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元洲〈一〉

徐安然當然不知道距離他數百裡外的首丘洞中，有一個明媚少女正在煞有其事的學他當日的說話，他更不可能知道這個明媚的少女就是他當日放生的那隻小黑狐，此時的他正在小心川上觀中找尋李巧兒的住處。

李慕道走後，隨著虛清等人隨著離去，測試自然就此結束，帶著滿臉的驚詫，年輕道士們也相繼散去，雖然經過徐安然身邊時，這些人都少不得要再次仔細的打量他幾眼，卻也沒有一個人上前跟他搭話，甚至連早就相識的明華也不例外。

不過徐安然也沒在意這些人複雜異樣的眼光，年輕道士們走時，他便追著華陽去了，他早從李巧兒口中知道，近幾年來觀中的外事都是由華陽負責，這次前往元洲當也不會例外。

追上之後，徐安然也沒彎彎繞，直接說也要同去元洲，華陽沉吟片刻后便也點頭答應。

今天上小心川的目的達到，心下歡喜的徐安然因就想著將這個好消息告訴李巧兒，但當他轉回測試場時，見到的卻是空蕩蕩的一片茵茵碧草，李巧兒不知在什麼時候就已經先走了。

既想告訴她這個好消息，又挂念著要給青冥符做拓片，雖然從沒來過小心川上觀，但徐安然依舊循著主川中的主道找了過去。

亂糟糟的找了兩處宮觀，全無頭緒的徐安然正在心下煩躁的時候，正好見著一個年輕道士，依稀在剛才測試中也曾上過場，他當下就尋了過去。

一個男子卻心急火燎的打問女冠的住處，這道士見問本不想說，但他剛才在測試場不僅見識了徐安然的奔雷電陣，而且也聽說了徐安然暴打山門道士的事兒，眼前這蠻人連華玉師叔都敢打，更別說自己了。無奈之下，只得說了，剛一說完，等徐安然抓著他的手一松，這年輕道士當即小跑而去，不一會兒功夫就已消失在右邊的觀牆后。

眼瞅著這道士見了自己跟老鼠見貓一樣，混不是前面在測試場譏笑自己時的張狂，徐安然難免心下要暗暗得意一下兒，由此便往李巧兒住處找去。

小心川上的宮觀屋舍建制雖然都不大，但相對於觀中住有的丹修道士而言數量卻不少，上觀中丹修道士總量不多，女冠尤其少，因著這個緣故，天賦出眾而又得華陽愛惜看重的李巧兒就在川中後部獨自住著一棟一進三間的小院兒。

院門虛閉，徐安然直接推門進去，到了正房卻沒見著李巧兒的人，正要出去時，卻聽著房門外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明月在嘛？」，來人正是他剛剛才見過的華陽。

李巧兒不在，自己卻在她房中，這時節實在不好見面說話，為免解釋的麻煩，徐安然索性順勢躲在了身側高大的書架后。

外面華陽連問了兩聲，見沒人答應，他也就沒進來。

隔著窗戶，徐安然聽華陽的腳步聲是向外走，他剛鬆了一口氣時，就聽外邊的腳步聲突然停住了，隨後華陽的聲音透窗傳來道：「掌門師叔，您怎麼也來了？」。

「我剛去了後山一趟，下山路過院門時見你在裡面，也就順便來看看！」，在屋裡的徐安然聽來，虛清的聲音越來越近，「明月不在？」。

「是！」，聽華陽答是，虛清的腳步聲就此停住。至此，屋裡的徐安然努力控制著自己的呼吸，惟恐自己的呼吸聲太重而驚動了僅僅只隔著一層窗戶的虛清二人。

先來的華陽已確定屋裡沒人，而後來的虛清因信任華陽，也沒想到屋裡居然會有人，加之徐安然丹穴碎毀，體內沒有元丹，若不行符時身上根本就沒有任何道力，是以外面的虛清兩人也無法通過這種道力感應到他。

窗外，虛清淡淡的聲音透窗傳入道：「僅僅一年時間就修成元丹，華陽，你收了個好徒弟！若我沒有看錯的話，以明月的天賦及勤力程度，再有一年時間，她就能元丹穩固，邁入靈丹境界。兩年時間由入門到跨入靈丹境界，不說我崇玄觀，就是遍數國朝諸道主觀，明月也算得上我金丹道三十年來最為傑出的弟子」。

徐安然對金丹道的了解可謂少的可憐，雖然以前早知道李巧兒天賦高，但沒想到她居然能達到這個地步，聽著外面虛清話語中對李巧兒的讚賞，連他也感歡喜。

但讓他奇怪的是，外面身為李巧兒師父的華陽聽到虛清這番話后，不僅不高興，反而是一聲長嘆。

「怎麼，捨不得愛徒了？」，淡淡的笑聲里，虛清的話語傳來道：「你若真捨不得這愛徒，我便不將明月之事報往帝京玄都觀就是！」。

「『凡天下各道發現天賦高絕而可堪大造就之弟子，待其元丹穩固，各道主觀需傳符帝京，一體送往玄都觀繼來院統一教授』，這是大道正親頒的法旨，身為金錄在冊的道門子弟，師侄豈敢有違！」，窗外傳來的華陽話語中滿懷惆悵，「得良才而授雖然是我輩丹修者的一大幸事，但明月能前往繼來院實在是大機緣。再則師侄也怕誤了明月的天賦，辜負了她的這份勤勉。待她元丹穩固之日，師侄當親自送她前往帝京玄都觀繼來院」。

「看來華陽對巧兒是真好！」，心底感嘆了一句，徐安然繼續屏息聽去，但窗外卻安靜了許久。

良久之後，才又聽虛清說道：「若是如此，這次前往元洲時你便也將明月帶去就是，你師徒既然多相處幾日，也好讓明月經見一下這難得的大場面，如此雖不能提高她的修為，於閱歷上卻能收益匪淺。」

「元洲現世，就不說守護『五芝靈澗』的凶獸，單是外丹、器丹邪修及妖族就不知要去多少人，此行可謂兇險重重，明月才剛剛修成元丹，連自保之力也無，又如何能去？師叔好意，師侄代明月謝過了」。

也不知徐安然究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還是心大的沒邊兒，聽著窗外華陽這話，他不僅沒有半分懼意，反倒是心下更興緻勃勃起來。

窗外的對話還在繼續，「這正是我今天要跟你說的事，此次元洲之行，本觀華字輩除你之外，其他人一概留守小心川」，聞言，華陽剛驚嘆了一聲，就被虛清給止住，「首丘洞今日奉書中雖說的是兩方罷斗，止兵休和之事，但妖族狡詐，本觀豈能親信？至於元洲，五芝靈澗雖好，但以我崇玄觀的實力，實在不足以染指。若非這次總領其事的是玄都觀左提點玄會真人，本觀根本就不會派人去趟元洲這口熱鍋。所以，華陽你需牢記，這次元洲之行本觀不求有功，一切以保存弟子性命為先。與之相比，倒是有另一件事更為重要」。

「死道友不死貧道，虛清這法門倒是要得」，裡面的徐安然心下竊笑了一句，待聽到還有比元洲奪寶更重要的事時，他忙又屏氣凝神，生怕聽露了一個字兒。

「元洲事了后，玄會真人將來本觀，沿途這接待照應之事華陽你務必做好，莫因這些小事上使真人對本觀有了不滿」。

「弟子記下了」，身為主管江南各地道門的玄都觀左提點，玄會在道門的地位僅次於大道正玄靜真人，聽說他要到崇玄觀，華陽也忍不住有些興奮。

「這還不是拜首丘洞那些狐妖所賜」，許是受華陽的情緒感染，虛清的話語中也微微帶著笑意，「若不為剿滅它們，玄會真人豈會來此？」。

徐安然在屋裡聽到這句話，莫名的心頭一沉，李慕道的影子出現的同時，他又不期然的想起當日那隻小黑狐來。

「那給首丘洞的回書……」。

「正邪難兩立，冰炭不同爐。本觀豈會與狐妖苟和！不過行大事不拘小節，玄會真人法駕到前，本觀便許他幾日和平又何妨？」，淺淺的一個笑聲傳入，聽到這笑聲，徐安然竟有些感覺身上發冷，「況且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身懷五彩石，首丘洞那老狐妖居然還想著要和而不戰，世上那要這等好事？」。

「五彩石！」，許是聽到這個消息太過震驚，華陽的音量比剛才高了三成還不止，「師叔說的是能煉製混天十二法印的五彩石？」。

「若非是這等寶物，又豈能引動玄會真人法駕親來！」，說完這句，虛清又跟著續了一句道：「此事且不可外泄，否則必給本觀帶來無窮遺患」。

「弟子謹記！」，華陽答應了一聲后，乃又跟了一句道：「剛才測試完后，徐安然來找過師侄，言明要前往元洲，我想著他今日的表現的確已算是通過測試，也就答應了他。只是讓弟子不解的是，此子入門也不過一年，能施放冰凝符已是驚世駭俗，何以竟連奔雷符也能施放？」。

聽華陽說到自己，徐安然聽的更加認真了。

「符籙道法中，其它的符法都需要道力驅動，唯有上清符本就是儲存道力之用，因此符自有道力，所以驅動時只需念誦雲文即可，徐安然就是利用這一點，先行上清符，再以上清符的道力驅動它符。如若不是虛平指點而徐安然自己能想到這一點，倒也算得他聰明。不過於我丹修正道而言，不能結成元丹，不能存儲及淬鍊道力，一切都是枉然。縱然有些小聰明，成就也是有限，華陽你倒不必太在意他」，言至此處，虛清略一沉吟后又道：「既然他想去元洲，那就讓他去就是。此子生性桀驁不馴，真到了元洲，你也不必花什麼心思在他身上，隨其自為就是」。

徐安然性好隨意自由，本受不得太多拘管，乍一聽虛清這話還覺得甚對脾胃，但仔細再一想他話中的意思，頓時就覺火冒三丈，虛清明知元洲之行兇險重重，剛才還囑咐華陽以弟子性命為先，此時對他卻是「隨其自為」，這話里的意思分明就是說他想上前送死就讓他死去，華陽你不用多管。

雖然這一年來，徐安然對崇玄觀算不上有什麼感情，但此時真親耳聽到觀主虛清說出這樣的話來，開始的憤怒過後，他既覺心寒又覺心酸，兩般滋味攪在一起，再也理不清楚。

窗外，虛清與華陽又說了一番前往元洲的注意事項后，便一起離開小院去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