我的根骨不好，到底是什麼意思？」
「你的根骨不好，家世不好，不說你悟性有多逆天，能拿到這樣一柄劍，實話實說，我不覺得你有這樣的能力。」
「紫電身為傳世名劍，即便在你師門那裡想來也是鎮派之物，名劍劍主之位向來競爭激烈，又怎會落入還只是三境的你的手中？」
其實名劍劍主三境，很正常。
但三境的名劍劍主身後沒有大背景，那便不正常。
丁歲寒出身平民，這是確認無疑的。
想想便知道，在靈氣逐漸枯竭的當下，連七境歸元者都無新人出現，世人不得仙道，更不得長生，八境的傳世名劍自然會代代相傳。
不然，若是哪天有人破入了八境，那名劍豈不是被徹底煉化，化作載道之器？傳世的名劍總歸要比重新煉製的玄兵更得歷代劍主的心。
這麼多年來，名劍成為年輕一輩的護身之兵，已成為各大勢力的心照不宣。
代代相傳，劍主輪換。
名劍就如同大勢力的象徵一般，在漫長的歲月中被反覆不停地利用征戰，在代代劍修的刀光劍影中，橫跨了時光，見證了歷史，成為了卷宗手札里的傲然風骨，成就了酒肆橋頭說書先生口中的名劍風流。
名劍那個層次的玄兵，似乎已經成為神妙之路上的天驕的必備之物。
對於年輕人而言，名劍是一個機會，可對於大能者而言，這不過是個輪迴。
所以，你，憑什麼成為劍主呢？
既然註定這個時代成就不了登仙之境，那些前輩為何要對一個可能還無法達到他們那樣境界的人青睞有加呢？
一個宗門裡有太多強者，有太多的弟子有大背景，名劍劍主背後沒有背景，是一件頂不正常的事。
境界被限制的情況下，天資也便是有限的。而當你孤身一人時，你的天賦就是一種罪。
蘇白一字一句，吐字清晰，「名劍之中的那柄真剛劍想必你也聽說過，那所謂的「護道之劍」都已經淪為了諸多散人口中的「折腰之劍」，你憑什麼能免俗？」
丁歲寒拳頭握緊又放，想了想還是說道：「與我的阿姊有關。」
蘇白正了正身子，想著關鍵便在於此了。
丁歲寒的臉色竟然變得扭捏起來，「我之所以成為紫電劍主，還要多虧了身體中一股極強的生命力。」
蘇白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沐沐。
只見她吐了吐舌頭，然後立馬跑到了一邊，盯著純陽遺址的石門看個不停。
「紫電劍劍氣霸道無雙，雷霆之力極易摧毀劍主體內生機，我蒼吟宗修《紫霄神雷訣》，引天雷之力，養紫霄仙根，肉身本就承受著極大的壓力，一旦成為紫電劍主，更是有著肉身崩壞之危。」
「這麼說，紫電劍其實並沒有那樣炙手可熱？」
丁歲寒認真答道：「蒼吟山此代除我之外並沒有什麼絕頂天驕，與其讓紫電劍跟著那些註定無所事事之人，倒不如給我這個有神妙之望的弟子，這樣還能讓我欠下一份情，與蒼吟山牢牢綁定在一起。畢竟，有了紫電劍主的身份，我便是蒼吟山的嫡系傳人。」
「也就是說，你能安然成為紫電劍主成長至今，最為關鍵的便是你體內的那股生命之力……那麼，這股力量來自於誰？」
丁歲寒這才深吸了一口氣說道：「來自阿姊。」
「你確定？」
「阿姊一直都不是一個尋常的人，儘管她並沒有表現出強大的修行天賦，也沒有展露出異常的修行境界，但我確定，她並非常人。如若沒有阿姊給我的那股力量，我沒那麼容易拿到紫電劍。」
蘇白淺笑一聲，「按照民間話本里的故事來講，你們不會是異父異母的親姐弟吧？」
「話本？」丁歲寒不解其意，「我們當然是親姐弟了，這是不用懷疑的。」
「這倒是奇了……咳咳……我是說姐弟情深——據我所知，令姐失蹤於十年前，這麼長的時間過去了你才發覺，你到底想要怎麼找，你手裡又有多少線索？」
丁歲寒苦惱不已，「只怪我太倔，當時年少一心想要修仙，立下誓言不修成個樣子不回鄉，如今倒是混出個名堂了，可……」
蘇白接著他的話道，「如今雖然成了紫電劍主，卻還是託了令姐的福，衣錦還鄉之後，發現爹娘病倒了，曾經的朋友見不到了，就連最親的阿姊也已經銷聲匿跡，舉目無親，寂寥難耐。」
丁歲寒苦笑著點頭，「是這個理。」
他接著說道：「兒子遠行在外生死不知，女兒又突然失蹤不知蹤跡，爹娘病倒時無一人送終，他們所經歷的痛苦想必比我如今還要更深。」
「所以我一定要找到阿姊，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十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沐沐忽然從後面探出頭來，笑著說道：「我知道我知道！大唐永安九年，嘉陽城如臨仙境，滿城花開，滿城花落，漫天奇葩，大漠飄香。」
也是這一天之後，嘉陽城便少了一個人。
丁歲寒的阿姊。
世間每天都會有人消失不見，一座城中的齷齪比比皆是，故去的人當然不止一個，無故失蹤的當然也不止一個。
但有能力去找那些人的，只有丁歲寒一個。
那麼失蹤的人也就一個了。
其他的……無人在意。
丁歲寒來了，他還記得，阿姊在這個世間便還有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