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伊達克斯的公正/一次次隱忍

第26章 伊達克斯的公正/一次次隱忍

一間,兩間,四間……當六間銅木房子並排列在公道邊上時,拉加貝爾就知道自己已經進鴉衛城了。衛兵崗哨像刺一樣從平房中間突出來,點燃的火把在雪霧中苟延殘喘。深埋積雪下的地基和半缺牆垣分別落在城中各處,一不小心就會磕到醉酒的行人,所以邊緣處沾滿了暗沉血跡。

白髮少女穿過細窄的冷街,離鴉衛城還有至少十六個拐角,但聖徒山的輪廓已經從天上壓下來,遮蔽半邊天空。沿街永遠蹲著幾個流浪漢,他們抬起布滿雪屑的睫毛瞪著拉加貝爾,幻想厚實的禦寒長袍下面是多麼年輕的身體,那鼓囊囊的行囊里到底有多少值錢貨。

拉加貝爾看到他們轉向自己,已經多加了心眼,後背貼在對面的牆上,盯著他們慢慢側移,但還是在一個眨眼的瞬間看到他們所有人都四肢並用快速爬過來,深深的積雪非但沒有滯緩他們的速度,反而起到了保護作用,掀起的雪塵讓拉加貝爾幾乎看不清來襲的路徑。

一名瘦得像長矛的流浪漢把雪扒拉到天上,其他人趁掩護圍住女人,正想撲上去,貝倫突然從屋頂落下,將其中一個壓倒在身下,但很快就跳開。流浪漢顧不上站起來,滾了半圈捂著脖頸側邊,鮮血從指縫之間擠出老遠,斑駁地點在積雪上。

其他流浪漢一下看到了異動,紛紛在拉加貝爾面前停下,王妃的法師已經完成施法,兩手向上高舉,地上積雪聚成兩張巨掌把所有心懷不軌之人抓上半空狠狠摔下,再由貝倫捅肚子、割脖頸,憑他喜好。

拉加貝爾欣賞著滿地潑墨畫一般的血跡頗為高興,貝倫見她終於露出一路走來的第一個笑容,也跟著嘿嘿傻笑。這就和在傭兵團里一樣,只要殺人,他就能得到表揚和足夠的食物,但最近他越發搞不明白獎勵的標準,很多人都比巴斯克難伺候。

「你已經凍得像一個鴉衛士兵了,貝倫。」拉加貝爾誇讚那個瘋子,並不再倚靠牆壁,安心走在街道上。血腥味還沒有在冷風中散開,已經有不少流浪漢聞到了危險,躲進更深處不再出來,但總有些不識趣地想要賭命,貝倫都一一將他們送走了。

拐過無數岔路,兩人踏上藝術廣場的地磚,不少人與他們擦肩而過,朝遠離衛城的方向走。雕像下面站著另一位王妃的法師,她看起來早就知道他們會從那條叫肉街的路出來,所以一直面朝這個方向。

「王妃正在寢宮,拉加貝爾。」

拉加貝爾只點點頭,在同僚驚訝的神情中朝另一個方向走去。她和貝倫進入邊門后的刑場,遊手好閒的人喜歡來這裡逛一逛,看一看絞刑架上晃晃悠悠的屍體——這並非稀奇貨,等著被掛上去的人還在牢裡面排著隊呢。

積滿雪的架子上現在就掛著兩人,左邊那個穿的是鑲釘子的革衣,心口別銀色的三沙漏心針,脖子上掛一塊牌子:「鍊金術師,一個該死的通緝犯」,皮帶下面的空玻璃瓶在搖晃中碰撞出輕響。鴉衛士兵別有用心地為他穿上生前衣物,是要圍觀的人一眼就看出來他是個鍊金術師。他從獅衛千里迢迢躲到北方來,最後還是沒能避免被弔死的結局。

拉加貝爾下意識地瞥了一眼貝倫,沒想到後者見到自己的同僚沒有半點反應,旁觀的市民至少還會小聲惋惜兩句,或者吐口口水也好,他都不理睬。

另一位死者更引人注目,又穿金又戴銀的,恐怕不是普通人。他被掛在這裡的理由很簡單,同樣寫在身前的木板上:「豪德商會的商人,對親王出言不遜」。

拉加貝爾參觀完刑場,徑直穿過底門、坐上狼車,從這裡開始她就很少說話。貝倫以為她又不高興了,便從腰帶上取出一張煉金陣圖,在上面放一小塊金屬。拉加貝爾的視線正好被吸引過來,他用手往陣上一按,透明的淺藍色火焰立刻包裹住整隻手,薄薄地燃燒著手背上的細毛。這時再離開煉金陣,火焰也不會熄滅,貝倫豎起拇指和食指,藍色火焰便聚攏在指尖微微跳動。

王妃的法師見過很多顏色的火焰,藍色或許廉價又普通,她甚至伸手加了一點魔法,把火焰捏成各種各樣的形狀。貝倫的眼睛都亮了起來,現在反而變成逗他開心了。不過,拉加貝爾的確感到舒暢不少,她暫時忘掉身份,露出溫柔的微笑。

狼車停在山頂宮門前最後一個斜坡下,不得不掐滅指尖的火焰,整理妝容準備面見王妃。貝倫兩腿抖得厲害,尤其是看到女侍服的白圍裙和黑裙擺,當場尿了褲子。伊薇向拉加貝爾無奈地聳聳肩:「我沒打算嚇他。」

和王妃見面的時間又向後拖延了一些。趁貝倫去換鴉衛裝束的時候,伊薇偷偷拿走了他的隨身物品:瓶瓶罐罐,羊皮紙簿子,還有那把「盧特」。穿長裙的女士摩挲著封面傷痕纍纍的簿子,撥弄牛皮龜裂的部分。「簿子不見了的時候,夫人急得都快發瘋了。」她對拉加貝爾道,「就像聖徒山上發生了一場大雪崩,把整個寢宮翻得一團亂。我從沒見過她對一個男人這樣子。」

拉加貝爾問得小心翼翼:「夫人嗎?對那個瘋子?」

「但處死他的命令已經下達了,我們只要服從命令。」伊薇把簿子用力按在桌上,拉加貝爾這才發現她的語氣充滿了平靜。她再三向穿長裙的女士確認這個結果,直到貝倫從房間里出來,兩人才假裝什麼都沒說地分開。

伊薇瞥了一眼打扮乾淨的貝倫,進宮去向英菲寧稟告。拉加貝爾趁機擋在大門和貝倫之間,握起他的手,貝倫一愣,掌心裡多了一把不帶鞘的匕首。

「貝倫,他們是真想殺你!」拉加貝爾瞪大眼睛,一遍遍地回頭看暫時不會打開的宮殿大門,「現在,你唯一活著的機會只有這個,不要告訴我你聽不懂我在說什麼!」

貝倫剛想說話,拉加貝爾忽然擁了上來,急躁地在貝倫的嘴唇上留下自己的味道,鼻子里喘著粗氣。

貝倫像被雷劈過一樣現在原地,等少女離開時還舔了舔嘴唇。拉加貝爾沒時間伸舌頭,略微喘一口氣就抓住她的手用力一握:「這是把附魔匕首,只需要一點點法力就能使用;把它扎進英菲寧的身體里,傳送魔法就會發動,它會把你送到你心裡想的地方。」

白髮的少女最後看了一眼貝倫獃滯的雙眼,無法確定他是否聽懂,伊薇也已經推門出來,讓士兵單單令他進去。她轉身走進暗門裡,撐著牆壁乾嘔了好幾回,隨便找了一塊破破布,一邊哭一邊不停擦自己的嘴巴,恨不得親手把這張嘴撕下來扔在地上。

貝倫把匕首藏在袖子里,躡手躡腳地和伊薇進入宮殿。紅色宮門敞開著,英菲寧並未在內,而是從殿外進來,臉上也無笑容。她先招來伊薇說了幾句話,穿長裙的女士提醒她貝倫在這,她才驚訝地看向許久不見的瘋子。

「早上好,貝倫。」王妃暫時放下手頭的事,換上笑靨坐著,小腿從裙邊的岔口處顯露出來。「我們許久不見了,走之前為何不和我說一聲?這樣我還能道別。」

貝倫蹲著剝自己的指甲,口水滴在上好的羊毛毯上。侍者推著擺滿美食的餐車進來,立刻吸走了貝倫的目光。他剛把手伸向餐盤,又像被針扎了一樣縮回來,傻笑著偷看王妃的反應。英菲寧伸了伸手,讓他隨意享用。

他拿起一塊帶皮的魚排,咬了半天都沒有把魚皮撕開,魚肉在口中沿紋理分開,味道鹹得難以下咽。為了沖淡鹹味,他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脖頸由內向外暈染出紅色,他皺起眉頭,想起那一晚喝著通棘酒的狂歡和後半夜的遭遇,便不再感到飽腹時的滿足。

伊薇不動聲色地將宮門關閉,兩名鴉衛最好的弩手已在王妃身後的陰影里搭上弩箭,確保貝倫待會會被釘在宮門上,血不會四濺。英菲寧依舊笑得很歡,有時下人們總感到害怕,為什麼王妃可以在眼見一個人死去之前仍保持這樣的面容。

門外士兵的腳步聲很明顯,也消失得突兀。「你走後不久,殿下赦免了我,然後我就讓瑞秋(拉加貝爾)去找你了。伊薇說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她看了一眼穿長裙的女士,「我希望你能留在鴉衛,這是我的心裡話。」

英菲寧似乎毫無防備,全身上下都袒露在貝倫面前,後者想起了拉加貝爾的話,捏了捏袖口的匕首。這把比普通樣式更細小的致命利刃尖端向下,貝倫只要鬆開無名指,就能讓它沿著掌心落下來,穩穩抓住柄部。一旦意識到自己手中握有武器,貝倫便會忘記一切——身份、地位、道德,都會被噴涌如注的鮮血吞沒,眼前的王妃也不例外。

這個瘋子放低重心,把手垂在身側,把英菲寧置於一個衝刺的距離之中。但英菲寧一直向他問話,還有侍者偏偏在這種時候橫在他面前整理餐盤。當王妃問到路上是否順利時,貝倫愣了一下,把發生在拉加貝爾身上的事都吐了出來。

英菲寧聞言陷入沉默,捂住嘴巴前,貝倫看到她雙唇在顫抖。「是嗎。即使這樣,她還是把你帶回來了嗎。」她將露在外面的腿重新用裙擺遮好,將泛著淚光的視線轉向他處。「維得米德從聖主傳信給我,說你是假裝瘋癲;如果把這事告訴瑞秋,我想她一定和我一樣,不會相信這件事。」

伊薇心中嘆息,她已料到夫人會心軟說出來,只好遣散暗中的弩手。王妃從位子上離開,想要把貝倫扶起來,手碰到了他的袖子,硬物的質感讓她神情僵硬,貝倫低下頭,鬆開了無名指。她將匕首放在任何人都拿不到的地方,仍然回到貝倫面前坐著。

「我不小心弄丟了你的簿子,對此我很抱歉。」門重新打開了。「但伊薇告訴我,它就在你那裡,這讓我鬆了口氣。告訴我,是你自己拿走的嗎?」

「不是。」貝倫抬起頭,回答得很乾脆。

英菲寧的眼神變得尖銳起來。「那麼,是誰拿走的?」

「是葛蘭雪。」

英菲寧憂傷的目光變得疑慮,這已經是女爵第二次對她動手,兩人似乎在某個不太引人注意的時刻結了梁子。「你藏了一把匕首,孤零零地接近我,是想為了她和我同歸於盡嗎?」

貝倫想要解釋那把匕首附了魔法,雙手張開畫了一個圓,弄得伊薇格外緊張,硬是將他拉出去了。他急得跳起來,衝到英菲寧面前指著匕首亂叫,腦中忽然一陣眩暈,雙腳一軟倒在英菲寧懷裡睡過去了。

伊薇找來兩名士兵把貝倫扛到狼車上,運至大學士的房間。一路上不少爵爺侍從都看到有個人躺在車裡一動不動,以為他已經死了,站在走廊邊議論紛紛,說王妃又殺人了。維得米德的學生聽到敲門聲前來開門。

大學士房間中散發的藥草清香令伊薇感到寧靜,她放下許多疑問,按維得米德的指示將貝倫平放在鋪著白布的榻上。年輕的學徒把頭頂的吊台降至榻的正上方,貝倫周身被照成橘色,與此同時,維得米德戴上手套,用羊腸做的皮筋箍住袖口。

學徒大概是第一次同師父處理人的屍體(身體),猶如獻媚一般拿來刀具。維得米德皺起眉頭,壓低聲音,不致在客人面前出醜:「戴上手套!把修道院那套趁早忘了。」

「您對學生還是這麼嚴厲。」伊薇還是聽到了。

「您要是一直照顧一個小笨蛋,一定會變得和我一樣。」說笑結束后,大學士上手給貝倫解開衣物。「好了,讓我們看看這副奇特的身軀到底有何奧秘……」

這時,伊薇出聲把他制止:「哦,忘了和您說,他還活著。」

「還活著?」維得米德轉過頭來,「夫人不是已經下令處死了嗎?」

「我知道她會改主意,所以把毒酒換了。」穿長裙的女士不避目光,「您做實驗時也要留他性命,否則我就要帶他離開。」

三人合力將貝倫解個精光,縱橫密布的黑色線條令維得米德如品佳釀般眯起眼睛,手不禁扶上肌膚。「我年輕時和一位鍊金術大師打過交道,他是個殘忍的人,身上穿的、手中用的,全部刻有類似我們現在所見類似的紋路。」

伊薇戴上手套摸了摸,可能是隔著布料的緣故,她並未感到有任何起伏,彷彿那只是洗洗就沒了的顏料。驚嘆過後,她更在意那些斑駁的傷痕,這之中也有為了英菲寧而留下的。

「您認為這是附魔法陣?」

維得米德搖頭。「我不能保證,迄今為止,只有部分黑魔法會在生靈上畫陣,鍊金術未有提及;所以我建議把他的皮展開,這樣我們才得見陣圖全貌……」

伊薇聽了有些反胃,當即拒絕這個建議。「您就別想這事了——說起附魔道具,我這倒有一件。」

她拿出貝倫的匕首交給維得米德,年邁的大學士捧在手裡左看右看,還施了一點小法術,最後還給伊薇。「您似乎被哪個奸商騙了,花紋倒是很有異域風情,但只是用途不明的普通匕首。」他接著說匕首上的凹槽過分華麗,若是作為武器刺進身體,恐怕會拔不出來,反而讓使用者陷入危險。

貝倫在兩人談話時睡得很沉,似乎正在做一場美夢,時不時咂咂嘴。伊薇幫他翻身,維得米德臨摹出一張不太準的煉金陣交給她,以期找到破解的方法。「恕我才識淺薄,不是鍊金術的專家。比起奧術,這其中蘊含的是先祖與大自然和諧共處的智慧,不應該失傳。」

伊薇帶上圖紙,命侍者把貝倫安置在下人休息處。期間她經過拉加貝爾的房間,在門外站了一會,終究還是沒有敲響房門。拉加貝爾的經歷聽起來是很慘,但穿長裙的女士還沒有閑到去管一個奴隸的心情,一位使者為她帶來了王妃的傳話:「夫人讓您隨她出城。」

「這次又是哪裡出了問題?」伊薇提著裙子邊走邊問。

「城外的農場拒絕向士兵繳納產出,親王殿下為此已離開衛城。」

王妃車架匆匆離城,沿著被馬蹄踩黑的痕迹來到農場。幾個農民看到士兵立刻大喊:「殿下又派人來了!」圍堵在草屋門前的親王護衛向前推擠,頭頂飛出幾隻驚慌的母雞。更外圍一圈站滿了看熱鬧的人,其中有住在農場的平民,也有市民和剛剛路過的商人,當年王國防線能有他們一半勁頭,也不會那麼快被突破。

農夫一家被圍在重重盔甲中間,婦人和孩子大哭大鬧,男人擋開在自己面前的長矛,瘋了一樣地叫囂:「新律法已經頒布,你無權那麼做!」

「誰和你說的什麼新律法?是我嗎?是鴉衛的領主嗎?」

克洛維慘白的皮膚難得透露出一絲紅暈,向前兩步指著自己的鼻子口沫亂濺。今天的農夫似乎吃了一顆炮彈,連克洛維都不怕,手裡拿著新頒布的律法,恨不得糊在對方臉上。婦人哭嚎著抱住丈夫的腿,一個勁地勸他不要觸怒殿下,但他完全聽不進去。

「這是國王親自頒布的律法,你竟敢不聽?」農夫喘著粗氣把律法條文舉到克洛維的臉上,指頭都快把紙戳爛了,「你是,你是要謀反嗎?」

「頒布?謀反?」克洛維冷笑一聲,「這麼複雜的辭彙,我今生竟能從一個農民口裡聽聞!是誰教你的?紙上的字你又識得多少?」

說話間,門外忽然傳來一陣犬吠,一個士兵一手拽住狗繩,一手高高舉起髒兮兮的袋子:「我找到了!裡面有二十枚銀幣和兩枚金幣,都埋在樹下呢!」

「金幣?」婦人竟比親王還要先一步開口,「哪裡來的金幣?」

農夫臉色發青,牙齒咬得肌肉蹦跳,突然抓住克洛維的衣襟。兩側士兵立即刺出長矛,將農夫的身體頂在半空。所有人注視著男人用盡氣力擺動兩條腿,一點點往長矛柄中間下滑,紅色的矛尖令農婦發出尖叫。

「看來我們來晚了一步。」英菲寧邊走邊說,而克洛維已經在士兵的簇擁下離開草屋,把農夫的人頭拎在手裡,展示給在場所有平民看。

「生殺予奪,自古以來全都由律法規定,但法從何來?法是從一個人口中說出來的!這個人,就是鴉衛的主人!」

克洛維停了很久,沒有人敢出聲,冷風時而吹過一聲嗚咽。他見沒人反駁,頗為滿意地點點頭:「鴉衛律法,只有我能更改,任何膽敢肆意曲解條文者人頭落地,無需多言!」說完,他狠狠將首級扔在雪堆里,跨步走向自己的馬車。

親王還未走遠,獵戶家的兒子站在母親背後小聲嘀咕:「家裡已經沒有東西吃了,還怎麼上交東西啊……」

婦人的臉色變得比雪還要白,當即抽了兒子一小巴掌,把他抱起來轉身就走,但已經來不及了,克洛維咬著牙轉過身來,推開擋在視線中的士兵:「你們是嫌我肆意妄為嗎?那好,我再說一條律法:抗拒交稅者,拘禁半年,勞役三年!剛才是誰說的話?士兵,拿下!」

獵戶的妻子尖叫一聲,拼了命地往遠處跑,等回到家,她大可以把這臭小子的嘴打開花,但絕不能讓士兵抓去。親王護衛都是一身護甲,跑不過一個婦人,只好就近抓人,看熱鬧的終於反應過來,開始四散逃開,立時便有幾個被壓倒在地動彈不得。

士兵輕易地把人綁好,用點力就能拎起來,平民沒什麼重量,掙紮起來就和哆嗦的老鼠一樣。混亂之中有人推了士兵一把,後者向前趔趄,激動地揮舞長矛:「有人襲擊!」

眾護衛聞言立刻把親王重新護住,一點點退至馬車邊。

所幸所有人都識趣地往外跑,沒給矛尖嘗血的機會。英菲寧遣退士兵,沒想到克洛維轉身去開車門,只好拉住他的手:「殿下,您禍事了!怎麼可以亂殺平民呢?」

親王瞥了一眼忠誠的士兵們,留下一句「他罪有應得」,然後拉夫人進車廂。「你難道看不出來嗎?這絕不是貝瑞德的主張,有人擅自篡改律法。」

英菲寧正為別的事高興,因為這是軟禁后兩人第一次同車獨處。「我見過御令,那確是陛下親筆。」

克洛維嘖了一聲。「你在裝傻嗎,鴉衛的外事都是你負責的。」

「王國的事哪有什麼外不外的,」馬車顛簸了一下,「我已經大半年沒有離開主堡,雪花都積成聖徒山了。」

王妃希望丈夫向她道個歉,但克洛維仍在氣頭上,他蹬了兩腳門板,車夫誤以為這是讓他停車,趕緊拉住韁繩。

「只要我還在鴉衛一天,就絕不會用這該死的律法。代表團知道這件事一定會來問責,我要撤掉他們,省得在我耳邊亂叫。」

英菲寧舔了舔嘴唇,向窗外看了兩眼,順勢將手肘擱在扶手上,手心擋著嘴。此時他們正在巷子里,車輪始終不走,側卧的流浪漢不得不儘力貼緊牆角,勉強不被輾到。他哀怨地睜開睡眼,卻因為背部被卡住而沒法轉身,只好在心中祈求那坐在車中的老爺趕快離開,好讓他繼續入睡。

「到時陛下一定會怪罪的。」

「我是他的弟弟。」

親王夫婦同時出席了晚宴,身處主堡的爵爺們都很高興能再次看到王妃那不被歲月左右的容顏,在席間開懷暢飲。屬於商會的位置人數寥寥,雖然親王請了吉魯金,但他沒有賞臉,一桌佳肴被醉酒的攬進腹中。

出席的幾個商人談完生意就圍坐在一起,餐盤餐巾都擺得端端正正,沒有人喝醉。英菲寧從王座邊上下去,打算和他們聊聊,其中一個商人立刻彈起來讓座,自己去找別人搭話了。

「殿下準備的餐食還合各位的胃口嗎?」她將甜甜的果酒送到商人面前,抬起胳膊拉了拉細細的肩帶。眾人紛紛附和,還站起來為親王舉杯,和平時沒什麼兩樣。克洛維只是點點頭,直到一位公爵說同樣的話才展露笑顏。

「吉魯金先生未能到場,托我等向殿下和夫人致歉。」商人閃爍眼光,「之前商會和殿下有些許誤會,那個不知好歹的人是個盜用老爺名號的騙子。」

英菲寧點頭:「最近的確有很多外地人逃避審查從小路入境,我們正在全力抓捕,但總有漏網之魚。」

商人喝乾甜酒,可惜溫吞的口感沒法為他壯膽。他和同僚換了位置,手臂挨著王妃的肩膀:「您多防備東邊和西邊,在以往逃兵愛走的路設下關卡,就能過一個安穩的豐收節。」

英菲寧料想戰爭還沒有完全結束,這些商人就能這麼篤定地說出結論,恐怕做了很多工作。王妃還想知道更多細節:「那麼,和談很快就會開始了,獅子會要求多離譜的賠償呢?」

商人努了努嘴:「那得看烏鴉的心情。」

英菲寧會意地和他碰杯,多說了幾句醉人的話后回到克洛維身邊。「豐收節時我要去邊境看看,這是我和挪爾威公爵的約定。」

「你和小加福林似乎感情很好。」克洛維斜睨向自己的妻子,英菲寧反而覺得高興:「您這是在嫉妒嗎?他還是個孩子。」

「如果被孩子搶走了妻子的愛,世人定會在背後嚼舌。」他刻意看著前方喝酒,「我也要去。」

英菲寧聳聳肩。「您去當然沒問題,守邊的士兵一定會格外振奮;但主堡里還有眾多爵爺,到時候沒人能攔住他們想要返回莊園的車駕。」

克洛維眨了兩下眼睛,手指在圓形的杯底上畫圈。「你看,我一赦免你,你就急著要出去,一直都是這樣。外面很危險,你比誰都清楚,不是嗎。」

英菲寧愣了一下,耳中的歡聲笑語忽然變得柔和,逐漸朝遠方飄去。十幾年來克洛維很少說情話,難得聽見,簡直比酒還要甘甜,英菲寧高興地挽住丈夫的手臂,仿如爛醉一般將紅透的臉龐埋進他的懷裡。

酒喝多之後,人們遍露醜態,餐盤摔落在地,食物被踩在腳下。一位伯爵在席間大哭,說自己的一位法衛親戚被殺了,同伴撫摸他的背脊:「王國內有爭鬥,陛下卻無心管理,以後這事只會越來越多。」

宴會一直持續到夜裡,克洛維伏在桌上喘著粗氣,盡量貼著桌面獲取冰涼的觸感。伊薇和英菲寧合力將他搬上狼車,他看起來高高瘦瘦,仍然把兩人累得夠嗆,直到回到寢宮,她們摔下克洛維索性在邊上躺下,越過他的喉結相視一笑。

「殿下房間的天花板,原來是這個樣子的。」

英菲寧枕在克洛維的臂彎里望著頂上由浪花組成的圓形圖案,吊燈上的每個燭台都正好對準了空心部分,宛如海浪中的點點星光。克洛維從來不讓她隨便進來,否則也不記得會特地仰頭細看,或許這十年間,她已經錯過了很多東西。

就在這時,克洛維睜開了眼睛,他看到身邊的人是英菲寧,立刻把她摟進懷裡:「嘿,不要動,這樣手臂很舒服。」

英菲寧笑出了聲,但還是搖頭:「今天我們要立刻前往挪爾威莊園,秋天很快就要來了。」

「那管我什麼事?」

「您是鴉衛的主人,親愛的。」英菲寧撫摸著他的臉龐,「王國無時無刻不在變化,離開城堡才能跟上它的腳步,晚走一刻都是自殺。」

她掰開克洛維的手指,從他的懷中逃出來,但他仍不依不饒地伸手去抓去。伊薇在英菲寧被抓住之前將她推開,反而是自己被拉倒在榻上,穿長裙的女士試圖用同樣的方法逃走,但克洛維這次沒有給對方機會,快速從她的掌心撤出小拇指,然後抓住她的手腕。

英菲寧害怕地向前走了一步,伊薇紅著眼睛狠狠蹬她,讓她離開。穿長裙的女士全身抖得厲害,每一次親吻都能讓她發出輕微的尖叫,眼淚順著眼角流進耳朵里。

克洛維並未過分魯莽,探索著解開系帶和各種裝飾,但凡他在酒和欲中找回一絲理智,都應該發現這不是王妃會穿的裝束,他在浸淚的耳邊輕聲呢喃:「你既然這麼關心鴉衛,那就該考慮考慮繼承人的事了。」

王妃本來猜想,或許這個當了二十多年女傭的人正想藉此機會親近主人,然後和她平起平坐,不再受人使喚,然而,她很難通過伊薇緊閉的雙眼堅定自己的想法。她離開寢宮,默默關上宮門,隨便倒了一杯放了一天的酒,流著眼淚仰頭喝乾。

貝倫以受命在大門外等候,蹲在地上和狼犬談心。他手拉著它們的前爪,一會舉得老高,一會抱抱它們,輕鬆愜意地微笑。狼犬們也當他是朋友,圍在他身邊打轉,這一幕正好被英菲寧撞見,王妃沒有打擾他們,去找另外的侍者吩咐事項。

馬車在山腳待命,等英菲寧跨入車廂就立刻啟程往東面去,這次出行她帶足了護衛,女法師施展的火球比太陽還要明亮,恨不得讓人知道裡頭的是個貴人。但今天城內尤其太平,沒了躺在暗處的流浪漢和醉鬼反而讓士兵不太自在,他們個個神經緊繃,生怕有什麼從巷子里鑽出來。

「我聽說了,」車夫一邊駕車一邊向隨行士兵故弄玄虛,「之前巷子里出了人命,流浪漢的血像顏料一樣潑在牆上,屍體都排成了一排!」

貝倫聞言縮了縮脖子。

齋期一過,風雪立刻猛了一陣,普通鐵器變得比玻璃還要易碎,強盜以為這樣就能和正規士兵平起平坐,接二連三地從樹林里衝出來襲擊車隊。王妃護衛紛紛拔劍,鏗鏘聲足以嚇走大半歹徒,但總有不信邪的想親身體驗一下劍刃快不快,赤手空拳地衝過去。

雪白的馬車很快變成了紅色,在人和自然的雙重逼迫下橫衝直撞,終於在第三天抵達挪爾威莊園。提前接到書信的小加福林早已在進莊園的路邊率家臣迎接,個個穿的都是上好又嶄新的衣服。崗哨旁邊堆滿了木箱,士兵來回搬運,看來豐收節的氣息已經初見端倪。

英菲寧剛下馬車,小加福林就撲過來抱住她,王妃差點沒有站穩,幸好有人扶著。「您又長壯了呢,我的公爵大人。啊呀,臉上冒出痘痘了呢。」

小加福林捂住臉上的紅斑低下頭去:「這是最近長出來的,我每天向聖主祈禱,讓它在您來之前消失,但沒什麼用。」

「也許我可以幫你,」兩人手牽手向前走,「只要把它用針挑開,很快就會消退的。」

莊園里的士兵們看似在為節日作準備,今年一年的物資實際上都在英菲寧經過的崗哨里了。主堡門口聚集了一群伸手要糧的平民,他們看到小加福林和英菲寧身上厚厚的衣服,眼光都變成了綠色。

貝倫下馬後跟隨護衛來到營地,在那裡喂馬、換掉磨損嚴重的靴子。和所有鴉衛軍營一樣,幾根長長的木刺上倒扎著幾具凍成紫色的屍體,被穿刺的下巴完全錯位,擺出驚愕的神情。

年輕的瘋子仰視許久才想起自己是來找一個老朋友的,他推開營房的門,裡頭圍在一起玩骰子的士兵瞥了他一眼便低頭繼續。貝倫要找的人失去了左臂,所以應該很好辨認,結果大家只不過是看起來有些飢瘦,沒有那種可憐人。王妃的護衛此時來找貝倫,呵斥他趕緊去王妃身邊,他縮著脖子離開營房,在門口又回頭看了一眼。

等他回到王妃身邊,後者已經在火爐旁和小加福林依偎在一起。現在房間里的三人都是老相識了,年輕的公爵故意鑽進英菲寧的心懷裡,讓貝倫看看夫人最寵愛的是誰。只不過貝倫的眼中毫無波瀾,彷彿屠夫盯著兩塊生肉。

「您送來我這的資金我分文未動。」小加福林道,「我都放在專門的密室里,您隨時都可取用。」

「您這麼節儉是不錯,現在的鴉衛人早就忘了這種祖先遺風。」英菲寧小心地挑開少年臉上的痘痘,儘可能少出些血,但小加福林還是顫抖著發出嘶聲。「不過這都是送給您的,您想怎麼用都不成問題。最近時局複雜,我希望您能用這筆錢鞏固莊園防禦,囤積糧食……」

「您這是怎麼了,英菲寧阿姨,從來這裡開始就特別見外。」小加福林的雙臂穿過了英菲寧的腋下來到後背,最後停在靠下的位置,這時英菲寧才察覺到小加福林不在是男孩了。「還有,請叫我的名字。」他說。

「好吧,我的加福林。」王妃生硬地笑了。

「有些大臣是知道這些事的,就比如學士和總管。他建議我在邊境附近建造一座大監獄,因為最近各地都有騷動,原有的地牢都裝不下犯人了。」

「建造監獄可是大工程,而且現在恐怕找不到足夠的勞工吧。」

「您真聰明,吉魯金商會會負責這件事,我們只需付足夠的錢。」

英菲寧發出恍然大悟般的「啊」聲,把手中的針擱在桌上。小加福林抬起頭,似在詢問她該怎麼做,英菲寧則拿來毛毯把兩人裹住,烘烘的熱量從懷中撲向臉頰。「建監獄的事……不太妥當。」

「但學士和總管都同意這麼做,內地又無處拘留犯人,且沒有人手擴建。」

「我能理解他們二位,但正因如此,才不能讓外人知道我們人手不足。記住了,你守衛的是邊境,有無數敵人緊盯著你,絕不能貿然行事。」

小加福林堅定地點頭。「我記住了。那麼,那些犯人該怎麼辦?」

「提前服役,讓他們去建防禦工事。」英菲寧說得很乾脆,她生怕年輕的公爵有所懷疑,佯裝只是提了個建議。「當然,這都取決於您,總管他們也是為挪爾威家著想的,不是嗎。」

「現在,」她打了一個呵欠,「我有些困了,我的小公爵,可以陪我這個阿姨在這小睡一會嗎?」

「當,當然願意!」小加福林的心跳得很快,沒人知道他把手放在毯子底下的哪裡。

貝倫受到王妃的眼神示意,把通風的窗戶開大些,默默退出房間。門外聚集了不少大臣,他們都知道王妃的風評,卻又不敢惹公爵生氣。總管第一個開口:「貝倫,我知道你是個瘋子,不會說謊,王妃和公爵在裡面幹什麼?」

「談論公事。」貝倫看著眼前的鐵皮牆說得有板有眼,這都是英菲寧一路上教他的。大臣們聞言仍不放心,想要敲門,但都被他攔住,甚至還拔了劍,眾人只好悻悻散去。

當晚宴席,挪爾威的廚師仍上了滿滿一桌肉食供貴族們享用,其中多是魚肉和肉凍。英菲寧興趣缺缺,拿勺刮掉浮在湯上的肉沫再換個新勺舀。主位上的小加福林全都看在眼裡,也把浮沫刮出來,肉湯嘗起來似乎的確比以往都要好喝,只是這樣立刻招來了總管的乾咳:「大人,糧食得來不易,不可隨意挑揀。」

小加福林扭頭不去看他,特地舀了一大勺出來用力一甩,湯汁都濺在了桌布上。總管嘆息:「我等能坐在這裡享用美食,全都靠外面那些吃不上飯的人。哪怕您不知他們的飢餓,也當感恩他們辛苦勞作,不去浪費。」

「我給他們土地,受恩的當是我才對!」

小加福林一邊玩著碗里的肉塊一邊反駁,總管聽了渾身顫抖,丟下割肉刀,銀具在餐盤上發出嗡嗡聲。「您的父親絕不會說這種話!」

「魏塔斯·斯特羅總管。」

英菲寧在小加福林怒氣發作前率先開了口。「全鴉衛都知道那一位品行如何,但公爵現在還年輕,他有機會變成任何人。您不覺得,這是一件令人期待的事嗎。」

總管抿著嘴唇低下頭,為自己的失態向小加福林道歉,後者看了一眼王妃,沒有說話。英菲寧接著道:「接下來的半個月,我要帶公爵大人出去走走,散散心;莊園各項事宜,我希望等我倆回來后再作打算,或者問詢我帶來的顧問和士兵。」

小加福林一聽她要帶自己出去,差點從位子上跳起來:「什麼?要出去?太好了!我們去哪裡?」

「大人。」總管魏塔斯示意有話要說,停頓片刻後面向英菲寧。「夫人,事實上我們剛剛收到親王殿下的信,他請您即刻返回衛城,不要隨意行動。」

顯然英菲寧不會聽這樣的話,她也知道克洛維這麼著急喚她回去是為了什麼——這時間他應該是完全清醒過來了。小加福林大叫著要和王妃同行,魏塔斯已經是第二次為主人自作主張,便不再堅持,默默用食物堵住嘴巴。

大臣們無不失望地離席,大學士特地找總管聊了一會,手指摩挲著他的學士徽章。「魏塔斯,我想我該退休了。」

「什麼?你不——」魏塔斯抓住他的肩膀,「我們侍奉挪爾威家多年,現在正是需要我們的時候,怎麼可以放棄呢?」

「大人需要的不是我們,」學士看著在走廊上手拉手的英菲寧和小加福林,「而是一個婦人。承認吧,魏塔斯,挪爾威完了。」

英菲寧感到自己正受到注視,稍微轉向總管這邊。魏塔斯將老學士帶到更偏僻的走廊上,鐵窗外刮著無情而永恆的風雪。學士閉上雙眼,狠心將銀色的學士徽章項鏈從脖子上摘下來,低頭的剎那,他抽動了一下嘴角。

魏塔斯沉默許久才點點頭,把項鏈收進口袋。「我知道了,這就是你的決定,但我要等大人回來。等他回來之後……」

他不再說話了。

載著公爵和王妃的馬車離開莊園后的次日,親王使者就帶著口諭來到主堡門下:「殿下令我接公爵和王妃前去衛城!」

魏塔斯走上露台,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大喊:「不好意思,兩位眼下皆不在莊園。」

「親王親筆早就該在幾天前到了,不要誆騙我!」

「我說的是實話,你大可以入城來看。」總管一揮手,主堡鐵門便緩緩開啟。「你若是覺得不好交代,我這邊倒還有一個『挪爾威』很想和你一起回衛城。」

使者拉動韁繩,傾斜馬頭行入門內,果然看見廣場上停著一輛帶有挪爾威家徽的華麗馬車,窗帘蓋得嚴嚴實實。使者看了兩眼士兵,緩緩靠近窗口,用儀仗劍頂開帘布一角,裡頭顯出一個鬆弛的下巴。

「這位是……」

「這位是公爵大人的母親,茜澤爾·挪爾威夫人。」

魏塔斯剛從樓梯口現身,忙不迭地從另一側窗戶伸頭進去看茜澤爾。老夫人化了很濃的妝,白色的粉完全掩蓋了氣色,紅唇彷彿是被強按上去的。她看到老總管的臉便輕哼一聲,把頭扭過去。

魏塔斯假笑得厲害,急促地呼出兩口白氣。「這就對了,夫人!公爵已經入主衛城了!我們現在就去找他。」

「我早就知道加福林會成功的,他的對手尚在襁褓中呢。」茜澤爾故意說得很大聲,讓所有人都聽見,但來使太過年輕,顯然不能理解:「既然老夫人神智清晰,殿下應該樂意見她。但願他不會遷怒挪爾威和我!」

「吁,快去,吁!」

魏塔斯在車廂後頭踢了兩腳,送老夫人離開主堡,這樣一來,莊園里就沒有能說話的挪爾威了。他令人關上大門,聚攏士兵,自己低頭鑽進房間里,直到冬天來臨,他都不會從裡面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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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國悲歌之菱形議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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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伊達克斯的公正/一次次隱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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