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3章 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
這些東西，蘇牧自然是無法和王羅宇細說的，最終只能夠單純的告訴他青天神樹的種子已經不存在了，無需再想。
「......那，可以請你去看一看嗎？」
王羅宇腰突然顯得有幾分佝僂，眼中閃耀著的是化不開的祈求之意。
這位本該也風風光光的強者，在他的身上，好似從未有過風光這兩個字可言。
「好。」
蘇牧想了想，點了點頭。
他也很好奇，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能夠讓王羅宇如此的苦心孤詣，甚至將自己糟蹋成為如今的這個樣子。
真的會是傳說之中的天妒之人么？
即使是在天師的記載之中，也以傳說作為標記的傢伙？
要知道，天師在許多人的眼中，便能已經是這個世上最大的傳說，連天師都感覺不可思議的存在，可想而知又是何等的可怕。
「請跟我來。」王羅宇的老臉上勉強擠出一抹乾癟的笑意，他想要讓自己看上去不要那麼狼狽，起碼要讓蘇牧感受到自己的尊重。
但是蘇牧在他的身上只是看到了各種無法言說的絕望和最後的頹然，那勉強擠出來的笑意真的是比哭還要難看，似乎他的拒絕，已經是壓垮了王羅宇最後一根的稻草一樣。
不過這顯然是屬於王羅宇的事情，蘇牧並不好，也並不應該說什麼。
人類的悲歡並不相同，對於王羅宇來說無比重要的一個人，在蘇牧這裡連一個名字都沒有聽說過，這個世界上還有著無數這樣的事情在發生著，可能就發生在自己身邊某個人的角落之中。
只不過那些人沒有在外人面前發出吶喊，只不過是自己沒有來得及聽到。
可即使是聽到了又能如何呢？命只能自己去掙，蘇牧堅信不疑。
如果生來便是註定要死去的，也麻煩要死的轟轟烈烈一點，如此方才能叫做不枉此生。
但是，蘇牧還是想要去看看那個女孩。
不為別的，王羅宇已經是第三次求到了他這裡，而他也曾經答應過王羅宇會過來看看。
雖然他從未保證過能夠將那位素未謀面的女孩治好，但顯然王羅宇對他報以著極大的信心，可能這份信心的來源是得知他拿到了林派聖物，、青天神樹。
如今一切成空，不管最終是絕望還是一場空歡喜，總該給人一絲薄面。
王羅宇佝僂著脊背，一步一步向前走起。
他的身上帶著濃重的暮氣，暮氣昏沉。
每走一步，都像是在敲響死亡的喪鐘一樣，每一步的落下，都如同距離死亡更近了一些。
說不出的昏沉與絕望，說不出的無可奈何和心酸，說不出的無盡憤懣和悲傷。
蘇牧默默的跟在王羅宇的身後一語不發。
安慰不會起到任何的效果，不打擾才是最大的仁慈。
既然自己束手無策，就不要說什麼怎樣怎樣就肯定行。
既然知道是他人的不幸，就不要拿出這種事情來作為話題，亦是拿出來再三安慰。
每一次的安慰，都是揭開其身上的傷疤，再添上一道疤痕。
更不要空口許諾，做不到的事情空得希望，最終若是不得好下場，仍舊只是最為深沉的絕望。
蘇牧從未真正給王羅宇許諾過什麼自己絕對能夠做到這件事情。
因為他也曾經在絕望之中期待過有人能夠來救他。
所幸的是，從來都沒有人給過他一星半點這樣的奢望，也不會有人許諾空頭支票，說他如何如何就能如何如何。
人啊，最終還是要看自己，自己才是一切力量的源泉。
不僅僅對於修士而言，對於普通人而言尤甚三分。
王羅宇走了很久。
大概足足走了一個多時辰那麼久。
他一步一步的走，蘇牧也就一步一步的跟。
兩個人都不說話，唯有腳掌落在野草、落在桃花上面的沙沙聲。
王派極其之大，人口也極多。
但王羅宇所走的路卻與繁華沾不到半點的關係，一路蕭索，慢慢的就連路邊都已經無人打理，各種各樣的野樹盛放，桃花亂開。
顯然就連王派都已經不拿這裡當做一回事兒了，這是一片荒涼的，根本不被王派看得上眼的地方，以至於荒無人煙，無人願意來此。
「就是這裡。」
走到某一刻，王羅宇突然站直了身子。
他身上的暮氣頃刻之間一掃而空，不，不是一掃而空，而是深沉而又內斂了起來。
內心之中所有的絕望與不甘，走到了這裡都已經被他收束殆盡。
這一個多時辰，對他而言不單單隻是趕路，若是真想趕路，不過是頃刻間的一件事情罷了。
這一個多時辰，他真正在做的事情，其實是收束自己內心之中的情緒。
這一點很難，並非是所有人都能夠將自己內心之中的想法收束起來，越是深沉的絕望與懊惱便會讓人越加的喪失掉自身的理智，乃至於徹底的瘋狂。
但或許已經承擔這份絕望太久，王羅宇已經連瘋狂都無法做到，只能夠繼續承載著這樣的一份心情，將其深深的埋在心底，故作輕鬆的走到某處，重新整裝待發。
其實無需王羅宇提醒，在發現王羅宇收束掉那些幾乎宣洩逸散出來的絕望與暮氣之後，蘇牧便是知道他們大概是已經或是即將到達最終的目的地。
他將一切都看在眼中，卻是一語不發，只是沉默的點了點頭。
不出聲就是最好的包容。
「謝謝。」
王羅宇輕聲開口，隨即雙掌狠狠的按在了自己的臉龐上，使勁兒的揉了揉，搓的自己的老臉一片通紅，極為用力。
然後他對著空氣擠出來了一個微笑，那笑容是如此的乾癟而又蒼白，完全看不到半分的快意。
王羅宇好像全然沒有發現這一點似得，就這麼微笑著，微笑著。
滿滿的，那笑容都多了一分的真實，原本的乾癟與蒼白都暗藏了下來。
唔，連笑容都能夠如此偽裝。
「走吧。」
王羅宇深吸了一口氣，當滿意了自己的笑容之後，終於說道。
兩個人走到了一處小山谷之中。
小山谷內，僅僅只有一座搭建起來的茅草屋，茅草屋看上去並不大，在偌大的山谷之中，這座渺小的茅草屋完全不值一提。
但當目光放在那山谷之中的茅草屋之時，王羅宇的眼中有著光在閃爍，整個山谷無數爭奇鬥豔的靈株都無法從他的眼中爭取到一絲一毫的光景，在他的眼中，那一座小小的茅草屋好似就是他的全世界。
「嘿！」
王羅宇一瞬間飛奔而起，縱橫跳躍。
如果說前面一個多小時的走路好似烏龜在緩慢的攀爬的話，那此刻的王羅宇像是化作了金翅大鵬一樣，又如同歸鄉的大雁，充滿著濃濃的迫切與欣喜。
起碼這份迫切與欣喜並非是假裝。
蘇牧跟上，悄無聲息的跟隨在王羅宇的身後，來到了那座茅草屋前。
「洛落！」
王羅宇飛馳到茅草屋前喊道。
「誒！」
茅草屋內傳出一聲呼應，接著茅草屋的房門應聲而開，一個女孩就站在那裡，像是等待了多時，目光看向王羅宇的眼中充滿著濃濃的親切與歡喜，特有的親情似乎讓空氣都變得更加溫馨了起來。
「叔叔你回來了？下次不要出去了。」
王羅宇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名為洛落的女孩便是立刻說道。
「你這孩子，說的是什麼話？」
王羅宇臉色一板，裝出生氣的模樣，大手放在洛落的頭頂上，用力的揉了揉。
等揉到洛落的眉毛都快要皺到一起，小嘴掘的老高的時候才終於鬆手，哈哈大笑了起來。
「叔叔，他是？」
洛落也不氣，目光好似的看著蘇牧。
單純，清凈的目光。
除了濃濃的好奇之外，別無他物。
這真是蘇牧見到過的最美麗的眼睛了，不食人間煙火，像是世間最絢爛的寶石，最奪目的明珠，最乾淨的清泉。
哪怕只是注視著這樣的一雙眼睛，便是讓人感覺自己像是被凈化過一邊也似，自身的污濁都要自慚形愧。
即使是蘇牧都不得不承認，的確有些人生來便是鍾天地之靈秀，而且一樣看去便是能夠發現其不同尋常之處。
人類的悲歡並不相同，而人類本身的命運，卻又息息相關。
看著純凈如水的洛落和王羅宇那站在一起好似截然相反的兩個人，蘇牧也只能夠是默然感慨，兩個人此刻看上去天差地別。
但無論怎麼看，好似隨時可能死去的都應該是王羅宇而不是那位名為洛落的姑娘才對。
可世事就是這麼的無常，絕非某個人想怎樣變能夠操控的。
起碼在王羅宇的眼中，蘇牧看到了心甘情願，以及見到洛落之時的開心。
外人如何的看待，大概在他的眼中是完全無所謂的吧？
而對於洛落來說，王羅宇大概也是一個絕對無法割捨下的人，所以那探尋而來的目光僅僅只是單純的好奇，並無任何的警惕或懷疑之意。
兩個人，皆是在全然的信任著對方。
這種感覺很好。
「他啊？就是我給你介紹的那位朋友。」
王羅宇笑了笑，隨口說道，像是一位客人到訪，清淡而又隨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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