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荒墳之變

我有玲瓏酒一壺，往事溫杯難復見，

風霜無書別有淚，瀾起悲怨終生離。

葉天將葉老伯的屍體葬在了離小鎮不遠處的山腳下，只一副薄棺材就匆匆埋葬。對葉老伯的感情或許不如葉靈兒那般深厚，卻也完全把他當作自己的長輩。如果沒有葉老伯，自己不知將輾轉在何處，殘羹冷炙，風餐露宿，至今猶記那溫熱的饅頭躺在手心。

風燭殘年之時，卻最終遭此劫難，只殘留些零碎的斷肢。

葉天坐在墳前，沉默不語，葉靈兒哭的撕心裂肺，癱坐在地上，雙眼紅腫，到後來聲音都啞了，不斷抽泣著。

一道清風襲來，掀起墳前燒成灰燼的紙錢，在空中翻飛著緩緩落入塵土。

不過頃刻之間，小鎮就失去了原本的模樣。

街道上流淌著鮮血，隨處散落著殘肢碎骸，有人類的，也有妖獸的。

月光如水，傾灑在天回小鎮的青石板上，小酒館已失去了原本的模樣，只剩遍地殘磚廢瓦，桅杆上一張綉著酒館字樣的破布在風中飄蕩，隨時要傾倒。

原本人來人往的街道，現在破敗不堪，一片廢墟，有的閣樓已然成為一堆焦炭，白煙繚繞，在充滿血腥味的空中飄蕩。

不遠處有人在慟哭，撕心裂肺。葉天知道，那是失去至親的悲哭之聲。

小河裡漂浮著各種野獸的屍體，河水被浸染成紅色。

次日清晨，天光未至，葉天背著沉沉睡去的葉靈兒踏著殘破的月光漸行漸遠，葉靈兒趴在葉天背上，淚水浸濕了衣裳。

不知獸潮何時來臨，只能遠離此地。

此去遠方，不知何處是歸處，或許山月為枕，薄露作被。

天空中漸漸下起了小雨，拍打在樹葉上發出嘩嘩聲響，沖刷著血污。

遠處時不時傳來幾聲妖獸慘叫之聲，伴隨著腳步遠去。

霧雨朦朧中，一道白色身影在街道上一閃而逝，步伐詭異至極，只覺踏出數步，殘影未碎，身形就出現在了數里之外，雨滴尚未碰到身上的長袍就化為絲絲霧氣消散而去。

…………

葉天與葉靈兒一路北上而去，遠離大山方向，但兩人都未曾出過遠門，只能就這樣漫無目的地走著，沒有方向，也沒有目的。

一個男孩牽著一個女孩，爬過山丘，淌過沼澤，日輝照耀著背影，拉得悠遠而又深邃。

腳上的鞋破得不成樣子，每走一步便疼痛難忍。

半月之後，兩人來到一處青山地界。

山上滿是孤墳荒冢，天空中飄蕩飛舞著紙錢。

一些墳墓被孤狼等野獸刨開，食了腐肉，只留一些殘缺枯骨散落在墳地上。

更有甚者被禽類掛在樹梢上，留下半截屍骨，微風一吹骨架晃動著發出咯吱聲響，令人頭皮發麻。

葉靈兒被此景嚇得驚恐萬分，葉天見狀也是心底一陣惡寒，背著葉靈兒加快腳步遠離此地。

夜幕將至，頭頂上的萬千星辰浮現，片刻之間就逐漸被這山中迷霧濃罩，只留一彎若隱若現的殘月。

「呱呱呱……」

陰鴉盤旋在頭頂，發出驚人汗毛倒豎的聲音，如同九幽下傳來的慘叫之聲。

「不好。」葉天眉頭緊鎖，心中暗道不妙。只見又回到先前那片荒墳地，現已入夜，遠比白天更加恐怖，荒墳中心有鬼火漂浮，上下飄飛著，遠處草叢之中有夜行動物的眼睛發出瘮人寒光，頭頂時不時有陰鴉撲騰翅膀的聲音。

「葉天哥哥，我們好像又回到那片墳地上了。」葉靈兒也發現了異常，緊緊摟著葉天的脖子，小心翼翼地說道。

葉天心中也不解。

「砰！」

一瞬間，砰一聲巨響，荒墳中一道豎立的巨大棺材騰空而起，飛入空中，棺材周遭圍繞著團團鬼火，陰森恐怖。

一簇簇鬼火涌動，棺材竟然開始往兩人飛來。

「哈哈哈，竟有人血肉的味道主動送上門來，如此鮮美。」只聽見一道陰測測的聲音從棺材之中響起，刺耳至極，如同漏風的屏障被風吹得嘶嘶作響。

「不好，遇上麻煩了！」

葉天汗毛倒豎，驚叫一聲撒腿就跑，葉靈兒也將頭深深埋在葉天背上，身體不由自主顫抖著。

此等場景太過恐怖詭異，兩人都從未見過。

一道嘎吱聲音傳出，這是棺材蓋打開的聲響，葉天只顧奔跑，完全不敢回頭看。

一具屍體從豎立的棺材之中踏出，身上血肉半失，衣服殘碎，屍體頭顱上殘存著部分腐肉，兩隻眼眶凹陷，其中一隻眼球已不知被什麼野獸吃去，另一隻眼珠吊在外面，張開嘴巴發出一道白色屍氣，兩腿只殘留絲絲血肉將骨頭連接著，似乎風一吹動就要掉落，如此情形，甚是可怕。

「諸天萬界，善惡業緣。

如妙玄華，於此悉見。

我如琉璃，萬眾佛光。

此界非界，送彼輪迴。」

忽然間，遠處佛光普照，梵音響起，有一僧人赤腳凝空而來。

只見中年男人模樣的僧人衣著白袍，頭頂戒疤，手持念珠。

口中誦著佛經，腳踏之處泛起蓮華，漣漪陣陣，佛光普照山林，妖邪之物皆為避退。

「此處不是你呆的地方，終日躲在百鬼霧林之中，這麼多年過去，不曾想你竟敢凝鍊分身出來作亂。」

白袍僧人幾步就到荒墳之中，神念一動，手中念珠圍繞著霞光神韻，徑直向屍體飛去。

當即也心念一動，大手一揮，將葉天與葉靈兒兩人收入袖袍之中。

葉天心神一凜，曾聽聞過大能者袖裡有乾坤，可納一方天地，今日竟有幸所見。

「嘣……」

光芒閃過，一聲爆炸聲響起，這具本應早就腐爛破敗而去的屍體被得粉碎，化為塵土。

爆炸瞬間，一團黑霧從屍體中飛出，黑霧抵擋住了爆炸。

黑霧之中沒有絲毫塵土與雜質，黑得很純粹，也很詭異。

「白衣禿驢沐白，我記得你，來自小靈山寺，你若敢毀我分身，他日我必將你小靈山寺變為地獄，送你入冥界，永墮輪迴！」

黑霧一直變換著形態，最終變幻成為一個骷髏頭，龐大無比，眼眶中有黑色火焰在劇烈跳動，有憤怒的嘶吼聲傳出。

白衣僧人沐白嘴角一笑，後退了數步，隨時準備再次動手，淡淡說道，眼神中卻有一絲殺意與哀傷流過，「不屬於此界的苟延殘喘之輩，污穢的黑暗之魂，也敢妄稱冥界，你真身前來我也必將你陣殺於此！」

說罷，只見白衣僧人合掌而立，飛身入空中，手捏法訣，僧袍獵獵作響，身前青光泛起，頭頂虛空中一道佛印浮現，逐漸凝聚成型，佛光初現。

身後金光閃閃，萬丈法相突顯，竟是一株菩提樹，沐白立於菩提樹下，寶樹綻放光芒，金光照耀半邊天，金光之中隱隱間有梵音誦唱之聲。

「妙法蓮華，永滅無我。」

白衣僧人大喝一聲，手捏法訣，右手往黑霧骷髏頭凝空一指，佛印轉動著散發萬丈佛光射向黑霧。

身後的菩提法相也開始運轉，樹上有千枝萬葉，葉葉震動，每一葉都蘊藏著無盡能量，縈繞著道韻佛氣，綻放光華，與佛印之光一道射向黑霧。

骷髏頭口中大開，其中噴出陣陣漆黑霧氣，化為一道半球形的屏障，屏障之上有奇妙符文在涌動，竟將佛光化解開來，抵擋住道道佛光。

沐白見狀，又心神一動，身後古樹震動，萬千樹葉幻化為一道道光芒，如箭矢般迅速往黑霧凝聚的屏障射去。

鏗鏘的金屬碰撞之聲響起，光芒撞擊在屏障之上，部分光芒射到荒墳之中，威力無窮，直接將荒墳劈開，形成一道深不見底的巨坑。

「只一道如此弱小的分身而已，也敢大放厥詞。」沐白平靜地說道。

「數千年未見，你修為竟精進至此。」

骷髏頭口中噴出道道黑霧，幻為千絲萬縷，升入空中，從四面八方往沐白爆射而去。

沐白身後法相古樹竟變幻著，形成一幢巨大的佛塔，將沐白濃罩在其中，沐白端坐在佛塔中心，如諸天萬界的佛祖一般，頭頂佛光曜日，座下蓮台神妙無比。

佛塔將所有黑霧凝聚的細絲抵擋在外面，細絲激烈碰撞著佛塔，卻無法撼動佛塔分毫。

「給我纏！」

黑霧嘶吼，細絲如蠶絲一般開始纏繞著佛塔，只瞬間功夫，便將佛塔纏繞了數遍，但卻絲毫遮掩不住其中的佛光綻放。

「今日滅你分身，他日陣殺你本尊！」

沐白大喝一聲，佛塔散發出無盡佛光，將整座大山濃罩其中，照耀之處黑霧消散，這是沐白的領域，能殺鬼鎮魔。

隨著一聲破滅聲響起，殘繞在佛塔之上的黑色絲線全部斷裂震碎，化為虛無。

一道巨大的佛光匯聚，將黑霧全部包圍著。

咔嚓一聲，黑霧凝聚的屏障破裂開來，骷髏頭又急劇變幻著形態，最終化為一個巨大的人臉，哪怕是黑霧，也能看出其承受的痛苦。

「你放過我，你我之間恩怨就此一筆勾銷。」巨臉發出痛苦嚎叫哀求著。

「我說過，今日必滅你此道分身！」

佛塔再次發出一道劇烈光芒，直接射向黑霧

「沐白，我與你勢不兩立！」

頃刻之間黑霧就消散而去，只殘留一道不甘的聲音。

「百鬼霧林，魔蝶谷，或許這片天地又將要大亂了！」沐白嘆息道。

感嘆罷了神念一動，輕拂袖袍，將葉天與葉靈兒放出。

「多謝前輩救命之恩！」

葉天見狀當即向沐白行大禮。

「靈魂凈妙無比，慧心纖塵不染，你姓甚名誰，可願入我佛門？」沐白將佛光普照在二人身上，發現葉靈兒通體空明，玄妙至極，這正是自己需要找尋的傳人。

「她叫葉靈兒，我叫葉天，我是她哥哥，她入你門下，你可護她周全？」葉天將葉靈兒拉到身後。

「這是自然。」沐白手中轉動著佛珠，笑著說道，「不僅護她周全，我還將讓她名動九天。」

「不行，我一定要和葉天哥哥在一起！」葉靈兒一聽葉天要讓沐白將自己帶走，頓時哭訴著，腦袋瘋狂搖擺著。

「靈兒，你跟著我很危險，你與前輩同去，拜入前輩門下，日後我能飛天入地之時一定前來找你。」葉天摸著葉靈兒的腦袋，安撫道。

「我不！」葉靈兒滾熱的淚水流淌著，死死抱著葉天，淚水淌濕了衣服。

葉天看向沐白，眼神中露出一絲祈求之色。

沐白也是立馬明白過來，指尖輕彈，一道光芒射向葉靈兒，葉靈兒當即昏睡過去。

葉天抱起葉靈兒，鄭重地遞給沐白，「希望前輩能照顧好靈兒。」

「我方才探測過你體內，根骨奇佳，精氣十足，是可修行之才，或許能開天脈，你可願修行？」沐白問道。

「我願意！」葉天眼眸中閃過一絲喜色，眼神堅定無比，「他日我定要踏遍九千州，掌滅星辰，踏破虛空！」

沐白聽聞此言內心震動無比，一如無數歲月前靈山下那隻手持神鐵棍，一棍破碎虛空的猴子口中的狂言，「我心中無佛，我便是佛，我定要搗碎歸墟，掃滅黑暗！」

「很好，願日後見你之時你能名震各域，貧僧沐白，可持此物前來小靈山寺尋我。」沐白將一顆佛珠遞給葉天，隨即又遞給葉天一枚白玉令牌，其上歪曲寫著「天玄」二字，「此物天玄使，你就在此候著，不到一柱香時間便有天玄洞天的人前來，屆時將此令給來者，告之其意，便能送你入天玄。」

「多謝沐白前輩！」葉天接過兩個物件，又向沐白行了個禮。

沐白足下生蓮，蓮台飛速轉動，沐白凌空而立，抱著昏睡過去的葉靈兒往遠方飛去，回頭看了看迎著自己目光的葉天，喃喃自語，「明明未曾修行，卻體魄如龍象，氣血十足，靈魂深處有一片混沌虛無，能阻隔探測，連我也推延不到身後的大道，此子他日或許能成聖，只可惜與我佛門無緣。」

葉天看著遠去的沐白，心中有種頗為神妙的感覺，回過頭才發現身處的這座大青山竟已被夷為平地。

「舉手投足間翻山倒海，沐白前輩竟有如此手段。」

這座山自己一天時日都未走出去，沐白便在打鬥中就盡數毀了去，葉天暗自心驚。

不多時，天上數道神虹襲來，劃破天際，數名道人降落此地，皆是仙風道骨之輩，身上光華流轉，彩霞縈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