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風逝

第一百零四章 風逝

心月覺得自己馬上就要被燒著了,臉在燒,心在燒,害的是她剛剛到達靈通層級的丹元,在神鳥鳳凰的聲聲鳴叫里,她體內的丹元就如同將要破殼而出的雛雞,不斷撞擊著脆弱的束縛。

鳳凰的清鳴及烈烈燃燒的丹焰呼喚著胡心月沉睡了三百年的神獸血脈,全身無比難受的她竭盡全力壓制著將要變化狐狸原身的衝動。

儘管外面突如其來的神鳥鳳凰大展火威,但徐安然的心神卻依舊只著落在虛平身上。

在聽到鳳凰清鳴的那一刻,徐安然分明感到了虛平心識間尖利如針的刺痛,這刺痛來的如此突然,以至於徐安然也連帶著猛然一陣兒心悸。

虛平刺痛過後是難以言說的感動,這感動似火,伴隨著感動的是無數幅電石火花般閃過的畫面,這些畫面的基調無一例外的是清朗,是陽光燦爛的鳥語花香。數十年前的虛平儼然翩翩少年,而鳳凰化身的唯羅王嬌艷如花。一個清寧淡定,一個生性如火,藍天、碧草、雪山、峻岭,京城念古齋,王麻姑香粉店,不同的場景變幻中,兩人之間的距離也越來越近,最終定格在了相依相偎的甜蜜。

不等心中如有融融暖意的徐安然喘口氣兒,似火般的感動當即化為飽含無限深情的悲涼與憾悔,又是無數幅畫面傳來,不過在這些疾閃而過的畫面中已滿是壓抑,滿是無奈,滿是師徒恩義與男女情緣的糾結,滿是無法看破的正邪名相中深如天塹般的鴻溝。玄苦,妖族,一張張面容閃過,畫面最終定格在了平安州雲霧繚繞的靈台山及牢籠般的大心川。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莫名的一陣如潮水般的心酸湧上了徐安然心頭。一半是火焰,一半是冰寒!雖然現在的他還不知道其中的細節。但發生在虛平身上地故事梗概卻已清晰無比,他終於明白了為什麼隱機會罵虛平是「縮頭烏龜」;明白了為什麼當初離山前往元洲島時,虛平要特意囑咐他帶些平安州靈台山中的野山桃回來;明白了為什麼平安州能在戰火亂離中獨保平安。

縱然無奈被囚,也要選擇在愛人的家鄉護衛安寧,唯羅王的這份情意,又怎一個深重了得?

「雷神象」輔陣剛被衝破,感應到鳳凰氣機的天衍大陣隨即啟動,因唯羅王神獸氣機太過於猛烈,整個天衍陣法瞬間現出全貌。

布滿火燒雲的玄都觀上空陡然現出另一重天宇。與外層的夕陽不同,天衍大陣衍生出的世界卻是一片暗夜景象,弦月高掛,深邃的黑色天幕中無數亮星璀璨閃爍。

兩重天宇交疊,卻無法交互掩蓋,暗夜星光與火燒雲地血紅交疊,在這萬難一見的奇觀中。玄都觀全數陷入明與暗的重疊中,正是這暗夜將火燒雲的血紅凝固成斑駁的血塊兒。處身其下,整個山場的氣氛凝重無比。

先是鳳凰突如其來。帶起一片濃煙火海;隨即天現異象,玄都觀明暗交疊,詭異莫名。處身其中,觀內的道士們皆是靜默無言。令人窒息地寂靜中,也不知是誰先開始朗聲誦經,隨即這一舉動引來和聲一片。

誦經聲驀然而起,幾乎是片刻之間便映成一片。隨後復又聽雲板聲聲,鍾齊鳴,處於明暗交疊中的玄都觀在這個時刻終於難得地現出道門叢林的莊嚴寶相。而隨著鐘磬及誦經聲聲,天衍大陣衍生出地天幕中星光愈發璀璨。

沒有雷神象輔陣的電火交攻,當凜凜生威的鳳凰觸及天衍大陣時,整個暗夜天幕猛然一陣漣漪般的輕顫,漣漪波動之中,天幕深邃地黑色恰似流水一般向鳳凰漾去。

隨著天幕墨黑的延展,淹沒了火燒雲的血紅,而鳳凰身上原本烈烈飛騰的丹焰在接觸到墨黑地光線時,也如烈火入水般,沒有一絲聲響的再也看不見,雖然只是薄薄的一層天幕,此間的黑暗卻如幽深的天宇,遙望無垠,永不可見其盡頭。

毅然一頭扎入這無邊的黑暗,全身丹焰盡熄的鳳凰再沒了剛才的赫赫威勢,受陣法擠壓,現在的它直覺靈便的雙翅似有千金之重,每一次展動都變的無比艱難,且每分每刻,雙翅上的重量都在增加。

但唯羅王沒有片刻回顧,在它那五彩也漸漸黯淡的身子上,一雙鳳目執著的看著咫尺天涯外的虛平,數十年關山永隔,只為這一眼,便是付出什麼代價也都值了!

看著虛平手腕間不斷流逝的氣血,身子劇震的鳳凰昂頭之間一聲悲憤的唳鳴,鳴叫聲中,它極力的震動翅膀想甩開四周虛空中無處不在的重負。但它這次的奮翅卻是徒勞無功,天涯咫尺,咫尺天涯,身前的暗夜濃重的永不見其盡頭,與此同時,玄都觀山場內的玄苦終於揖手於胸,見他終於要出手,一邊的玄會露出了一個快意的笑容。

聽到鳳凰這聲聚滿丹力的唳鳴,苦苦掙扎的胡心月丹元劇震,再也無力束縛的她身子急顫之間,原本明艷憔悴的少女終於還原成了那隻小黑狐。

墨亮的皮毛現在幾乎要發出燦燦流光,兩隻黑豆般的眼睛中全是難掩的痛苦,最奇異的還在於它那條蓬鬆的狐尾,竟然是在瞬時之間連變九色,黃如厚土,綠如翡翠,紅如鮮血,九色變幻之間滾滾不絕,於

交替中發出雨後彩虹般的暈暈光華。

「九尾玄狐!」,眸子中精光突閃的玄會正要動步時,驀然聽到虛平開言,「羅兒,回去吧!」。

一聲過後,原本靜等氣血自流的虛平奮起最後一絲丹力強行逆逼,經此一逼,他全身僅余的氣血就如同瀑布奔涌般在瞬時之間陡然泄盡。他體內的元丹早已搖搖欲墜,在被抽盡最後一絲丹力后終於片片碎裂。

得隱機傾盡全身氣血的催逼后,咒陣猛然間血紅大放,猶是如此,咒陣仍不知足,吞食氣血之後,更將虛平空空皮囊中蘊含的最後一絲生機與精氣也一吸而空。

除了那襲小商販的衣飾,電石火花之間。氣血皮囊被抽吸一空的虛平就此化風而逝,沒留下一絲皮肉,甚或毛髮。

在虛平化風的瞬間,徐安然傾盡全部神識搜索招引著虛平失去寄體的魂魄,絲絲縷縷歸附於三寸靈台處早已熄滅的青燈上。

一絲兩絲,由絲成縷,當心識再也牽引不到半點魂魄時,徐安然眼中終於留下了那串積蓄已久地冷淚。

將虛平全部的精氣神抽吸一空后,星隕咒陣終於完成了最後的激變。十畝咒陣中瞬間爆出的血光直衝雲霄,刺破天衍大陣構築的暗夜黑幕後,與玄都觀上空聚集起的火燒雲團匯為一處。

雲陣勾連,天地交接,團團裹裹的火燒雲瞬間沸騰起來,與此同時整個天象再生變化,原本的血紅變為凝重的土黃色。地覆天載,這一刻玄都觀所在之地混似天地翻轉了一般。

「啟陣!」。猛然頓住步子地玄會一聲清嘯的同時,金黃色的護身丹力已透體而出。

不等玄都觀中那些早已布好陣勢的丹修道士們完全啟動防護陣法。地覆天載的明黃中,已有一顆挾帶著烈烈火焰的天際隕石從天而降,轟然一聲悶響中,三清殿側琉璃飛檐的藥師殿已被砸成齏粉。盪起連天地煙塵。

不等道士們驚呼出口,第二顆第三顆房屋般大小的隕石已帶著烈烈火光連環砸下,幾乎是在瞬時之間,整個空中便已下起了隕石火雨。至此,虛平耗費六日之功,以生命修為做代價引動地星隕咒法已全面啟動。

身穿香火道士袍的徐安然等人外早有一圈玄都觀丹修道士護持,因距離玄會較近,是以他們啟動防護法陣地速度就快,饒是如此,在承接了第一顆隕石之後,也有三四個丹力尚淺的丹修道士被震的傷重吐血。

因這咒法與天衍大陣的氣機並不衝突,是以護持山門地法陣雖然能將赫赫而來的神鳥鳳凰困縛難動,但對於氣機相同的星隕咒卻毫無抵擋,只幾下之間,徐安然所在的防護法陣就已岌岌可危。

原本整齊地誦經聲早已被驚慌的嘶叫替代,徐安然身邊的香火道士更發出了歇斯底里般的哭嚎。

天上土黃一片,在土黃一片的天宇下是密如雨點般的隕石火雨,除了天衍大陣衍生出的暗黑天幕之外,玄都觀方圓數十里的天地已成了一片煙塵火石騰飛的世界。

距離玄都觀最近的帝京西北角也在星隕咒法的攻擊範圍內,原本就熊熊燃燒的坊區現在更沒了半點生機,目睹這等天地將要毀滅的景象,素日繁華的帝京城中四處恰遭亂兵破城一般,整個黃金之城陷入了絕望而又瘋狂的混亂。

第一面呈深紫色的防護陣法首先在龍首原宮城的勤政務本樓上被張鋪開來,片刻之後,帝京城西北角處也有一面丹力護罩被撐起,勉強護住了已是坑窪遍地,搖搖欲墜的城牆。

恰在徐安然所處的防護陣法已是再難支撐時,驀然便見一道紫色光罩撐起,堪堪護住了這個危在旦夕的青色護罩,而此時的玄苦復又變成了初來時的紫金光團。

絕望的呼喊剛剛出口便已戛然而止,距離徐安然等人不遠處的另一個防護陣法終於再難支撐,被密雨般的隕石砸破,幾乎是眨眼之間,二十多個香火道士及支撐防護陣法的七個丹修道士便已化為齏粉。

在星隕咒的天地之威下,個人頓時化身為汪洋中的一片樹葉,不知道將在那一刻就會被這人力無法匹敵的威能吞沒,原本佔山而建恢弘一片的玄都觀幾乎在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就已全然碎成一片斷壁殘垣的齏粉,往日的紅牆碧瓦都化成了眼前亂蓬蓬的煙塵。

沒有了觀牆的遮擋,由此看去,方圓數十里之內,除了那段搖搖欲墜的帝京城牆,竟然再沒有一樣高過三尺的事物,玄都觀連同依附它而建的無數繁華都已在虛平的決死一怒中被夷為平地。

雲隕咒法的威能仍在繼續,一片隕石火雨中,又有三團紫色光華電閃而來,隨即又撐起了三面護罩,勉強將玄都觀岌岌可危的道士們護持住。

又是一片隕石砸下,也不知是那塊隕石生生砸開地面損毀了天衍大陣的陣基,混亂的天際一陣水波般的蕩漾過後,天衍大陣悄然隱沒。沒有了明暗交替,天際只剩昏暗地明黃及明黃中翻滾沸騰的火燒雲。

不過短短功夫,天衍大陣已將鳳凰身上的五彩盡數吞噬乾淨,受創極重的唯羅王在陣法消失的片刻再次爆發出一聲凄厲的清鳴,清鳴聲中它體外本已漸次消散的丹焰驀然高漲起來。

浴火

自天而降的隕石不等到達本體,便已被鳳凰身外騰起化,得益於神獸獨特地體質,遍布天地的大火不僅沒有傷害到鳳凰半點。反而於無聲之間慢慢彌補著它極度損耗的丹力。

清鳴聲中,全身再次飛騰起火焰的鳳凰直向玄苦而去,還未近身,它已吐出一團色成白熾的火球攻向玄苦本體,而緊隨著火球,它那碩大的左翅重重砸向玄苦撐起的紫色護罩。

丹力而成地火球撞上玄苦身外的紫金護體神光后,竟響起了一串水油交煎般地噝噝暴鳴聲。當唯羅王的左翅砸中紫色護罩后,一心再難兩用地玄苦終於現出了本體。

玄苦遭遇唯羅王攻擊。其身側不遠處的玄會也受盡牽連,護衛住十多個香火道士的他撐起的護罩正與玄苦地護罩緊密相接。此番玄苦的護罩被強攻之後,他那純金色的護罩也是一陣劇烈的震動,在天際密如細雨般不間斷地隕石攻擊中,他也只能再分丹力強自維持住護罩的穩定。

玄苦顯出本體。唯羅王右翅隨即疾拍而至,堪堪這一擊就要臨身時,驀然就見玄苦吐氣開聲「道!」,道字出口。竟然於身前凝成了灼灼奪目的紫金大字,萬般危急之中,玄苦終於使出了真言法咒。

道字剛一出口,後面已是滾滾而來,「可」,「道」……,在玄苦疾密如雨的誦經聲中,字字紫金真言如波浪般重重疊疊一層趕著一層直向唯羅王疾扇而來的右翅印去,拍碎了一個真言又一個真言,眼見著右翅將要及體時,力道耗盡之下竟然再難寸進。

正在唯羅王調整姿勢再攻時,天際的轟雷之聲陡然斷絕,幾乎是瞬時之間,最後一波隕石火雨砸下后,威能耗盡的星隕咒再難為繼。

恰在星隕咒停止的那刻,徐安然只覺手臂一松,緊緊抓著他的隱機已直向玄苦而去,氣機相通,心識勾連,幾乎沒有耽擱,狂提丹力的徐安然也已身形左轉。

剛剛應付下唯羅王的一擊,護罩未收的玄苦本體已幾無防禦,覓機已久的隱機瞅准空擋的一掌重重拍擊在玄苦的胸口,恰在此時,徐安然丹力裹繞的右腿也已踢在玄會丹穴外的小肚子上。

被墨玉流光的手掌擊中,修為已到「抱朴如嬰」境界的玄苦也再難承受,應聲吐出一口血來,但隱機甚至連看看的功夫都沒有,一擊得手后立即暴喝一聲道:「快走!」。

此時局勢之急根本無需隱機言說,虛平不惜身死而引動星隕咒法就是為了將他救出玄都觀,現在的徐安然再不是當日單憑意氣行事的浮浪少年,一腳踢中玄會後,他早已遵照隱機再三的囑咐借力向觀外反躥而出。

變起突然,另兩個宗聖宮道士心念驅動丹力護住猶自面對唯羅王威脅的玄苦時,幾乎與隱機二人同時發動的李慕道已趁亂象將恢復原身的胡心月搶入懷中,與同樣疾奔而出的晨丫頭一起頭也不回的向外竄去,一切盡如隱機的安排。

隱機在前,徐安然在後,兩人朝著與李慕道截然相反的方向電閃奔去。因挂念玄苦安危,僅唯羅王一人便將另兩個宗聖觀道士緊緊牽制住。

看看正鴻飛冥冥的李慕道及晨丫頭,再看看正極力奔逃的隱機與徐安然,驚醒過來的玄都觀丹修道士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向徐安然二人追去。

徐安然身子反竄的同時,已應勢召喚出水精劍,正當他要騰身御劍時,驀然便見身側虛空一閃,身穿金黃法衣的玄會帶著唇角未拭的血絲憑空現出身形,這一刻他眼神中的厲芒直可殺人。

二人距離太近,正急速前行的隱機欲要回身已是不及,正在這千鈞一髮的當口兒,徐安然驚見剛剛顯出身形的玄會如遭重擊般身子猛然後倒過去。

「可惜這廝不是主掌江北道門的玄能賊道」,陰惻惻的聲音如遊魂般突然響起,徐安然驀然就想到了「天妖孫干」四字,腦中電閃而過,他的手上卻沒有絲毫遲疑,召喚而出的水精劍帶起一道墨光直向再受重創的玄會腹間刺去。

劍擊法衣,竟然發出了金石撞擊般的脆鳴,此時的徐安然心思如火,在他不惜一切的狂提丹力下,天下鋒銳第一的水精劍終於刺破法衣,直入玄會腹部血肉。

「小子,還不快走!」,孫干陰惻惻的聲音急促而起,徐安然上了帶起一蓬血光而回的水精劍后,急速御劍緊隨隱機西竄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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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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