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高傲的安奈瑟/縱使只有剎那
鴉衛連著下了三天大雪,巴斯克看著被積雪覆蓋的玻璃窗,覺得渾身難受。他當然不是擔心他的行程和親王的貨,而是這個冷冷清清的長屋店鋪。「巴斯克小屋」已經三天沒有任何顧客上門,櫃檯上的大珍珠快要蒙塵。
「鴉衛人不喜歡這種東西,」一名傭兵膽怯地說,「他們更願意買肉和酒,但您知道……」他欲言又止。
「所以你為什麼不賣食物呢?」巴斯克向他伸出手,「把賬本拿過來。」
傭兵聳聳肩。老爺身上的肉全都抖動起來:「我很確定我在出海前派了一位識字的管家來。」
「他死在了門口,老爺。」傭兵讓人抬過來一具被凍得僵硬的屍體,這人已經死了一個多月,再寒冷的天氣也不能阻止它發臭,巴斯克厭惡地用手捂住口鼻。
「貝倫!」
巴斯克朝長屋後頭呼喚,木質地板傳來四足奔踏的聲音,貝倫從門裡衝出來,在老爺面前蹲好。
巴斯克摸了摸貝倫的頭,把他柔軟的的黑色短髮揉亂。「現在你就是鴉衛的管家先生,負責讓這家店盈利。」
一旁的傭兵湊過來:「『盈利』是什麼?」
巴斯克瞪了他一眼,然後從口袋裡逃出一本簿子。這簿子格外精緻,封面用的是精緻的牛皮,還用黯淡的金色顏料畫上了天平。貝倫搶過簿子打開,一張張翻飛的羊皮紙令他雙眼發亮。
傭兵們從沒見過耷拉著舌頭流口水的人,不敢相信老爺竟然把管家的職責交給了他,或許這暗示著讓他們自生自滅。
當日午後,小鎮的守衛打了一個哈欠,望著逐漸消失在雪霧中的太陽,等待同伴前來接班。突然,他看見不遠處浮現出一個巨大的黑影,那影子足有三層樓這麼高,像是一座會動的小山。
木盆一般大小的方臉裹著毛毯在半空移動,魁梧的身體阻擋住吹進鎮子的狂風。守衛抬著頭愣愣地看著這個人形怪物闖入鎮子,連嘴巴都忘記合上了。
「你好,鴉衛人。」人形怪物的聲音猶如低沉的號角,身上穿的毛皮是用同一種動物皮縫合而成的,毛色一處暗一處亮。「巴斯克小屋怎麼走?」
「往、往那邊。」士兵指了指身後,突然想起了什麼,拿起長矛指著怪物,「報明身份!」
怪物始終板著粗糙的褐色大臉,把手掌處的紋身展示給他看。「我是巴斯克的阿奇。」
巨人在鎮子上鬧出了不小動靜,鴉衛人打開窗戶觀望,抖落窗沿的積雪。巴斯克已在屋外等候,他一看見巨人便熱情地張開雙臂:「阿奇!真希望我們能在白金灣見面。」
「您一整天沒有出現,我不敢離開港灣半步。」阿奇跪在地上說話。「黎芙拉那裡我已經派人去了。」
「幹得好,我知道任何時候都能信任你。」巴斯克已經看到阿奇的手下駕駛的馬車了。「我們現在就去聖主,親王殿下肯定都等急了。」
阿奇猶豫了片刻,沒有從地上站起來。「那鴉衛這裡?」
「我留下了貝倫。」
「貝倫?」阿奇眨了眨眼睛,好像在問這是否是一個明智的決定。
「不用擔心,我的朋友。」巴斯克繞過阿奇的身軀,抬腳上了馬車車廂。「至少他會寫字。我現在只想回獅衛!你也是這麼想的吧,阿奇?馬上就能見到心愛的薇爾琴小姐了。」
「老爺,請別拿我開玩笑……」
巴斯克的巨人緩緩站起,護衛馬車重新進入迷茫的大雪,鴉衛的傭兵們在屋外揮手,好像在和自己的前程道別。有誰不想和老爺去都城,或者索性回獅衛!至少那裡沒有用四肢行走的大管家。
巴斯克小屋原本由一位名叫羅布的大漢管著,不過那只是因為他打架厲害,瞧他一身黝黑的肌肉便能明白。可惜他既不識字也不會算數,趕走前來收稅的士兵倒是很有一手。
「我們已經逃了兩個月的稅了,再過一周,過來的士兵可能會更多。」羅布把貝倫拉到椅子上,企圖讓他聽話。「老爺每個月會送來一筆錢,如果你想用,我可以帶你去倉庫。」
貝倫似乎接受了這個建議,從椅子上跳下來。長屋的倉庫在地下,傭兵走到角落,用木棍撐起一塊地板,黑洞洞的入口直通地下。
貝倫直接躍下,順手抓住梯子邊緣,迅速划至平地。地下的倉庫沒有裝修,是個用幾根木樑支撐住的大空洞。貝倫眯著眼睛在昏暗的地穴中張望,裡面只有一個個堆疊整齊的木桶。
羅布帶著火把下來,照亮整個地穴。木桶里都是商會裡常見的商品,不過都很廉價。他所說的那筆錢都被放在了盡頭處的桌子上,兩個方盒子分別放著銅幣和銀幣,幾乎裝滿。
「稅務……」
貝倫朝放錢的盒子流口水,羅布沒有聽清他再說什麼:「你剛才說什麼了嗎?」
「小鎮的稅收?」貝倫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轉身抓住羅布的手臂,把口水甩在他的臉上。
羅布厭惡地後退半步:「真是……鴉衛的士兵說每個月要交二十枚銀幣和四枚銅幣,外加店鋪收入的兩成。誰能告訴我『兩成』是什麼意思?兩大條幹肉嗎?」
「雖然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但我知道這裡放著的都是真金白銀。」羅布勾住貝倫的肩膀。「巴斯克那混球已經走了,肯定不會再來這種凍到生瘡的地方。我們把這些錢分了,做回傭兵不好嗎。」
貝倫推開羅布,因為店裡沒有收入,他從盒子里拿出六十一枚銀幣和兩枚銅幣,然後合上蓋子。他把這些錢收攏進布袋,隨便拋給羅布就要離開倉庫,走時還撞到了羅布的肩膀。
羅布根本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但他知道箱子里的錢比他手裡的要多得多。他憤憤地離開倉庫,上頭有幾個傭兵同胞等他出來。「什麼情況,你看上去臉色很差。」
「那小子肯定知道生意做不下去,在那裡裝傻。」他把錢袋扔給同伴,「他把這些錢就給我們,然後自己獨吞剩下的。」
傭兵們發出驚呼:「什麼?他不能這樣。」
羅布重重地關上地板上的木板,大步走向背對著他的貝倫,後者正蹲在篝火旁邊玩木炭,他把滾燙的木炭拿在手裡,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嘿,你這個瘋子!」羅布扳過貝倫的肩膀,不料貝倫突然把手裡的木炭摁進了他的眼窩裡,木炭發出可怕的「滋滋」聲,但很快就被慘叫掩蓋。
貝倫扔掉木炭,從背後拿出巴斯克「送」他的匕首,毫不猶豫地扎進羅布的腹部。這一切如同狂風暴雪,根本不容其他傭兵反應,他們眼睜睜地看著貝倫扭動手腕擴大羅布肚子上的刀口,然後企圖把整條手臂都伸進去。
羅布嚇得一動不動,他感到眼冒金星,上半身變得冰冷無比,大口呼吸時湧上來的卻是鮮血。貝倫在他的身體里舀啊舀啊,每動一下都能聽見划水聲。貝倫看上去不是很高興,慢吞吞地把手拔出來,羅布的慘叫越來越大,所有人都看到貝倫的手裡抓著一個布滿血絲的肉袋,表面抹著一層油脂,血液滑過皮膚潑灑在衣服和地上。
羅布眼前變得灰暗,但他仍然在掙扎,死死抓住貝倫不讓他離開。其他傭兵一擁而上,他們看到貝倫的鼻樑上有一個傷口,便掄起拳頭打過去。貝倫被擊中正臉,眼睛一閉流出眼淚,鬆開了抓羅布的手,扶著一旁的椅子打滾。
「該死,該死,該死……」羅布捂著不停流血的肚子坐起來,傷口幾乎貫穿他的身體,斷面火辣辣的疼。他靠在牆上不敢妄動,絕望地等待著死亡,但貝倫不打算令他安息,就近取來一把柴刀,刀尖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聲音。
傭兵們大多不敢接近手拿武器的瘋子,只有其中一個站在羅布身前阻止貝倫前進。貝倫的右手隨意地揮舞刀刃,看上去又慢又歪,傭兵稍微仰了仰脖子就躲過去了。貝倫又把揮出去的刀甩回來,傭兵又一斜肩膀,利刃又揮了個空。
傭兵已經習慣了貝倫蹩腳的揮刀技巧,準備他在下一次機械性的攻擊后抓住他的手腕,然後再往他的鼻子上狠狠地來上一拳。貝倫繼續他那毫無意義的揮砍,他看到傭兵伸出右手企圖抓住他的手腕,便在那一刻扭動身體,從左手刺出隱藏許久的匕首。
傭兵成功抓住了貝倫的右手,但腰間也多出了一個血洞。他痛得俯下身子,但硬是沒有鬆開鉗制,還想要抓貝倫的另一隻手。貝倫的匕首在傭兵的身體里扭來扭去,鮮血從傷口的縫隙中擠出來。
還未受傷的傭兵還剩下兩個,貝倫推開面前的男人,把刀架在羅布的脖子上,然後把他拎起來,向剩下的人展示。兩個人分六十多枚銀幣的話,還算得上是一筆巨款,他們顫抖著退向長屋的大門。
貝倫抹來羅布的脖子,倒轉刀柄朝門口扔了過去,逃走的傭兵趕緊奪門而出,柴刀釘在門板上嗡嗡地搖晃。
長屋裡重新恢復平靜,兩具屍體分別面朝下平躺著,血液混在一起。貝倫向後倒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心口不停地起伏。他看到桌子上有沒喝完的酒,便伸長手臂撈來酒瓶,仰起脖子一口氣喝空。
火辣的酒水刺痛了貝倫的喉嚨,他連連咳嗽,以為自己喝錯了東西,用手指拚命摳喉嚨,但酒的作用已經上來了,貝倫的腦袋嗡嗡作響,身體變得暖洋洋的,嘴巴開始不聽使喚,搖搖晃晃的雙腳好像還在黎芙拉上和大海親昵。
一股冷風吹過貝倫滾燙的臉頰,長屋的邊門被吹開了,屋外一片白色,不過在貝倫看來,雪地邊緣略有一些紅。
他哆嗦了一下,晃晃悠悠地站起來,想要把這扇門關上,不料一隻戴著皮革手套的大手猛地扼住他的喉嚨,貝倫下意識地抓住手臂想要掙脫,但他的雙腳已經被舉離地面,根本使不上勁。
手臂推著貝倫一直撞到身後的櫃檯也沒有鬆開,一個穿著鐵鎧的健壯男人包裹著風雪闖入長屋,兜帽下的臉上都是可怕的疤痕,幾乎沒有完好的臉皮,全都皺在一起。
貝倫無法用手擺脫鉗制,用腳猛踹對方。男人往他襠口一踩,這才讓他老實下來。
「是你殺了那兩個人?」男人的語調有些輕佻,和他的樣貌不符。他用另一隻手揭下有茸茸獸毛的兜帽,然後甩開額前的頭髮。「我很感激你,這些傢伙兩個月沒交稅了,不過我還是要把你帶去面見公爵大人。」
貝倫又試著掙扎了兩下,可能是覺得無力掙脫,就不再動作了,可男人沒有鬆手,帶著他靠近牆邊,牆上有一捆繩子。
「你叫什麼名字?」
「貝,貝倫。」貝倫扭動脖子,又把舌頭伸出來了。
「嗯,是個傻子。」男人將貝倫捆住之後,親手把他的舌頭推了回去,合上他的下巴。「等到了外頭可不要張嘴,小心舌頭凍碎了。」
兩人離開溫暖的長屋,一匹高大的白馬在外頭等他們。它穿得比貝倫還要好,面罩和馬鞍上也有獸毛。男人一抬手就把貝倫拎上了馬背,貝倫看上去不太高興,身為傭兵的自尊受到了打擊。
男人戴上兜帽,慢慢縱馬前進。「根據公爵領內的律法,殺人者將被赤身扔進林地,所以這應該是我們最後一次談話。」
貝倫沒有回應。他趴在馬背上回頭看去,小鎮的輪廓正在慢慢消失,並經過一座灰石磚堆砌成的碉堡。自此之後,目光所及之處便都是白茫茫一片,連太陽投下的光芒也是冷冰冰的顏色。
馬兒稍稍仰起前蹄,開始爬上斜坡。周圍的積雪變薄了,腳印逐漸增多。一名鴉衛士兵被馬兒超過,轉身看貝倫和縱馬的男人。沒有聽見招呼聲。
馬蹄下的道路不再崎嶇,又變成了平整的石磚路,而且沒有積雪。男人勒停坐騎,仰起頭高喊:「開門!我帶來了一名罪犯。」
「瓦萊澤?怎麼不去獵熊,反而抓了個人回來?」
陌生的聲音從高空傳來,在冰冷的空氣中盪出回聲。貝倫扭頭去看,發現自己正在一面大閘門下,剛才說話的人正站在高牆上。
「夠了,我要見挪爾威公爵。」男人跨下馬來,把貝倫拎在手上。「此人殺了兩個巴斯克商會的傭兵。」
「殺了獅衛人啊,那就是功臣嘛,你為什麼要綁他。」士兵邊說邊向後揮手,閘門緩緩打開一條縫。男人往前邁步,貝倫感覺他心情不是很好,他正緊緊攥著綁貝倫的繩子。
兩人正位於鴉衛東面最大的莊園,它的主人是男人口中的挪爾威公爵。整座主堡由鋼鐵打造,閘門后的廣場上立著鐵柵欄和長矛架,連火盆也是鐵做的,顏色非常單調,看久了會覺得無聊。
男人將腰間的劍交給看門的士兵,等待後者為他打開大門。士兵瞥了貝倫一眼:「他也要交出隨身物品。」
男人翻著白眼嘆氣,從貝倫的衣服里摸出一本漂亮的簿子,貝倫眼睜睜地看著寶貝離開自己,想要用牙齒咬住,但男人的手更快一點。「反正你也用不上了。」
士兵推開印有烏鴉、城牆和劍刃的巨大鐵門,肅殺的主堡大廳展現在貝倫眼前,迎面還傳來獵犬的吠聲。無論是立柱、長桌還是椅子,一律都是灰色的鋼鐵,或許全王國的鐵都被送來這裡了。幾名披灰色毛皮披風的禿頭老人和披白色披風的年輕人轉頭看向大門,發出不耐煩的咕噥聲。
「總管,將軍們。」男人挺直腰板走入大廳,雪地靴在鐵地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他越過長桌,在台階前的空地上彎腰行禮。「公爵大人。」
貝倫沿著階梯抬頭,看到一張蓋著白色毛皮的鐵制寶座,一個男孩坐在上面,他的年齡絕不會超過十五歲,天生長著一頭桀驁的灰色頭髮和蒼白的臉,好像在說他是土生土長的鴉衛人。
年輕的挪爾威公爵稍稍坐正,他手裡抓著三條白繩,繩子兀自抖動起來,三條白色的獵犬從座旁竄出,張開血口沖向台階下的男人。挪爾威根本沒有力氣抓住三頭猛獸,所幸繩子被綁在了公爵寶座邊的欄杆上,才沒讓它們咬斷男人的脖子。
「瓦萊澤,」稚嫩的聲音天生帶有一種戲謔感,「你怎麼回來了?我沒看到你把熊獵回來啊?那傢伙是熊嗎?」
瓦萊澤身後眾人發笑。
瓦萊澤只起腰:「不,大人。他是殺人犯,在銅木鎮上殺了巴斯克商會的人。」
「我沒問你這個,」挪爾威皺起眉頭擺手,並在座上翹起一條腿,「我問你為什麼沒有獵到熊?我要看熊!」
瓦萊澤盯著地面,他看到那幾條獵犬還在齜牙咧嘴。「我很抱歉,大人。如果您能給我一支三人小隊和工具,我保證可以將熊獵殺,我在很久以前就已經如此說過——」
「你在說什麼傻話!」挪爾威的聲音突然拔高,變成了尖叫,「別人說你以前獨自一人殺過一頭熊,這些人都是騙子,你不讓我殺他們,可你也沒有證明你能殺熊啊?」
「公爵大人——」
「閉嘴,騙人的飯桶!我最恨撒謊的人,就跟臭侏儒一樣!」挪爾威朝瓦萊澤的方向蹬了一下腳,從白毛毯上滑了一下。「滾吧。」
瓦萊澤站在原地良久,最後轉身準備離開。貝倫感覺抓著他的力量變弱了,便猛地一扭身,瓦萊澤沒有抓穩繩子,讓他落在了地上。
貝倫用被綁住的雙腳穩穩落地,然後奮力一躍瞄準台階上的獵犬,張開嘴巴就要去咬。
獵犬們顯然被唬住了,紛紛縮起脖子後退。瓦萊澤趕緊抓牢繩子一頭,把貝倫拽了回去。獵犬被貝倫的挑釁激怒,皺起鼻頭上前亂吠,貝倫不甘示弱,一邊在地上扭,一邊發出惡狠狠的低吼。
挪爾威鬆開虛抓狗繩的手,身體微微前傾,好奇地盯著流口水的貝倫,連大廳里的其他人都伸長脖子過來看。「這是什麼?」
「是殺人犯,大人。」瓦萊澤心想終於可以說正事了,「他叫貝倫,可能是個瘋子,殺了巴斯克商會的傭兵。根據領內的律法,他應該被——」
「總管!」挪爾威的視線繞過瓦萊澤,看向一個老人。「殺人的人應該怎麼處置?」
老人慢慢站起來:「應該被剝奪一切所有物,扔到莊園外的樹林里。」
「可他不是人啊,」挪爾威指了指貝倫,「他是個殺人的瘋子。」
老人一時語塞:「呃……律法中沒有規定該如何處置殺人的瘋子。」
「那我就把他留在身邊好了。」說著挪爾威指了指三條獵犬,「這三個廢物我不要了,把那個瘋子拴上。」
「什,」瓦萊澤看著步步靠近的士兵,將貝倫護在身後,「他很危險,大人,您不能——啊!」
瓦萊澤說著,突然發出痛呼,貝倫趁他不注意咬住了他的手掌,差點把小拇指下面的肉咬下來。瓦萊澤忍痛扯開貝倫,剛才要說的話都忘記了。
挪爾威拍手大笑,說貝倫比什麼獵犬厲害多了。「還有你,瓦萊澤。」年輕的公爵重新躺在椅背上,「如果你再不把熊獵來的話,我就把你關進牢里!你真是和我那傳聞里的父親一樣不愛聽主人使喚!」
貝倫的脖子上被套上了鐵做的項圈,士兵把三條獵犬拉開,現在公爵寶座邊上的欄杆是貝倫的了。士兵問公爵該如何處置這三條狗,挪爾威厭煩地揮手:「燉了。」
瓦萊澤黯然退出大廳,風雪刮在他的臉上,疤痕隱隱作痛。士兵把他的劍和貝倫的簿子都給了他,瓦萊澤接過觸感出色的簿子,稍微頓了一下才把它藏進懷裡。
公爵臣屬盡數退下,只留下幾個守衛和挪爾威。挪爾威看著他的新玩物,伸出手想要摸他,貝倫立刻張口回應,但挪爾威早有準備,把手縮了回去。
貝倫咬了個空,但他畢竟有野獸沒有的體型,他轉身跳起,竟然撲上了公爵寶座。成年男子投下的陰翳籠罩住了挪爾威,年輕人瞬間忘記了呼吸,他這才想起自己拴住的是一個人形的瘋子,這瘋子的眼裡毫無對視同類的情感,只有看著食物一般的興奮,喉頭髮出「吭哧吭哧」的怪聲。
士兵急急衝來,用長矛把貝倫戳倒在地。挪爾威大聲哭喊,尿濕了漂亮的白毛毯子。士兵趕緊過來安慰公爵:「大人,已經安全了。」
挪爾威的哭鬧持續不斷,引來了一個穿著貂皮大衣的胖女人。女人臉上鋪滿了白粉,紅色的顏料從眼角誇張地勾起,睫毛都黏在一塊。挪爾威喊了一聲「媽媽」,立刻撲進女人懷裡,把鼻涕抹在她的裙子上。
女人冷漠地把挪爾威推開,大力地給了他兩巴掌,響亮的巴掌聲讓貝倫都抬起了頭。「挪爾威從來不會哭!給我閉嘴!」
年輕的挪爾威被打得臉頰發腫,不過老夫人是兩邊各來了一下,所以腫得非常勻稱。老夫人瞪著自己的兒子良久,突然又擺出一張笑臉,勾起的紅色眼角妝怪異地扭曲起來:「你說對不對啊,親愛的?」
士兵和挪爾威同時一愣,只見老夫人勾起一隻手臂,把腦袋一歪,就像靠在什麼人身上一樣,晃晃悠悠離開了大廳。
挪爾威抹去眼淚,攥著小拳頭站在寶座上,一個勁地踹椅背。「瘋子,全都是瘋子!我身邊就沒有一個正常人!」
他搶走士兵手裡的長矛,對著貝倫一頓猛戳,貝倫憤怒至極,又要撲過去咬他,但被士兵拚命抱住。挪爾威不停地戳他,戳得貝倫身上全是小洞,誤把捆住貝倫雙手的繩子劃開,貝倫想要抓住挪爾威,但無法掙脫士兵的鉗制。
所幸挪爾威力氣不是很大,長矛都沒有傷及骨頭,矛尖漸漸被染成紅色,貝倫半舉雙臂想要擋住攻擊,卻連手上也被戳出了傷痕。
「我討厭瘋子!」挪爾威一邊大叫一邊踹貝倫的頭,貝倫終於支持不住,意識變得有些模糊,士兵將貝倫放開,他跪在寶座扶手邊上,後背不停起伏。
挪爾威抓起他的頭髮朝他吐口水:「從今天起,你要是再敢嚇我,我就用矛戳你,聽到了嗎!」說罷甩開貝倫,和士兵一起離開了大廳。士兵為了哄小主人開心,說英菲寧王妃寫了一封信過來,信封上滿是玫瑰花香。
「阿姨終於來信了!我都等了七天了。」挪爾威露出和年齡相配的笑容,趕緊跑去書房,一邊走還一邊問士兵有沒有偷看,他要親自拆封。
貝倫躺倒在地上不斷喘息,血在布甲和身體之間滑動,直到黏在後背上。他將手伸進懷裡,食指上沾出一點血出來,在地上畫了一個近乎完美的正方形,但在結尾的時候血液不夠用了。
年輕人覺得生氣,把手重新伸進懷裡,忽然皺起眉頭抿起嘴唇,拿出手來的時候,手指上多了一塊血肉。他把臉頰貼在地上,兩根手指捻著這一小塊肉,往未完成的正方形上小心地添加「顏料」,以保證線條的飽滿和筆直。等到血跡干透、不會被摩擦破壞后,貝倫將綁住自己的繩子按在正方形的正中央,然後一動不動地瞪著它。
貝倫很有耐心,趴在冷冰冰的鋼鐵地板上幾個小時都沒有起來,當然也有可能是臉皮被凍住了。血跡畫成的正方形周圍開始慢慢出現紅褐色的鐵鏽,緊貼地板的貝倫可以聽見輕微的燃燒聲,鍊金術開始起作用了。但這個過程實在太慢了,用腳在地面上刮擦一下也比如此磨損的鐵要多,而那根粗壯的捆繩更是分毫未動。貝倫邊嘆氣邊翻身仰面,鍊金術產生的反應立刻消失,不遠處火盆噼啪作響。
鋼鐵地板傳聲絕佳,貝倫聽見了從門外傳來的腳步聲,一腳輕一腳重,但頻率很短,聽得出腳勁十足。聲音在門口停下,接著傳來重重的倒地聲,門也隨之緩緩打開。
進門的男人徑直走向貝倫,帶出的風颳起掛在牆上的旗幟,貝倫看到他手裡有什麼明晃晃的東西,立刻警惕地坐起來。結果男人在他面前蹲下,用小刀把連接貝倫項圈的繩子割斷了。
「晚上好,小畜生。」瓦萊澤放下兜帽,露出貝倫熟悉的疤痕臉和略帶白絲的長發。貝倫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不敢從地上起來。
瓦萊澤站起來,伸出一隻手。「好了,不要裝作不認識我,不久前你才在我的手上留下牙印。」
貝倫猶豫片刻,才抓住瓦萊澤的手腕站起來。瓦萊澤環顧四周,確認沒有守衛,沿著牆壁離開大廳。貝倫看見躺在門口不省人事的鴉衛士兵,看來剛才聽見的倒地聲就是他發出來的。
「當然,我把你放出來可不是免費的。」瓦萊澤拋給貝倫一件帶兜帽的毛皮披風。「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去獵熊。」
「熊?」貝倫佝僂著後背,裝出一副體態沉重的樣子模仿一頭熊。
「我以前的確和野熊搏鬥過,這一點請你相信我。」瓦萊澤摸了摸臉上的疤痕,「可是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我現在已經老了。再這樣下去,我一定會死在森林裡,沒有人會記得我。」
接著他換出自信的笑容來。「當然了,我也不是在求你。畢竟在公爵大人眼裡你不是人,所以我也沒有違規。」
這些話反正貝倫也聽不懂,在這片白茫茫的領地上,他只認識面前的瓦萊澤一個人,所以當老人轉身向前邁開步伐的時候,貝倫也不假思索地跟了上去。瓦萊澤苦澀地笑了,幾年來他多次請求自己的同胞乃至朋友與他一起去完成這個荒謬的使命,都遭到了回絕,反倒是這個和他毫無關係的瘋子,成為了他唯一的幫手。
鴉衛終日飛雪,體型巨大的野熊不可能冬眠在山洞裡永遠不出來,所以能在郊外見到這種猛獸並不稀奇。瓦萊澤很快就在莊園外的森林裡找到了大腳印,依照現在飄雪的速度,這頭野熊可能就在幾小時前經過這裡。
貝倫只是跟在瓦萊澤後頭,什麼忙也跟不上,只好原地打轉。他看到不遠處有一塊路牌,東面的箭頭指著他們來的小鎮,西面指著他們要去的森林。
「熊,林。」
貝倫邊流口水邊讀牌子上刻著的字,說得還挺標準,瓦萊澤驚訝地將注意力從腳印上移開:「你會識字?真是稀奇,我發誓,整個鴉衛會識字的傢伙不會超過兩百個。」
貝倫似乎聽懂了瓦萊澤是在誇他,露出兩排發黃的牙齒,不停地重複「熊林」這個片語,它是受到褒獎的原因。
「文字就是詛咒,貝倫。」瓦萊澤邊走邊道,「知道的東西越多,就越容易迷惑。也許你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都是因為它。」
茂密的常青樹一直延伸到山體的斜坡上,瓦萊澤的直覺告訴他,這裡的某處一定有野獸蟄居。大腳印出現的頻率逐漸變得緊湊,周邊的樹榦上留有半透明的獸毛。瓦萊澤將毛從樹皮縫隙中取下來,轉身交給四肢撐地的貝倫。
「這是熊的毛,記住了。」瓦萊澤用手指點點貝倫捧著的熊毛。「如果看到這種毛的大型野獸,那就是我們的目標。」
「熊,毛。」貝倫的面部開始抽搐,「生髮,變形,製作毯子。」
聞言瓦萊澤皺起眉頭:「什麼?」但他很快就釋懷了,沒必要費心思去弄明白瘋子在想什麼,不過這是認識貝倫以來,從他口中聽到的最長的句子。
兩人繼續向前覓蹤,但積雪開始變得稀薄,顯露出灰黑色的山土。夜色愈發濃重,常青樹的針葉像怪手上的絨毛一樣遮住天空,以至於什麼都看不見了。瓦萊澤稍稍拿下腰間的釘鎚,他聽到身後有打呼嚕一樣的怪聲,那是貝倫發出來的,他無法確定自己和貝倫之間的距離,只能祈禱不是太遠。
樹枝輕微搖晃,貓頭鷹站在枝頭瞪著瓦萊澤,一隻眼睛發出紅色的光。瓦萊澤聽到自己的右側有異常沉重的腳步聲,樹木隨著重踏猛烈搖晃起來,有什麼東西正在魯莽地靠近他。
瓦萊澤緊緊攥住釘鎚,大冷天里他竟然後背冒汗。他現在萬分確定自己已然進入野熊的領地,樹枝被踩斷的聲音猶如霹靂驚雷。
我需要視野!瓦萊澤不斷後退,他側目時能看到什麼東西的龐大黑影,但正眼看去時又消失不見了。瓦萊澤身體猛地一滯,原來是撞在了一棵樹上,他趕緊低身伏地,頭頂上的立刻傳來一聲可怕的咆哮,樹榦噼啪作響,斜斜地向瓦萊澤右側身後倒下。
瓦萊澤摸了摸耳朵,他剛才都已經感覺到有什麼毛茸茸的東西扎到了自己。年邁的將軍連滾帶爬向左邊逃竄,咆哮隨身而至,震得瓦萊澤頭皮發麻,他後背突然一歪,尖利的東西刮在了他的披風上,所幸瓦萊澤只是稍稍沒有站穩,跨下一步之後便繼續奔跑起來。
瓦萊澤沒走幾步又撞在樹上,只好躲在樹后瞥那巨大的黑影,突然他眼角一亮,就好像天邊的閃電一閃而過,他看見了一頭張著血盆大口的白熊正平舉熊掌向自己面前的大樹拍來,閃光隨即消失,但瓦萊澤眼中巨熊的輪廓還很清晰,他向一邊撲倒,保護頭部滾了一圈再站起來,而身旁的大樹又轟然倒下。
瓦萊澤眼中的輪廓慢慢消失,不過更令他在意的是剛才突如其來的閃光。眼下站著不動極其危險,瓦萊澤稍一放鬆,一股巨力從他右邊側擠壓過來,手臂挨在身上無法動彈,釘鎚脫手而出,人也飛了出去,撞在樹榦上才停下。
瓦萊澤痛得抱住肩膀在地上打滾,冷汗布滿額頭,整條右臂不聽使喚地晃蕩,劇痛像海浪一樣跟隨心跳沖遍全身。閃光再一次照亮了面目猙獰的白色野熊,這次瓦萊澤看得更加清楚了,那是一種帶綠色的光芒,照得白熊都有一些悠悠的綠色。光芒最耀眼的地方映著貝倫獃滯的臉,他彎曲膝蓋站在不遠處,也不再關注正在生死邊緣的瓦萊澤,手中正是光源所在。
閃光轉瞬即逝,在那最後一刻,瓦萊澤看到的野熊似乎轉移了目標,往貝倫那個方向去了。看貝倫那個獃滯的樣子,絕對會被直接拍成一灘肉泥,但瓦萊澤無法確定貝倫的確切位置,只能站在原地徒勞地喘息。
突然他想起了什麼,抬頭四處張望,在半空看到了一個紅點。紅點微微搖晃,對準咯瓦萊澤身前的某個位置,這隻紅眼貓頭鷹一定是在觀察這場森林中的異動。瓦萊澤大吼一聲,用完好的左手從懷裡掏出匕首,然後像頭野豬一樣衝上前去。
年邁的將軍才跨出去十幾步,一頭撞在了一個硬物上,他確定那就是白熊的後背,熊毛扎了他一嘴。瓦萊澤下意識地將匕首刺進濃密的獸毛之間,野熊怒吼一聲,抬起粗壯的腿,想要把瓦萊澤甩開。
瓦萊澤被甩得頭暈眼花,尤其是不停發出骨裂聲的右臂,讓他沒辦法緊緊攥住熊毛,最終還是被甩落在地。他分不清眼前的黑暗到底哪裡是天哪裡是地,紅色的小點左右搖晃。
可怕的巨熊在瓦萊澤耳邊怒咆,瓦萊澤已經無力對抗,雙眼中的光芒逐漸黯淡。忽然他動了動嘴皮,說話聲只有他自己才能聽見:「閉嘴,你這頭笨熊……不要,不要把陛下吵醒了。」
綠色的光芒第三次亮其,白熊投下的陰影罩住瓦萊澤。瓦萊澤看到一個發光的拳頭打在白熊的身上,光芒立刻大肆閃耀,一直沒有熄滅,把整個陰森的熊林照得透亮。
瓦萊澤驚訝地爬起來,這次他可以清晰地看見周圍的一切,白熊被強光近距離照射,正捂著眼睛亂吼,瓦萊澤回頭找到自己的釘鎚,鼓起最後的力氣向猛獸發起攻擊。
貝倫從搖晃不止的巨熊身上跳下來,拔下它腿上的匕首,但立刻對準傷口扎回去。
瓦萊澤拾起釘鎚,扭動左腕甩了甩,覺得非常不稱手,不知道能不能用出十足的力氣,但時局容不得他多考慮,白熊已經扭身抓住了貝倫,巨大的力量讓脆弱的人類痛得面部扭曲,但即使如此,貝倫也沒有鬆開拿匕首的手,繼續擴大傷口的面積。
「貝倫!」瓦萊澤大叫一聲跑過去,對準白熊的鼻子揮動釘鎚,巨熊動搖了一下,紅色的血液潑灑在地面上。然而瓦萊澤確信自己沒有發揮所有力量,他以為自己可以一下把它的臉直接打爛。
巨熊大吼著捂住自己的鼻子,並鬆開了貝倫。瓦萊澤跑過去抓住貝倫的胳膊,想要把他拖到安全的地方,不料貝倫立刻站起,眼睛里只有那頭快要轉身逃跑的熊。
「不行,貝倫,我們打不過它!」瓦萊澤的喘息變成了懦弱的白氣,「你已經受傷了,這樣你會喪命的,知道嗎?」
「挪爾威!」貝倫反過來沖瓦萊澤大叫,「沒有熊,死!」
聞言瓦萊澤愣在了原地。白熊已經朝山坡上逃去,掙脫束縛的貝倫立刻跟上,很快就失去了蹤影。瓦萊澤這才反應過來,已經沒辦法跟上他們了。枝頭的紅眼貓頭鷹此時睜開了兩隻眼睛,一對紅點朝瓦萊澤面前瞪去。
瓦萊澤從不信這些看上去過分詭異的事,但現在他別無選擇,只好向前奔跑。他穿過一片又一片常青樹,針一樣的樹葉扎滿了他的披風。綠色的光芒在極遠處閃爍,但已經變得微弱。瓦萊澤不顧肺部吸入冷氣的疼痛,腳步又快了一分,積雪被鞋底踩得紛飛。
貝倫一直線地沖向奔逃的巨熊,期間撞到了很多樹,差點就要跟丟。他從懷裡掏出一個又一個小瓶子,但都沒有中意的,憤憤地一甩手。
腿上受傷的白熊跑不快,終於在深林之中被貝倫追上。貝倫擋在它的面前,就好像一名士兵想要憑一己之力攔住騎兵的衝鋒。巨熊四足著地,後腿蹭起泥土和積雪,這個動作激怒了貝倫,後者也蹲下來,確保腳掌蹬地時有足夠的爆發力。
瓦萊澤在貝倫做出傻事之前及時趕到,他揮舞著釘鎚衝來,巨熊站起來嚇唬瓦萊澤,後者料到了這個動作,致命的釘鎚不偏不倚,第二次砸中了巨熊的鼻頭,鈍器將這頭野獸的面部徹底砸開,柔軟的熊鼻歪向一邊。
瓦萊澤接著奮力跳起,他覺得自己的右手又有了些許力氣,便用雙手揮動釘鎚。鎚子上的凸起將巨熊的眼睛砸進它的腦子裡,奇怪的糊狀物飛了出來。
巨熊沉重的身軀搖搖晃晃,終於倒在地上痛苦地呼吸,瓦萊澤走上前去,把它的腦袋徹底錘扁,這才癱坐在地不停喘息。貝倫歡呼著撲向瓦萊澤,他現在口乾舌燥,倒是沒有流口水。
「我、我們成功了。」瓦萊澤看著畸形的熊頭,還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砸的。他想要撐著膝蓋站起來,右手又重新傳來劇痛,他不得不重新坐倒。
貝倫從樹林里找來結實的木棍,然後在龐大的白熊屍體上動用匕首。他劃開厚厚的熊皮及肌肉,脂肪弄得他全身油膩,緊縮的肌肉阻止他繼續深入屍體內部。瓦萊澤以為他是餓了想要吃熊肉,但貝倫固執而艱難地割開屍體,直到森森白骨曝露在冰冷的空氣中。
血腥味已經散開,瓦萊澤聽見了遠處的狼嚎。他想要抓住貝倫帶他走,但手套從油脂上滑開了。
貝倫開始切割他想要的東西,骨頭碎裂的聲音聽得瓦萊澤汗毛倒豎。他掏出一塊沾著血肉的三角形骨頭,然後開始在地上磨啊磨的,但瓦萊澤已經等不到他做好他自己的事了,年邁的將軍一腳踩住只剩一半的熊腦袋,左手拿著匕首抵在熊脖子上,用最快的速度進行切割。綠色的光點正在逐漸向熊屍聚集,瓦萊澤仍然有點不舍,最後又割了幾塊大肉,死命挽著還在磨骨頭的貝倫往西邊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