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三度花間
陳言輕佻的眉毛輕挑,心想:鄭刻舟這人的機敏實在是以前所沒有遇到過的,但他雖能躲過了我這一刀,卻也把自己的實底露了出來,一柄木劍相當於手無寸鐵,拳頭縱硬,硬得過生鐵,利不過鋼鋒,難保還能躲過這第二刀去。
鄭刻舟見陳言中計不由一樂,而飛出去的劍被陳言的刀彈飛在半空中,刻舟顧不上疼痛,躍身接劍。卻見陳言刀鋒迴轉,使的一招回鋒掃堂,這招式本來是一個極為尋常的腿法:掃堂腿。但是狂風派在腿法和刀法上的融會貫通是出人意表的。
掃堂腿轉換而成的刀法名字叫做迴風掃落葉或者回鋒掃落葉,但是通常還是稱它為回鋒掃堂,以期保留它跟掃堂腿之間的轉化關係。
言歸正傳,鄭刻舟意識到了自己的危險:一旦落到地面勢必會被陳言狂掃的大刀給截成兩截兒。鄭刻舟顧不上危險,果斷接住木劍,身體還是不由自主地下落,突然地,鄭刻舟左腳踏右腳,右腳踏左腳,將身體下落的勢能轉為另一個騰躍。陳言看在眼裡,驚詫:「這明明就是,明明就是蜻蜓點水!」
不待陳言驚詫,鄭刻舟在空中打了一個旋身再次將周身之氣運於劍上,大臂一揮,也不知道鄭刻舟用了多大的力氣,劍身帶著龐大的劍氣像一棵轟然倒下的大樹般砸在陳言身上,陳言登時就沒了意識暈死過去......
鄭刻舟耗氣太多渾身無力地跌坐在雪地上,足足恢復了大半柱香的時間才勉強打起精神下得山去。
陳家的馬童看見下山的不是陳言便都慌了神,而鄭刻舟一副冷峻的眼神加上才剛打敗陳言的這個事實,更加唬的他倆不敢上前接近,只得慌慌張張,跌跌撞撞地爬往山上,還要擔心鄭刻舟會不會趕盡殺絕。鄭刻舟卻極為冷漠地無視了他們兩個,徑自牽過燕踏翻身上馬而去。
陳言即已敗北,鄭刻舟的任務便已完成。答應了師父「務必速去速回」的,現在可以回去交差。
本來但只鄭刻舟來應戰便說明了燕谷不是不敢赴約之輩,也就是維護了聲名,而時卻是戰勝方,鄭刻舟是不辱使命的這更必然。
雪山一旁是一條東西走向的大道,不知道是為什麼的,總是感覺走東西向的路會比較溫馨,南北向的總好象是在遠遊要離家讓人感覺雖然刺激卻不安定。
鄭刻舟忘記答應過師父要速去速回了,催促燕踏走的方向是花間鎮。
冬天的寒風裹住了一路的行蹤,鄭刻舟用手輕纂了纂衣領,是因為體力過支身子虛弱突然有點冷。很短的一段路,鄭刻舟走的很踟躇,也許是因為想了想答應過師父要速去速回現在卻變卦的事情吧,然而蘇兒是難得能見的,鄭刻舟這次出谷名義上是以著燕谷的名義來應陳言之戰的,其實鄭刻舟心想的卻是借著這個出谷的機會見一面蘇兒,儘管蘇兒此時卻不在花間鎮里,鄭刻舟堅信蘇兒馬上就會回,也許又想了想如果蘇兒回家了要怎樣面對這個見面吧,也許還想了想別的或者其他的......
鄭刻舟一直向著花間鎮的方向去,花間鎮還真是一個奇怪的小鎮呢,白茫茫的荒野突地就一個凸起,凸起的而且不平的土地里啊驀地就一道溝壑,一條河流。在這凸起、溝壑、河流所圍繞里坐落了這花間鎮。極不利的交通就把花間鎮與別的村鎮個的開開的了。
鄭刻舟莽莽撞撞的進了花間鎮。
像鄭刻舟這樣的雖然還是一個剛出谷未涉江湖於是無所可謂大俠卻始終還是從小練著武功長大的孩子抑或已經不能再叫他孩子的這麼個小夥子,竟然常常有一些些的怯,常常會害怕一些東西。在這個世界上鄭刻舟害怕的動物只有兩種,一種是全身都是毛的動物,一種是全身都沒有毛的動物,譬如狗和蛇。
於是還真遇到了可怕的狗的吠。
這正是冬日,又才下的雪,在花間鎮這樣的地方,下完雪正是捉野味的最好時機,鎮上總是會有幾個大莊戶人家放出自家的狗滿荒滿野的跑。
鄭刻舟聽見狗叫,循聲看去,約么著有十來條,黑的黃的都有,發現一隻兔子就是上去一群狗來追,常常是一大群狗圍追堵截一二隻兔子,三下五除二的就捕捉到了,一天下來也甚有斬獲。鄭刻舟不便與狗奪道於是繞了道才過得去了。
像這樣的一個小鎮,鄭刻舟差點迷失方向,險些沒有找到回蘇兒家裡的路,鄭刻舟每極力地回想著印象里的走過的路,印象總把人帶溝里。雖然是走過的路還是會怕走錯。
又度花間,算上早些年來過這裡,前兩天來到這裡,此次已是三度。
依舊那個閨閣,依舊空無一人,依舊充滿回憶。
不知道蘇兒因何不在家裡,又不敢妄加揣測,由而黯然神傷。只沒來由的痴痴地坐著。
鄭刻舟朦朦朧朧間,若聞「呵呵」之頻笑,似是蘇兒聲音般;屋裡的桌邊也彷彿有幾個人影圍坐嬉戲。整個屋子裡,充滿著幻影,整個腦子裡充滿了回憶。
有的時候,回憶的影像淡泊些,似乎是在遊戲,似乎是舊事重現,偶爾也會心一笑,一笑,影便散了,原來是幻。
有的時候,回憶的濃重些,越是濃重的回憶卻越是見不得那人的幻影了,心裡腦里只容的下一個名字,只有這個名字來回蕩漾,永遠只是:蘇幕遮,蘇幕遮,蘇幕遮。
獨坐悵然,感時濺淚,只管自己浮想聯翩,哪管日頭東升西落?不覺一天已過。
次日天氣難得的好,鄭刻舟的心情並沒有像天氣一樣好起來。
看見蘇兒的梳妝台,想來蘇兒日日端坐於此梳理鬟鬢,便走前把玩,摸索。一時窺見銅鏡裡面那張俊秀的臉龐,不覺多看了一眼。依稀間,俊秀的臉龐邊多了張俏麗的面目,那俏麗微啟朱唇,言道,「這個好看嗎?」俊秀看得出神,原來俏麗早在頭髮披肩處,用紅綢綰了個小辮,見他不語,便再問道「好看嗎?」
「好看!」俊秀看著辮子鑒賞到。
「既好看,我想,就送給你。」說完,俏麗的臉面便粉起來。
這要怎麼送呢?要拿來嗎?可頭髮在頭上長著!是牽一髮以動全身嗎?俊秀想入非非。
「啪」的一聲,屋外的動靜提醒到,鄭刻舟又在痴幻。刻舟醒了醒腦出去看--原來只是只貓,碰倒了搭衣服的杆子。
原是出了那屋便不想再回那屋,言說街上走走也好。大街上有些地段熙熙攘攘,有些地段冷冷清清,不斷的前走便覺得是時而熱鬧時而不熱鬧。終歸,大街上總都是人,卻無一個是蘇兒。
鄭刻舟自出了屋子,神情便做恍惚,不顧其餘,在街上走走停停,只察路上行人之色,許不期蘇兒恰在街上。其不可能亦可知了。卻也有,遠遠的看去就是了,走近去一看--長的真像,云云。
鄭刻舟心裡只放不下那一縷頭髮,踟躇在花間鎮之街上,百轉千回,迷離間卻又回到那屋前。
因復又進屋,但見木柱上「我來過」三個字依舊存在。見著這三個風骨之篆,卻似看著一場無關自己的痴情故事。
繞過木柱,走到梳妝台前,自己的故事才又開始。
俏麗的臉又在對著自己笑,笑得燦爛,笑的發自內心。
那張俊秀的臉也還在,見她笑,也跟著笑起來,因問
「蘇兒,你在身後藏著什麼?讓我看看!」便去拉她,扭過去要看。
俏麗的身影躲了一下,「呵呵,不讓你看。」
俊秀的臉便一臉哀求,「蘇兒,容我看看把,我保證不告訴別人。」
俏麗的臉故作深沉,背著手道,「你到與它有一面之緣。」說完便又笑起來,從背後拿出手來,「看吧,就是這個,送給你的,還不收著。」
但見是一縷頭髮─那個小辮。綰它的紅頭繩還在上面系著,打了個漂亮的結。俊秀的手接過頭髮,接過頭髮卻發起邪性。「你把它剪下來了?」再也不顯得俊秀的臉問著「剪下來我還怎麼『牽一髮以動全身』?」
俏麗的臉一臉不解,遂把笑容也冷靜下來。
「我也不要你這頭髮了。」不再俊秀的手把頭髮擲在梳妝台上。
俏麗而冷靜下來的臉上,頓時滾下熱淚來,只說了一句「你─」便頭也不回地跑出屋去。
俊秀的臉龐充斥著悔色,意識到自己的過分和錯。
鄭刻舟疾跑出去追,口裡喊著「蘇兒~」。身子因倉促的行動碰在椅子上,才醒過來,屋裡除自己外再無別人,哪來的蘇兒。原來又是痴幻。
回過頭來,卻見梳妝台上有一個秀美的錦盒,落著鎖。
素來之見鄭刻舟為人淳厚,卻不想......只見他拿著梳子的一櫛伸到鎖眼「答」一聲,鎖便開了。
不開則已,一打開看時,鄭刻舟便熱淚盈眶了。原來,錦盒內盛著一縷秀髮。一時間,卻又想到「結髮夫妻」這個辭彙,雖然當時還不至於談婚論嫁,而「身體髮膚授之父母」蘇兒那頭髮送人自然是有說不出來的意思,自己不問皂白反亂髮邪性,悔不當初,淚如雨下。
悶悶之際,取出紙筆,掭筆寫的是:
「想當年豆蔻,人微言輕,淺體不察深情,知故事非古,不期前行。」
又自己剪了一撮頭髮,與錦盒中的頭髮系在一起,打了個「永結同心結」,連同那幾個字一同放入錦盒,依舊落上鎖,卻把木梳掖在懷中以為留念。
因思到,師父吩咐此行須得速去速回,只是,一心來在花間,卻不能見著蘇兒,見不著蘇兒倒也罷了,卻連蘇兒之去向也不能知道,如此回去,似有不甘,若回的遲了,恐師父以為自己被陳言所敗,反添擔憂,雖有不甘,卻也無奈。
鄭刻舟這時只是哀嘆連連,要走不走由猶豫不決的樣子。
「還猶豫什麼呢?舟兒,你要果斷點像個男人。」憑空的飄來這樣的聲音,聲音乾淨洗鍊很洪亮。
「是啊,我應該先回谷才是。」想到這裡,鄭刻舟把心一橫,提上木劍便走出屋門。
「哎,不對」鄭刻舟突然想起「剛才是誰在和我說話?」
環顧四周並無一人。鄭刻舟拱手向天作揖,道,「是哪位叔伯,可否現身一見?」
因想到「他既管我叫做舟兒,必然是位前輩了,又因為是管我叫做舟兒,想來自是熟識我的,我雖沒能聽出是誰,叫聲叔伯也是理當的。」
鄭刻舟連喊了三聲,「是哪位叔伯,可否現身一見?」
對那聲音琢磨的時間長了,似乎隱隱也猜出是誰,急急找尋,卻只見得寂寂原野,除了冬雪凄涼,孤桐落寞,並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