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平衡
在隱機與天妖孫干之間,徐安然驅動丹力以最快的速奔,被夷為平地的玄都觀及烈火熊熊的帝京城被遠遠拋在了身後,約莫過了頓飯功夫后,前方中原與西川交隔的連綿群山已清晰在望,當先而行的隱機這才長吐出一口氣后,將御器的速度慢慢降了下來。
復又向前飛了片刻,隱機當先在群山中的一個山谷間降下了身子,徐安然落地之後還不曾說話,就聽一個遊絲般的聲音響起道:「年紀輕輕就已邁入真丹境界的門檻!隱機道友收的好徒弟呀!玄會賊道栽在他手上倒也不虧」。
「若無孫兄出手,折損的就該是我這不成器的弟子了,天問,還不來拜見孫仙師!」,隨著隱機的聲音,徐安然就見身側不遠處的虛空中一陣微微扭曲,隨即憑空現出了一團黑影兒來。
這團黑影模糊不定,分明就在眼前,卻又感覺他時刻都在如水波般的漾動,雙眼根本無法定焦,只看了幾眼,徐安然便覺得雙眼有些眩暈。
微微閉上眼睛,當徐安然再次睜開時,雙眼中已變成了剛破蛹時的澄明一片,剖開表面蕩漾不定的虛幻,徐安然這次終於見著了天妖孫干魂靈一系的本體。
「咦!我倒是還小瞧你了!」,訝嘆聲中,徐安然的心眼剛一接觸到孫干本體,便見他身子一個晃動之間,湧起了一層若如實質般的黑霧,將徐安然心眼的視線緊緊遮蔽住。
「小兒輩些許微末小技,焉能入的孫兄法眼」,隱機開口說話的同時,徐安然拱手抱拳道:「見過孫仙師」。
「好資質,好靈性!」,再次將徐安然看了一遍后,水波般漾個不停的孫干轉過身子道:「隱機道友,玄都觀中我已盡踐前約,卻不知無根山……」。
不等天妖孫干把話說完。隱機已笑著介面道:「一切悉聽孫兄吩咐就是!」。
「好,爽快!三日後午時,孫某在此恭候道友」,話剛說完,孫干已化身不見。
天妖孫干剛走不久,徐安然也似全身無力一般軟軟萎頓到了地上,到這一刻他的心情才算徹底放鬆下來,但這一放鬆之間,無數幅畫面及紛繁複雜的情感如洪水般一起向他的心識湧來。而這所有的畫面最終都定格在虛平如風而逝地那個瞬間,這個畫面每出現一次,徐安然就覺得全身的力量又被抽走了一分。
沒有安慰徐安然,一邊負手而立的隱機默默看著來時的那片蒼茫,在這片蒼茫的盡頭,就該是如今已被夷為平地的玄都觀,而在玄都觀中。他那分隔數十年的同胞兄長如風而逝。
荒僻的山谷中此時愈發顯得靜謐,數十年間舊事紛至沓來。隱機一時竟是痴了,也不知過了多久。當他將思緒從封存的回憶中抽拔出來時,才驀然發現自己竟是滿臉冷淚。
側頭之間無聲將淚跡拭乾后,隱機這才緩緩轉過身去,「求仁得仁。你師父……」。
「我明白,我什麼都明白!」,徑直接過隱機地話頭,在徐安然將不自知之間留下的淚痕擦乾之後。臉上就再也看不到半點萎頓的神色,「當日你為救我,答應了孫幹什麼?」。
見徐安然如此,微微點了點頭的隱機默契的沒有再提虛平,而是隨之轉換話題道:「孫干還能要什麼?不過是想一統妖族罷了」,言至此處,隱機輕輕一個嘆聲道:「大變真的來了!」。
聞言,徐安然卻沒說話,不斷用心識意圖喚醒靈台青燈的他將目光投向蒼茫群山,「大變已生,師父,這該是你想看到地破局吧!破而後立,我該怎麼去立?這副擔子真是……真是沉重的很哪
儘管徐安然費盡心力,但靈台處寄放著虛平遊魂地青燈卻毫無反應,恰在此時,就聽隱機的聲音傳來道:「此去幽明城還有些路程,咱們也該繼續趕路了」。
「幽明城?」,口中吐出這三個字,徐安然臉色一凝道:「現在那兒也去不得了,最該先回平安州一趟將我父母接出來再說」。
「此事我當日出比寧谷時就已吩咐交辦下去了,不僅是平安州善人庄,就連你撫陽新觀中地大小道士也一併遷往西川」,說話之間,隱機已隨手召出墨玉飛,「結蛹破蛹,若論你現在的器丹修為實已邁過了真丹境界的門檻兒,唯有丹力實在太弱,只在靈明層級。不先解決了此事,一旦天劫突臨,後果難測!
聽聞家人早已轉移,原本滿心積鬱的徐安然終於長吐出一口氣來,抬腳上了水精劍問道:「幽明城是類似於五絕峽谷般所在?」。
「是,幽明城地處西川南荒,城中天然生有一孔玄陰靈泉」,御器先行地隱機有意的放慢了速度,二人徑直通過心識交流,「若說這法子是有些拔苗助長了,外間的丹力便是再純,總也不及自身淬鍊出來的好,無奈你進境太快,但丹力淬鍊又是個慢功夫,實在是等不得了」。
隱機所說倒是不難理解,關於這點徐安然自己也已意識到了,結蛹破,特殊地機緣巧合使其在境界上突破了真丹層級,但於境界的突破更看重心神不同,丹力的淬鍊卻是實打實的來不得半點玄虛,這兩者交雜在他身上就出現了眼前尷尬的斷層。
「由靈明入靈悟,再到現在跨入真丹境界你才用了多長時間?進境太快難免根基不牢,此次幽明城之後你還宜多花費些功夫淬鍊丹力才好,靈悟及真丹這兩重天劫一起發作下來時可萬萬小覷不得」,言至此處,隱機特意又重重囑咐了一句道:「逆命渡劫,這是沒人能幫你的」。
「我知道!」,事涉渡劫,但徐安然看來卻有些神思飄飛,隱機剛一說完,他便問道:「李慕道他們幾個該沒事吧!」。
「李慕道!」,略一沉吟后,隱機才明白徐安然口中所指,「他們趁亂而走,玄都觀那些丹修道士也沒心思在他們身上,能有什麼事兒?」。
「噢!」,見徐安然唇舌喏喏,隱機幽幽道:「出玄都觀時你還在我後面,又豈會不知此事?你真正想問的是……是唯羅王吧?」。
「是!」。
「是啊,唯羅王,若沒有她牽制住宗聖宮來援道士,我等豈能如此輕易脫身」,說話之間,隱機刻意避開了唯羅王與虛平之間的情感,「放心吧,活罪雖然難免,但唯羅王的命還是能保住的」。
就不為牽制之功,因著虛平的緣故,徐安然自然對唯羅王有一份發自深心的親近之情,所以才會份外擔憂她安全,在目睹唯羅王造成的巨大破壞后聽隱機說出這樣的話來,心下一喜的徐安然頗有些不敢相信。
「撫陽觀后是崇玄觀,崇玄觀上面是玄都觀,玄都觀該到頭了吧!上面還有宗聖宮!妖族又何嘗不是如此,你以為這寰宇之間便只有一隻神獸不成?」。
隱機這淡淡的一句話卻如洪鐘大呂在徐安然心識間炸響,「你是說……」。
「是,道門有宗聖宮,妖族也有諸代前王休憩之所。數十年前你師父與唯羅王的那場糾葛反對的不僅是道門,更有這些前王神獸,若非因著他們,以唯羅王寧死勿折的生性又豈肯自囚?此次玄都觀事出之後,處罰幽禁都可,但宗聖宮絕不會冒險處死唯羅王!」。
「既有這些前王,那如今妖族又何至於……」。
「樹榮樹枯,新陳交替,傳承自然有傳承的規矩,一入宗聖宮再想出來未必就那麼容易,這些前輩妖王們又何嘗不是?恰如有白晝就有黑夜,正是白晝與黑夜融合一處才有了每天日落東升的平衡」,言至此處,隱機抬頭看了看頭頂的那一片深邃星光,音調驀然轉為蕭索道:「或者,在他們眼中心中有更為引人的物事值得探求!」。
閑話之中,一路西行,不多久的功夫后二人便已到了幽明城外,如今幽明城所在的南西川已悉數由隱機麾下控制。
進入這個簡樸的土城后,隱機只與屬下略略寒暄了幾句后便帶著徐安然到了城南的一座石砌莊園,還沒近園門時,先已有一股深寒撲面而來。
對於吸收導引徐安然早已駕輕就熟,在莊園外層層護衛下,隱機再次重複起當日五絕峽谷中的過程。
這一次的過程卻比當日那次長了許多,整整耗時兩天多方才結束,等徐安然與隱機走出莊園時看了看天色,太陽已將要行至中天,不知不覺中已到了與天妖孫干約定的時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