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贖罪（二）

「走吧？」張揚朝鄭有為揚了揚下巴。

鄭有為沒有作聲，抬起頭看了看黑黝黝的山頭，默默點了點頭，當先走到了前邊，張揚跟在其身後也向山上走去。

馮舒城也跟著走出幾步，卻發現喬娟和張曉雅仍然站在原地未動，只是注視著他們。

「你不上去嗎？」馮舒城問到。

「我……我……」喬娟冷不丁被馮舒城一問，哆嗦了一下，她趕緊看向馮舒城，顯得手足無措。

就在馮舒城等著聽她的下半句時，她突然想到黨恩語還在車上，連忙語無倫次的說：「我得看著孩子，這大半夜的在這山上不安全，我擔心他害怕……」

說出理由后，喬娟似乎鬆了一口氣，臉上浮現出了很不自然的笑容，尤其在車內燈光的襯托下，顯得更是蒼白。

馮舒城皺了下眉，看了看車裡托著下巴，悠閑自得的望著車窗外幾人的黨恩語，在喬娟說出她不上山的理由時，其臉上閃過一絲不屑。

「好吧，這裡晚上一般很少有『人』會出現，是得小心一些。」馮舒城故意將「人」字加重了一下。

果真，喬娟聽到后似乎受到了不小的驚嚇，慌忙退了幾步，背靠到了車上，手顫抖著向後面摸索起來，想要找車門把手，最後還是在張曉雅的幫助下，才勉強將車門打開，顫顫巍巍的鑽到了車裡。

馮舒城瞄了一眼黨恩語，看到他臉上露出了嘲笑，馮舒城搖了搖頭，轉身向已經走出挺遠的鄭張二人趕去。

跟著鄭有為在似是迷宮一般林立的墓碑陣中左轉右轉，走了大概十幾分鐘，終於在一處不是很起眼的墓碑前停了下來，看來這裡便是他前妻的安息之地了。

馮舒城轉向身後，回頭看了看停車場的方向，此時天空月光雖然明亮，但奇怪的是它的光竟然無法將整個墓園照亮，身後漆黑一片，就連來時的路都已被黑暗所吞沒，馮舒城敢肯定，如果沒有鄭有為帶路，就算是記憶超人的他，想要再摸黑回到停車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鄭有為盯著眼前的墓碑，眼神漸漸迷離，似是在回憶，他不時嘆息幾聲，又似在感慨。

馮舒城走近幾步，看了看豎石上的碑文和照片，大致算了下生卒，不由有些惋惜，看著墓碑照片中的女人笑顏如花，心中思緒萬千。

「你看她笑起來多好看，她這張照片是我挑了好久才選好的。」鄭有為見馮舒城盯著墓碑上的照片出神，突然說到。

馮舒城猛然一愣，扭過頭看著鄭有為，臉上充滿震驚。

「都是我的錯啊……」鄭有為沒有回應馮舒城的表情，自顧自的搖著頭笑了笑，然後吃力的蹲了下去，他摸了摸手上的戒指，接著用力拔了一下，想要將它摘下來，但因為戴著手銬的緣故所以沒能成功。

「方便一下。」鄭有為朝著張揚抬了抬雙手。

張揚會意，摸出口袋裡的鑰匙為他打開了一隻手銬，然後輕輕拍了拍鄭有為的肩膀，看似無奇，馮舒城卻睜大了眼睛，張揚竟然安慰一般的拍了鄭有為的肩膀！

人是他張揚抓的，手銬是他張揚給拷上的，剛才還在嘲弄鄭有為的張揚現在突然安慰起了鄭有為，馮舒城不難猜測其中肯定另有隱情。

鄭有為卯足了力氣，費了挺大勁才將手指上的戒指取了下來，可見這枚戒指在他手上待了足夠久的時間，只是馮舒城有些好奇，他為什麼要取下戒指，直到鄭有為用手指在墓碑前的土壤中掏了一個小洞，然後將戒指埋入其中，他才恍然大悟，原來這戒指不是屬於他和喬娟之間的愛情的。

鄭有為做完這些，對著墓碑深深鞠了一躬，然後轉身向張揚說：「謝謝你讓我最後看她一眼。」。

張揚點了點頭，重新為他戴好手銬，帶著鄭有為走到馮舒城身邊。

「安海市兒童福利院謀殺案嫌疑人鄭有為，於今日向我公安機關自首，嫌疑人對於案情供認不諱，毫無隱瞞，經調查，其供述與案發現場情況一致，確認其有重大作案嫌疑，批准逮捕，現交由市公安局刑偵支隊刑事偵查小組組長馮舒城押解至我公安機關。」張揚突然立正，十分鄭重的將鄭有為推到了馮舒城面前。

馮舒城被張揚突如其來的「交接儀式」搞的有些摸不著頭腦，愣愣的接過鄭有為。

「張隊長，你帶我來這裡，不是只為了做這一出吧？」馮舒城鎮定了一下，冷靜的看著張揚。

「有時候，真的是身不由己，有些事情，是你不得不去做的，當你做錯一件事後，為了挽救，你卻用了更大的錯誤來彌補它，繼而錯上加錯，本想要脫身，哪成想，卻是越陷越深。」張揚的這一番話，更是讓馮舒城有些糊塗。

「這是鄭有為的認罪書，」就在馮舒城琢磨的時候，張揚又從口袋裡掏出一份釘在一起摺疊起來的紙頁交給了他，「上面有他的簽字和指印，哦對了，還有證人證言，也都是簽了字按了指印的。」

「證人？」馮舒城看著手上的材料，眉頭鎖的更緊了，這件案子哪裡有什麼證人？

「嗯，你回去看了就明白了。」張揚搓了搓手，似乎有些冷，「我們下去吧，別讓她們等太久。」

張揚說完帶頭就開始往回走，沒有給馮舒城再問話的機會，無奈他只能帶著鄭有為跟在張揚身後往山下走去。

下山的路上，幾人腳步飛快，畢竟無論在什麼時候，下去永遠要比往上爬更容易，但馮舒城卻不認為這二人是因為下山的路更省力，他有種感覺，似乎他們是因為放下了什麼事情，就好像是擺脫了什麼重擔一般，才會顯得如此輕鬆。

一路無言，張揚帶頭駕輕就熟的帶著馮舒城下了山來到了停車場，這讓馮舒城有些側目。

「好了，你帶著他回市局吧，這個案子，結了。」張揚似乎舒了一口氣，指了指鄭有為對馮舒城說。

「你要去哪？」張揚的一系列舉動以及他最後這句話引起了馮舒城的警覺。

「我帶她們離開這兒。」張揚衝車上的喬娟等人努了努嘴。

馮舒城看了看車上喬娟眾人，總感覺張揚說的太過簡單，他沒有再說什麼，先將鄭有為帶到警車上，然後轉過頭看著張揚。

「想和我道個別嗎？」張揚也在看著他，是微笑的看著他。

「張揚。」馮舒城沒有喊他張隊長。

張揚搖了搖頭，仍是微笑著，走到馮舒城的車前。

「來這裡贖罪的，恐怕不止鄭有為一個人吧。」馮舒城心裡有些緊張，他不是因為張揚來到他車前而緊張，而是因為他發現自己已經越來越接近真相才感到緊張。

「每個人都有罪，是的，我也有罪。」張揚湊到馮舒城面前，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但接下來，才是我真正贖罪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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