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第二百二十六章
話一說出口,雷公就已經豁出去了,眼神如同一頭受傷的豹子,不屈的與丁喻對視著。遠處二人的親衛見到這裡起爭執,也都感覺到了氣氛不對,只是未得召喚,誰也不敢過來,長官之間的矛盾不是小兵可以參合的,非但不能參合,最好是連片言隻字都不要聽到,否則日後不免令長官尷尬。
丁喻的五指鬆開了劍柄,語氣平靜的對雷公道:「你我平級,我沒有權力對你下命令,該怎麼做,你自己看著辦吧。」說罷,轉身離去。
丁喻走後,雷公神情鬱郁的猶自在原地來回走動,躊躇良久,顯然,他的決心也不好下。
遠處的喊殺聲徹夜未停,直到天邊的啟明星漸漸暗了下去,雷公才驀地停下腳步,大聲喝令:「來人,去通知一團緊急集合!」
丁喻得到手下稟報雷公率一個團兵力出擊的消息后,臉上沒有露出任何錶情,只是揮了揮手,把身邊的人都趕出了帥帳。
輕揉著太陽穴,撐著額頭斜靠在几案上,雖然一天一夜未曾合眼,但丁喻卻沒有一絲睡意。
在這次西征大軍出發支前,宋濤、賈詡就曾經秘密的交待過他,如果戰場態勢有利,就千方百計的借西涼軍的手除去餘毒,這雖然不是大將軍的命令,但卻是揚威軍一系的需要和利益。三足方能鼎立,在如今的黃巾軍政權中,餘毒所扮演的角色,正是三足中的一足,也正是這一足,才維繫著三方的平衡。但是,平衡卻不是強勢的揚威軍一系願意看到的,揚威軍系統的人希望看到的是大將軍李曉成為黃巾軍唯一的領袖,想要做到這一點,張燕就必須死,而要除張燕,就必先剪除餘毒,消滅了餘毒的勢力,張燕一系就獨木難支。
揚威軍一系的人早有除去張燕、餘毒的想法,並屢屢勸諫大將軍李曉,奈何為大將軍所阻。沒有人敢瞞著大將軍私自調動軍隊對黑山軍下手,也不可能調的動,但是這一次西征餘毒親自請纓,把一個絕好的機會送到了揚威軍這些陰謀家手裡,自己不能下手,就借別人的刀,殺了人連把柄都不會落下。
事實上大軍還未出冀州,一個針對餘毒的計劃就已經開始實施,田豐的病倒就是第一步。田豐精通兵略,為人又古板,為了不讓此人礙事,宋濤、賈詡等人略施小計,田豐就乖乖躺到床上去了,不然留著此人在餘毒身邊為他出謀參贊,戰事就未必如宋濤、賈詡等人所希望的那樣進行下去。
沒有田豐的監督,偏偏餘毒為了爭功,又擅自改變了原先總參謀部擬定的作部署,把所部編為一路,自領一路軍西征,而把強大的揚威軍騎兵部隊都趕到了另一路,這簡直就是瞌睡時送枕頭,正中宋、賈等人的下懷。南北夾擊,合圍西涼,這個戰略計劃聽起來不錯,但實施這個戰略最重要的是什麼?是南北兩路軍的密切配合,如果其中一路磨磨蹭蹭,甚至消極避戰,那麼另一路軍會遭遇到什麼可想而知。
當然這一切還需要西涼軍的配合,戰機已經送到了西涼軍的手上,如果西涼軍抓不住,那麼宋濤、賈詡等人也是白費的苦心。所有針對餘毒的計劃,丁喻都全程參與,他的師被編在了南路軍,要把餘毒出賣給西涼軍,繞不開丁喻的第八師,再說他是揚威軍的老班底,是屬於信的過的人。雷公雖是揚威軍野戰部隊指揮官之一,但他的履歷註定他在這次事件中無法被得到信任,他是黑山軍舊部,甚至在宋濤、賈詡給丁喻的密令中,倘若不得已,第七師可以犧牲掉,為了剪滅餘毒,作出一些犧牲是必要的。
如今戰場上的形勢正往宋濤、賈詡所預料的方向發展,西涼軍抓住了戰機,正在合圍餘毒,但是丁喻的心裡卻感覺不到一絲興奮,他甚至隱約還有一個念頭,如果餘毒逃出了包圍圈,宋濤、賈詡會不會把自己也一塊犧牲掉?推算出的答案讓丁喻不寒而慄,既然能犧牲第七師,為什麼就不能犧牲第八師?為了達到目的,揚威軍一些不擇手段的做法已經有些苗頭了,而自己恰恰就是其中的一員,所以被人家算計到頭上也沒什麼好奇怪的,算人者人恆算之。
不過為人臣者,首問忠義,只要所作所為是為了大將軍忠,為了整個揚威軍集團忠,死得其所,死又何懼?難道宋濤、賈詡的算計是為了自己不成?我好糊塗!
只一瞬間,人臣的忠義就佔據了丁喻的腦子,他迅速驅走了心中剛萌生的一絲動搖,一拍几案,大聲喝道:「來人,命令加強防線戒備,為防敵軍化裝趁亂劫營,沒有我的命令,不準放任何人進入一箭之地,違令者斬!」
西涼軍肯定會在戰場中間部下封鎖線,雷公只率一個團去救援,能不能突過封鎖都難說。至於餘毒,除非他能在戰場上維持不敗,把部隊帶下來,否則凶多吉少,步兵對步兵打了敗仗還可以跑,步兵對騎兵,一敗就是全軍覆沒的危險,因為兩條腿怎麼也跑不過四條腿。當然,到最後還要看運氣,常言道人算不如天算,天不絕人之路的話那也無話可說,宋濤、賈詡還沒有大膽到命令丁喻親自動手暗殺餘毒,那樣一旦敗露就是天大的風波。而借別人的手就不一樣的,自己也理直氣壯,有大把的理由可以推卸責任。現在萬事具備,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交給老天,看西涼軍爭不爭氣,餘毒的運氣是好還是壞,那不是丁喻可以控制的。
夜,仍深沉。
戰鬥,還在繼續。
此刻的餘毒已完全不知自己身在何地,他已殺昏了頭,有數次西涼騎兵都衝到了近前,逼的他這個一軍主帥都不得不親自拔刀殺敵。親衛們保著餘毒左衝右突,不辨方向,直往喊殺聲最弱的一方走,好在夜裡也沒人知道西征軍主帥的位置在哪,不然這麼大的目標哪容易走脫的掉?
直到天色泛白,朦朧中可視眼前之物,餘毒才停下了腳步,盤點身旁人員,不足千人,而且哪支部隊的番號都有,俱是夜裡被稀里糊塗挾裹到一起的。
一股熱腥直衝胸口,餘毒大叫一聲,噴出一口鮮血。
「大帥!」左右忙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餘毒。
餘毒擺了擺手,甩開眾人的胳膊,深吸了一口氣,厲聲道:「豎起帥旗,吹號,召集部隊。」
左右聞言皆驚,俱道:「大帥,此時還未脫離險境,萬萬不可自暴方位。」
餘毒慘笑道:「脫離險境?怎麼脫離險境,拋下部隊自己逃跑嗎?」深夜無法收攏部隊是客觀原因,這個時候還只顧自己逃那就是貪生怕死了,況且夜裡敵我雙方的建制都全部打亂,縱有損失,也基本對等,現在就是看誰先把部隊收攏,先恢復指揮系統,搶先的一方就穩佔了先手。當然,這裡頭運氣成份很重要,如果自己部隊沒招來,先把附近的敵人招來了,那麼一切休矣,除了繼續逃跑,沒有第二條路。
現在餘毒已經什麼都顧不得了,厲聲喝道:「吹號!」
「吹號,吹號,集合部隊!」馬超躍馬挺槍,率千餘騎兵在戰場上來回衝殺,見天色已明,同時也下達了吹號集結的命令。
幾乎是不約而同,數十支號角不分先後在戰場上吹起。號聲就是命令,雖然戰場上的雙方已經能夠看的清敵我,但是號聲一響,大部還是暫時放棄了廝殺,先尋找自己的部隊。十幾萬人的大戰場,先與大部隊匯合一起才是最安全的做法,多殺一兩個人既不能保證自己的安全,也影響不了大局。
西涼軍成功的達到了他們的目的,把戰場攪混,因為他們擁有騎兵,擁有比步兵快的多的機動性。西涼騎兵首先完成了戰場的初步集結,然後幾千一隊、幾千一隊的騎兵開始對各個方向上正在集結的西征軍進行突擊,打亂對手的部署,不給他們集結的機會。
沒有完成集結形成陣勢的西征軍被西涼鐵騎一衝就垮,方圓數十里方圓的戰場上全都是潰散的西征軍,兵敗如山倒。
「大帥,西涼騎兵,快走!」
餘毒開頭的運氣不錯,接連幾支部隊聞號趕來,都是自己人,身邊很快就收攏了五千餘人,不過建制過於混亂,戰鬥力是談不上了。但是好運氣持續不了多久,轉眼間一支上千人的騎兵朝這邊撲了過來,左右見事不妙,拉著餘毒就想跑,眼下這點人顯然頂不住騎兵的衝擊。
這時候一跑就再也無法集結部隊了,再說自己騎著馬或許還可以跑掉,那些沒馬騎的弟兄們怎麼辦,難道就扔給西涼軍屠戮?餘毒做不到,所以他非但不退,反而高呼整隊,指揮這五千餘人列隊迎戰,不跑,還有一線生機,自己一跑,這五千人就會白扔在這裡。
餘毒身後那面西征軍主帥的帥旗顯然刺激到了西涼騎兵,嗚嗚的號角聲中西涼騎兵開始加速,迎著閃亮的槍尖發動了攻擊。
為什麼部隊要強調建制完整?因為建制完整指揮才通暢,幾支不同建制的部隊混到一起,通常戰鬥力只會下降,哪怕人數再多。每支部隊有每支部隊各自的風格,只有熟悉並掌握了這種風格指揮起部隊來才得心應手,餘毒雖然是西征軍主帥,指揮的也是自己的嫡系部隊,但是具體到下面部隊的戰術指揮,他還未必如一個基層軍官。再有,建制完整兵種才齊全,否則缺少任何一個兵種都組不成完整的陣形。
五千餘人亂遭遭的勉強組成了一個陣勢,但是與騎兵甫一接觸就垮了,不是士兵們不勇敢,但是勇敢代替不了嚴謹的戰術指揮。
千餘騎兵只損失了百餘騎就衝破了餘毒勉強布下的方陣,個個血紅著眼,神情激動,嗷嗷叫著直朝帥旗下衝來。戰功等於賞賜,毫無疑問,誰能取得餘毒的首級,將會獲得最高的賞賜,財帛動人心。
「保護大帥!」
餘毒的親衛也拚命了,催動坐騎向騎兵進行反衝鋒,騎兵的優勢在速度,只要把騎兵的速度攔截下來,騎兵就沒什麼可怕的。
身為黃巾三大巨頭之一,餘毒的親衛配備了戰馬,人數有數百之眾,但一夜混戰下來,只剩數十。數十名西征軍迎著數百名疾馳的鐵騎發起了對沖,挺身赴死。
轟然的馬蹄聲中,「唏溜溜」戰馬嘶鳴,交錯而過的身影,伴隨的是刀光和鮮血。
「殺!」躍馬揮刀的西征軍咬牙切齒。
在風刀霜劍中長大的西涼男兒同樣亦毫無畏懼之色,飽經戰亂罹難的西涼人把打仗當成吃飯一樣坦然,對殺人和被殺習以為常,他們是天生的戰士,是大漢最好的兵源之一。
同樣的悍不畏死,同樣的鮮血,瞬間就撒滿了腳下的大地。馬蹄過處,一切都成齏粉,生命在戰爭中飛速的消逝。
西涼軍的馬蹄沒有停下,數十名騎兵阻擋不了十倍之敵,但是卻把敵軍衝鋒的勢頭緩了下來,更重要的是,數十名勇士的英勇行為喚起了西征軍將士的鬥志。而且,餘毒沒有退,他堅定的身影矗立在帥旗下,一動不動。主帥沒有逃跑,士兵們就更不會逃,數百把長槍和刀尖在帥旗前樹起,拚死也要保護大帥。
西涼軍的衝鋒就在這樣不成陣勢的陣勢前被迫停止了腳步,西征軍用屍體樹起了一道防線。更多的士兵在往這邊湧來,槍戳刀砍,或者乾脆衝過去跳起抱住西涼軍往馬下摔,兩軍混戰、死戰。
帥旗下,餘毒仍是一動不動,如同山嶽。
正激戰中,又一支西征軍部隊趕到並投入戰場,人數上的絕對優勢頓時把困於人潮中的千餘西涼軍淹沒,猛虎也架不住狼多。
死裡逃生的西征軍將士大聲歡呼,直遏雲霄。
「大帥!」
「大帥!」
幾名軍官分開人群向帥旗下快步而去,率部趕來的正是黑山軍大將劉石、白繞。
帥旗下,數名親衛在暗自垂淚。
那道矗立的身影猛然間倒下。
眾人大驚,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呼啦一下圍了上去。
「大帥怎麼了?」劉石、白繞衝進人群,見餘毒雙目緊閉,胸口上一道箭創深不見底,鮮血把下身染的血紅一片。
「大帥中了箭,但是怕影響軍心,所以既不肯療傷,也不肯後退,我們怎麼勸都沒用。」餘毒的親衛大哭。
眾人聞言大慟,劉石、白繞的心更是揪了起來,大吼道:「哭什麼,還不快叫隨軍大夫來?」
隨軍大夫早失散了,親衛們忙割開餘毒胸前的衣襟,掏出金創葯給餘毒止血。
或許是哭聲,也或許是衛士的動作驚醒了昏迷中的餘毒,他睜開了眼睛,伸手攥住了劉石,勉強吐出了幾個字:「快撤,不要為我一個人把大伙兒都陪在這裡。」
劉石點了點頭,拍了拍餘毒的手背,示意他放心。當下戰起身來大喝道:「整隊!整隊!各級軍官馬上掌握好自己的部隊,向東面撤!」一夜混戰下來,后軍陣地的具體方位在哪裡已經難以準確的辨明,但是大概的方向和距離相差不會太大,估計加把勁一口氣就能跑到,時間就是生命,此時確實不能原地滯留不動。
親衛用繩索、槍桿編了副簡易的擔架抬著餘毒走,重傷中的人已不能騎馬。
加上劉石、白繞帶出來的部隊,此時西征軍已聚集了萬餘人,劉石一邊指揮撤退,一邊對這萬餘殘部重新編隊,指定臨時指揮員。
未行出三里,迎面一支部隊狼狽的沖了過來,黑衣黑甲,正是揚威軍所部。
黑山軍所部只道是接應的部隊來了,心神一寬,精神俱是一振。
「你們是誰的部隊?余帥在哪裡?」見到潰敗下來的西征軍,揚威軍一員軍官大聲喝問。
「是第七師的雷師長!」黑山軍所部不少人都認識雷公。
雷公被帶到了餘毒的擔架旁,見餘毒昏迷不能視事,雷公火急火燎的對臨時掌握部隊的劉石道:「我身後有一支西涼騎兵,趕快命令部隊整隊迎敵。」
雷公率一個團出援,走到半路既與攔截的西涼騎兵遭遇。但雷公出兵的時機選的很好,正是黎明前的那一刻,算準了走到戰場的時候正好天亮,結果兩軍遭遇的時候,天色微蘭,視線勉強可以視物,一場激戰,嚴整的步兵方陣沒有讓西涼騎兵佔到便宜。這支西涼騎兵雖見奈何不了對手,卻不肯撤退,只是如狼群一般遠遠的一路尾隨,看來是想等對手主動露出破綻后再衝過來狠咬一口,發出致命一擊,所以雷公一見到友軍,馬上就提醒他們注意敵情,自己的部隊一直在小心防備,友軍卻沒有準備,一旦敵軍從友軍方向發起突擊,後果同樣不堪設想。
「大隊敵騎衝過來了,是走,是戰,子泰你趕緊快拿個主意出來!」正在這時,率部負責斷後的白繞大叫著從后隊飛奔而來,猛然間見到雷公,白繞大喜過望,道:「老雷,你們總算來了!」
雷公神色頓時尷尬,自己帶了一個團的兵力來援,與對方所期盼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但是不用雷公解釋,白繞自己已經看到了來援隊伍的規模大小,白繞的喜色立刻就消失了,憤然喝問道:「雷公,你就帶這點兵力來救我們?看來你們揚威軍是不想管我們死活了?」
劉石心中輕嘆了一口氣,制止了白繞,道:「白渠帥,你胡說什麼,休得冷了雷師長的心!雷師長不顧安危,親自帶兵來援,這份情義還有什麼可說的?再說,部隊都帶出來,后營不要了?」
白繞聞言一愣,覺得劉石說的也有道理,不管怎麼說,人家雷公親自趕過來了,共赴危難,這份情黑山軍就得領。他是直腸子的人,有錯就道歉,嘿嘿一笑,道:「老雷,是我糊塗了,亂說話,你別見怪。」
雷公苦笑:「自己人,該說該罵,何必見外?」
「就是,一家人,罵錯了又打什麼緊,老雷又不是不了解我,轉個頭不就過去了,也就子泰彎彎繞多。」白繞也不和雷公見外,反怪劉石心眼多,隨即又正色道:「子泰,後面不對勁,塵土老高,你看……」他手指後方半空,「只怕是大隊的騎兵上來了,怎麼辦,是走還是打?」
劉石望著遠處天空灰濛濛的塵土,神色冷竣:「走?怎麼走?你還能跑的過騎兵?」
白繞一咬牙,道:「總不能大伙兒都死在這裡?這樣,我率部阻擊,你帶著余帥先走,反正我這條命早在十幾年前就該還給老天爺了,活到現在也是賺了。」白繞參加農民起義軍已歷十餘載,從舉起義旗的那一天起,每過一天,他就當自己多活了一天。其實不止是白繞,很多人都有這樣的想法,這也是農民起義軍紀律普遍差的原因,腦袋都別在了褲腰帶上,隨時準備一命歸天,誰還講什麼紀律,那還不有享受就趕緊享受?
「不,我留下,你帶著余帥走。」劉石斬釘截鐵。
「這怎麼行?我白繞大老粗一個,死就死了,沒啥大不了,子泰你學問大,余帥身邊離不開你!」生死關頭,愈見英雄性情。
「嗨,都別爭了,我留下阻擊,你們先走。」雷公斷喝一聲,不容置疑,「就這麼定了,不是我誇口,眼下就我的部隊還有點戰鬥力,你們留下來也是白白送死,未必能擋的了多久,於事無補。」
「那怎麼行?」劉石、白繞同時反對,「老雷,你的情我們兄弟領了,但絕沒有讓你留下來送死的道理,難道在你眼中我們黑山軍都是貪生怕死無情無義之徒不成?」
正爭執間,餘毒幽幽醒來,用力翻身而起,開口道:「我留下,你們走。」
「余帥!」眾人大驚,趕緊扶住餘毒。
餘毒甩開眾人的攙扶,穩住身形,沉聲道:「什麼都別說了,焉有一軍主帥棄部眾而獨活的道理?我還是不是西征軍主帥?是的話,你們就聽令,違令者斬。」
劉石、白繞、雷公相互對視了一眼,卻無一人奉令。劉石一揮手,幾名士卒上去就想硬架餘毒離開。
餘毒大怒,從一名士卒腰間拔出刀來,逼退諸人,喝道:「難道我現在說話不管事了,你們連我的命令都不聽了?」
劉石垂下眼帘,神態堅決,道:「大帥既不肯棄部眾而去,我等又焉能棄大帥而去?大帥既不走,那大家便都留下來,同生共死,也不負昔日結義的誓言。」
劉石之言驀地讓餘毒回憶起昔日舉義時一干兄弟歃血盟誓的情形,臉上神情頓時柔和下來,道:「你們這又是何苦?」
白繞昂然道:「大帥,什麼都別說了,要麼一起走,要麼一起死,你若是再說一句傷弟兄們心的話,那就是瞧我不起,乾脆一刀把我殺了痛快。」
餘毒心頭一顫,淚水立時模糊了雙眼,當下喝道:「好,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諸軍皆高聲大叫。
「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吼聲如潮水一般一浪接一浪的向外圍傳去。
「結陣!」
萬餘名殘兵按照臨時編製結成了一個鐵桶陣,雷公的一個團位於陣中,被當作了預備隊。在騎兵的追擊下,逃無可逃,那只有拼了。
陣勢剛剛列好,一桿大纛就在漫天煙塵中沖了出來,大纛上綉著一個大大的「馬」字,旗下,一員年輕的將領胯下白馬,手持銀槍,正是馬超。
見這支殘兵居然結陣待敵,馬超勒住了戰馬,沒有盲目的指揮部隊衝殺。眼前這支部隊雖然陣形上漏洞百出,各兵種明顯配置不當,盾牌手、弓弩手極度缺乏,但是能夠感受到的是這支部隊不缺乏戰鬥意志,沉默的陣勢,沉默的臉孔,沉默中透出的卻是決死的殺氣。
「少將軍,看,是餘毒的帥旗,我們抓住大魚了!」許多人都注意到了陣中西征軍的帥旗,皆興奮的大叫。
「吹號調集部隊!」馬超覺得現有的八千餘騎兵力還不夠,雖然他有把握憑現有的兵力破敵,但是折損必大,一夜混戰下來,西涼軍損失也不小,初步估計步、騎損失均在萬餘上下,仗還沒打完,不省著點兵力以後的仗就沒法打了。
「嗚,嗚嗚——」催促部隊集結的號聲在天空中一聲聲回蕩,過不多時,一支騎兵部隊就趕了過來,為首的亦是一員馬家將領。
「馬鐵?你來幹什麼?」見是負責攔截敵軍援軍的部隊趕到,馬超的臉頓時拉了下來。
「大哥,你可別錯怪我,我可是一路追著一支西征軍援兵過來的。」馬鐵笑嘻嘻的解釋,馬鐵就是一支與雷公糾纏的西涼騎兵指揮員。
聽了馬鐵的解釋,馬超臉色稍霽,道:「敵軍后軍就出動了這一支部隊?難道他們不管主帥的死活了?馬鐵,你留下監視的人馬沒有?如果把敵人漏過來,你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馬鐵對馬超的懷疑很是不忿,道:「大哥,你別老拿我當小孩子看成不成?就這麼一支援軍,如果再漏過來一個敵人,不用你砍,我自己把腦袋拿給你。至少到現在為止,監視的人馬沒有消息回報,說明敵後軍仍是沒有動靜。」
馬超點點頭,心裡的疑惑仍舊未解,對西征軍后軍沒有傾巢而出解救主帥的做法委實不能理解,如果換做是其他任何一支軍隊,估計都不會出現這支情況,一軍主帥與後勤輜重相比,自然是主帥更重要,哪有為了輜重連主帥的生死都不顧的道理?不過不管其中有什麼原因都不重要了,馬鐵帶來的情報說明眼前這支部隊實已陷入絕境,自己完全有時間耗下去,而不必著急進攻。
時間在對峙中一分一秒的流逝,西涼軍不進攻,西征軍也不敢動,能在騎兵的威脅下保持陣形轉戰的步兵軍隊不是沒有,但那一定是天下少有的強軍,黑山軍建制完整時尚且都做不到,更別說眼下這支缺少默契的殘軍了。
隨著時間推移,西涼軍越聚越多,終於連馬騰、韓遂得到消息也都趕了過來。馬、韓原還想活捉餘毒,以逼迫西征軍后軍投降,西涼軍雖然打了個大勝仗,但是並沒有全勝,如果敵軍后軍一支堅持到北路軍來援,那麼最終失敗的還是西涼軍,一場勝利並不能挽回涼州的劣勢,況且南路軍那數目不可計的輜重對貧窮的西涼軍來說也是一筆巨大的財富,馬、韓做夢都想得到它。但是在聽到馬超的稟報后,馬、韓的臉上非但沒有喜悅之色,反而陰沉了下來。
馬騰長嘆道:「文約,這西征軍的后軍統帥是個人物,心志堅忍實屬罕見,為了整個大局連主帥都可以捨棄,看來就是拿住了餘毒也沒什麼用。」
韓遂號稱黃河九曲,形容其心機深沉之極,最擅長的就是與人鉤心鬥角,聞言呸了一聲,道:「壽成兄,你是實誠人,這分明就是對手在內鬥,是見死不救,借刀殺人,什麼狗屁人物?」
馬騰若有所思。
馬超奇道:「韓叔叔此言何意?」
韓遂道:「孟起,你只須從對手的派系之分著手分析就明白了。此路西征軍中,餘毒是黑山軍,而後路卻是揚威軍,我們圍住黑山軍猛揍,揚威軍當然巴不得借我們的手除掉餘毒,哪裡會捨命相救?原本我也不能這般肯定,但今日事實卻不正是如此?打仗哪有不冒險的,擁四萬精銳之軍坐視不救,曆數揚威軍戰史,可有這麼膽小謹慎的時候?」
馬超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