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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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騰道:「想來必是如此了,賊軍勢大,若非內訌,我軍未必會勝的如此輕易。」

馬超凝視著對面軍陣之中那面獵獵飛舞的帥旗,略帶惋惜的嘆道:「黃巾軍雖是逆賊,然痛擊鮮卑,揚我大漢軍威與塞外,說來對國家也算有功了。我馬超生平最佩服的便是英雄好漢,阿爸,兒子求您一件事,倘若俘獲對方將帥,或殺或放都給個痛快,不要折辱他們。」

「糊塗!」馬騰瞪了兒子一眼,滿臉的威嚴,訓道:「今日的曹操,昔日的董卓,哪個不是大漢的勛臣,位列封侯?但亂漢者,偏偏就是這些大漢功臣。可見愈是有功之人,為禍起來就愈烈,平庸之輩限於能力反倒鬧不起風浪。」說著馬鞭一指,怒喝道:「殺,殺光這些大漢的叛逆,用他們的血來祭奠屈死的先帝!」

隨著馬騰一聲令下,西涼軍從四面八方發起了衝鋒,陷於敵陣之中的西征軍殘兵就猶如大海中的孤島,狂風暴雨中瞬間就被淹沒。

「師長,出兵吧,我們不能見死不救啊!」

「丁師長,快下決心吧,不然就遲了!」

「政委,八師不動,我們七師自己干,不能眼看著師長陷於敵陣而不管。是漢子的,跟我走!」

「……」

后軍帥帳之中,各級軍官一起向丁喻發難。

隨著天亮之後越來越多的潰兵逃回后營,知道前軍完全崩潰的后軍撐不住勁了,特別是第七師的官兵,他們更關心的是師長雷公的安危。根據揚威軍的戰場條例,雷公不在,第七師的軍事指揮權自動歸屬級別最高的軍事指揮員,於是第七師的軍官聯決求見丁喻,要求后軍出兵,救援友軍和雷公。

為穩住軍心,丁喻乾脆召集了所有軍官開會議事,一場惡仗即將降臨到后軍的頭上,部隊思想不統一那仗還怎麼打?

結果,不但第七師的軍官要求出兵,連第八師的不少軍官都聲援七師,揚威軍什麼時候打過這麼窩囊的仗?七師一些性子野的甚至當場就煽動眾人不用理會丁喻,自己單幹。

「都給我站住,你們想幹什麼?造反?」丁喻的臨時指揮權鎮不住場,但是七師的整個政工系統還完整的健在,師政委不管軍事作戰,但是管人事,見七師的軍官桀驁不遜,不服從軍令,七師的政委當場就火了。政工系統是幹什麼的?就是抓部隊的,要保證部隊對大將軍的絕對忠心。現在丁喻按揚威軍戰場條例接管七師的軍事指揮權,但是七師的軍官卻不服,這代表什麼?這代表第七師在挑戰揚威軍的條例,在挑戰大將軍的威信,這代表第七師整個政工系統的失職,也就是他這個政委的無用,沒有牢牢的掌握住軍隊。

「誰他娘的不聽軍令,老子現在立刻就撤了他!馬上給我站回自己的位置,聽從丁師長的命令。」

見師政委發飆了,第七師的軍官不吭氣了。部隊的人事升降屬於政工系統,也就是說軍隊所有軍官的提升都是各級政委簽字蓋印下的令,這是保證政工系統掌握部隊防止軍事主官坐大的一個手段,如此政委的威信就出來了。

因為政工系統的健在,所以丁喻壓根就沒擔心七師會亂。見帳中重新安靜下來,丁喻這才道:「各位關心友軍、關心雷師長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目前更重要的是守住陣地,等待援軍,我們必須要考慮到整個西征大局。諸位都不妨動腦子想想,如果我們南路軍全部覆滅,所有的輜重全部被西涼軍繳獲,那是什麼後果?我再次重複一遍,緊守營盤,不得命令,不準出戰,違令者軍法從事。」

「子泰,頂不住了,你保著余帥突圍,我在前頭替你開道!」渾身浴血的雷公手執鐵槍,在亂軍中尋到了劉石。

在裸露的野外,憑著殘缺不全的軍陣,西征軍硬頂了西涼軍一個多時辰,在雷公所部精銳大部傷亡后,西征軍終於崩潰了。

「我不走。我說過,活一起活,死一起死,你叫我食言而肥嗎?」帥旗下,不管劉石怎麼勸說,餘毒就是不肯扔下部隊逃跑。

劉石急了,給餘毒的身後使了個眼色,餘毒的親衛心領神會,把餘毒強行架到馬背上,從左右夾著餘毒跑。

一股西涼軍衝到帥旗下不見了餘毒,於是砍倒了大旗,放聲大呼:「餘毒跑了!餘毒跑了!」這樣做一來是提醒自己的軍隊注意逃竄之敵,裡頭有大魚,二來是徹底瓦解西征軍的鬥志,西涼軍在西征軍的頑強抵抗傷亡也不小。

「賊將休走!」

雷公剛剛從戰場中殺出一條血路出來,一隊西涼騎兵就斜刺里殺了出來,為首一員將領拍馬揮刀直奔雷公,嘴裡聲若奔雷:「賊將,還認識我龐德嗎?」

前年的長安攻防戰上,龐德曾冒著矢石登上城頭,結果血戰一場被趕了下來,而當時固守城頭的就是雷公,二人還當面交過手,故此龐德對雷公有印象。

雷公一生殺人無算,哪記得龐德這樣的小人物,二話不說挺槍與龐德戰在一起,高喝道:「子泰,你先走,我斷後!」他不敢喊餘毒的名字,怕把敵人都引過來。

見雷公纏住龐德,劉石保著餘毒從旁邊急沖了過去。

但是未跑出數里,一員白馬銀槍將就率軍從側后追了上來,高速中的騎兵將奔逃中的西征軍一衝而散。

「你們保護大帥走!」劉石低聲吩咐餘毒的親兵,神色絕決,調轉馬頭,向迎面而來的敵人衝去。

只一個回合,白馬銀槍將就擊飛了劉石的兵刃,再回手一槍,將劉石擊落馬下。劉石還沒爬起來,銀槍就頂在了他的咽喉,白馬將傲然喝道:「說出餘毒的下落,我饒你不死。」

劉石本來引頸受戮,不想說話,但轉念一想此人武藝如此高強,多拖他一點時間也是好的,大帥也多一份逃出去的希望。當下反問道:「你是誰?先通名報姓,你憑什麼饒我性命?」

「馬超。」白馬銀槍將報出了自己的姓名。

「原來是馬騰的大兒子。」劉石心中一動,右腿一屈收起,手指慢慢探向腿部,摸到了插在靴筒中的匕首,殺了馬超,臨死也找個墊背的。

馬超冷冷的看著地上的劉石,眼中流露出一絲譏笑。

劉石突然拔出匕首向馬超投去,馬超只略一偏首就躲過了飛刀,槍尖一捅,捅入了劉石的咽喉。

「仔細搜索殘敵,萬勿放跑了賊首餘毒!」馬超大聲下令,他看見遠處一小股敵軍在縱馬奔逃,但因未知餘毒下落,再加上距離也遠了,出於愛惜馬力的緣故,遂懶得再追。

這時龐德率部趕了上來,將一枚人頭擲於馬超馬前,道:「少將軍,這是賊軍第七師的師長,被我斬了。」

馬超點點頭,嘆道:「此乃大功,當記下,可惜,跑了餘毒。」戰場之上,如果主帥不舉帥旗,再換身平常衣服,自己人不出賣的話,敵人還真不容易找到。

仗著馬快,餘毒在親衛的拚死護衛下終於見到了后軍的營寨。

聽到餘毒負傷逃回的消息,丁喻心裡一沉,暗叫道:「功虧一簣!功虧一簣啊!」問部下:「余帥負傷了?傷勢如何?」

報信之人哪裡知道餘毒傷的怎麼樣,只道:「不清楚,但軍醫已在為余帥治傷。」

丁喻又問:「雷師長呢,回來了沒有?」

「不曾見到。」

丁喻揮手把人趕了出去,獨自靜默了一會兒,在腰間暗藏利刃,出帳問道:「把余帥安置在哪裡了,帶我去。」

此時軍醫已為餘毒的傷口處理妥當,剛推出營帳,就碰上了丁喻。丁喻抓住軍醫低聲問道:「余帥的傷勢如何?」

軍醫愁眉苦臉的道:「余帥傷在要害,又流血過多,只怕……」

丁喻聞言頓時轉憂為喜,當然臉上仍是一副沉痛悲憤的模樣,道:「到底怎麼樣,你給個實話。」

軍醫老老實實的道:「師長,我會儘力醫治,但余帥的生死我不敢保證,總之這兩天都很危險,如果余帥撐過去了,就無大礙,否則必死無疑。」

丁喻差點就想命令這個軍醫放棄醫治了,不再理會這個軍醫,拔腿向餘毒的營帳走去。軍醫在後面喊道:「師長,余帥這兩天需要休息,最好不要打擾他。」

丁喻恨不得用針把這個多嘴的軍醫嘴巴給縫上,看見守衛營帳的都是自己部隊的人,這才放下心來。餘毒的部隊連續鏖戰了兩天一夜沒有休息,早累癱了,凡是揀條命跑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地方倒頭睡覺,萬事不管,踢都踢不醒。

既然是自己的部隊站哨,那丁喻自然來去自由,連通報都不用。走進帳內,撲鼻都是濃烈的藥味,丁喻走到行軍床前,看著沉睡中的餘毒,慢慢的伸出手臂,扼住了餘毒的喉嚨。

但是想到扼喉嚨會留下痕迹,丁喻還是鬆開了五指,腦中急轉殺人又不致引起懷疑的辦法。最好的辦法莫過於在原傷口上繼續擴大加深,但卻瞞不過軍醫,除非連軍醫一起殺了滅口,想到那個軍醫,丁喻不禁一陣頭痛。

正徘徊猶豫間,餘毒突然醒了,睜開眼睛看著丁喻。俯身正掃視餘毒周身看哪塊地方好下手的丁喻嚇了一跳,作賊自然心虛,勉強定住心神,防止餘毒看出什麼破綻,道:「余帥,你醒了?感覺怎樣?」

餘毒連腦袋都動彈不得,只輕聲問道:「帳中可還有人?」

丁喻不知餘毒是什麼意思,隨口答道:「只我一人,余帥有何事吩咐?」

「好,好。」餘毒說話都很艱難,但是目光卻依然森然,道:「丁師長,現在帳內只有我們兩個人,你說句實話,是大將軍想要我的命,還是你們想要我的命?」

「你!」丁喻悚然一驚,但想到帳外都是自己的人,也不怕餘毒翻臉,遂鎮定下來,道:「余帥,此言何意?太過份了吧?難道余帥想把敗仗的責任推到我等的身上?」

餘毒想大笑,但是喉嚨里只發出風箱拉拽似的聲音:「我苦心經營的部隊已然全軍覆沒,自己也身負重傷,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死了,到了如今這般田地,丁師長連句真話也不敢對我說嗎?我只想知道,是不是大將軍的意思?」

「不是。」丁喻沉默了一會兒,終於還是說出了答案,同時心裡也決定了餘毒的死亡。

「我就知道,大將軍不是那樣的人,如此,我死也瞑目了。」餘毒眼中突然亮起了光彩,聲音也洪亮起來,「太平道可無我餘毒,無燕王,但不可一日無大將軍,我餘毒死就死了,有何道哉,但不可給大將軍留下麻煩,黃巾軍不能分裂。你拿紙筆來,我留下遺命,我死之後,所部盡歸大將軍轄治,敢有不遵遺命者,由大將軍自行處置。」

丁喻愣住了,茫然道:「為什麼?」

「我餘毒舉事造反,不是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就如同大將軍所說的,是活不下去了,是要給窮人殺出一條活路來。不管是誰,只要有這個心,只要是為了這個目標,我就支持他,甚至是把命賣給他。大將軍天縱之才,我太平道的希望就在他身上,我餘毒豈能為了私怨毀了太平道的大業?如此我有何面目去見九泉下的先輩,去見大賢良師……」

丁喻走出了帥帳,命人送紙筆進去。

不一會兒,一份遺囑就送到了丁喻的手中。丁喻默默的看著遺囑,問伺候餘毒離去的士兵:「余帥還有什麼遺言?」

那士兵大哭道:「余帥始終只念著一句話。」

「哪句話?」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太平。」

丁喻心中一顫,手中的遺囑隨風落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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