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孟河、金河和老丈一起,又要上船了。
這次是離開京城南下。孟河還是背著那個畫軸,金河還是戴著那頂斗笠。老丈興奮地發現,船也是那條船。
原來這船在鯊市停留到大河融冰,就到京城來了,公主派人找到了它。還是那兩個船夫,見了非常親切,把他們三個都叫做「救命恩人」。金河鑿冰的那把斧子,已用紅綢系著,掛在船艙前方,艙板上還貼著一小塊銅牌,刻著「冰斧」二字。
公主送他們到碼頭。
「你們一走,我又寂寞了。」公主依依不捨。
孟河拉著公主的手說:「公主,我長這麼大,看來看去,認準你實在是天下少有的善良人,快樂人,一個可以深交的人。我,真想一直和你在一起。但是,你的天地太堂皇,太虛假,太風險,我們住不慣。」
「也真想與你們一起浪跡江湖,但我想了多次,還是不敢。」公主說。
「我們也不敢。」老丈說,「我們四人感情那麼好,但如果同船南行,我們三個忙壞了也侍候不過來,因為你從來沒有離開過宮廷。你玩弄它,卻離不開它。」
「照你這麼說,公主只能嫁給宮中高官了。這也太悲哀了吧?」金河說。
「確實悲哀,裙帶就是綁帶。」老丈說。
這是孟河不願意聽的。她不允許那麼可愛的公主落入剛才自己巡視過的那些官員之手。她跨出幾步,又轉身站定,看著公主。
公主也看著她。
孟河說:「不!不能讓公主留在這兒!公主,我想問一個冒犯天顏的問題。我已經開除了我的父親,你的父親怎麼樣?能放棄嗎?我們都沒見過皇上,這個人值不值得你一直陪著?」
公主一驚,很快就笑了。她說:「我們那麼好的朋友,沒什麼要隱瞞的,我也就直說了。按照一般標準,我這個父親也不行,很不行。可以用八個字概括:故弄玄虛,遲鈍無趣。你看那些聖旨,永遠空空洞洞、吞吞吐吐。其實,他真是沒有底氣,沒有水準。離開他,沒問題,他也老催我嫁人。」
孟河一聽,一下子笑了出來,說:「行,那就把他也開除!我為公主想了一個夫家,就是那個鬍子很大、香料很濃的外國王子。你嫁過去,既保留了豪華,又割斷了裙帶,很靠譜。」
「靠譜?」公主笑問。
孟河點頭,說:「你要了人家的沉香又嫌人家身上的香,其實那是同一種香。嫁過去后如果感到孤獨,傳個信過來,我和金河可以過去陪你。你打聽過了嗎,那個國家有沒有大河。有大河,就有了我和金河的天地。」
對於這三位好朋友的離開,公主當作一件最大的事。已經纏纏綿綿地道別好幾回了,最後還親自布置,執意要在碼頭舉行送別儀式。本來宰相已指示吏部隆重送行,被公主取消了,她要自己操辦。
公主命人在碼頭鋪了很大的紅地毯,遠處有四十名儀仗衛士整齊站立,近處有八名黑衣差役在兩邊跪送,他們都掛著金色的綬帶,那是迎送國賓的禮節。公主自己則一身長裙紫襖,在八名黑衣差役的中間提裙躬身,膝蓋差一點也要跪到地上。
孟河、金河、老丈站在船頭,作揖還禮。公主的膝蓋差一點跪地時,三個人一起高叫起來阻止。
老丈在一片鬧騰中輕聲對孟河說:「你看離紅地毯右側五丈遠的地方,還有一頂官轎,我估計,這是你父親。」
金河立即說:「不至一頂。你們往遠處看,至少有十頂官轎,在偷偷送我們。」
老丈笑了,對孟河說:「看來,自認你父親的大臣實在不少。你此行很值,逗引出多少負心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