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有了上次的事,梁太太少不得多費點心,這邊同鄺家商量好將婚禮推遲,理由是瑞珠捨不得她姐姐,那邊在鳳珠跟前又隻字不提。
鳳珠只顧著緊盯瑞珠,不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鄺肅行期間來過,只說邀瑞珠去打網球,鳳珠以瑞珠體虛為理由拒絕了。
瑞珠悻悻地回了房,將臉往被子里一埋,像只賭氣的鴕鳥,鳳珠在她身旁道:「你要是想,過陣子我陪你去打,可是不準生氣。」
瑞珠悶悶道:「我沒有生氣。」
鳳珠道:「你想的是玩樂,他卻是別有所圖,還是少接觸得好。」
瑞珠雙臂撐起上半身看著她,又打了個滾到她身邊去,躺在她腿上,眼睛笑成了月牙,「既然姐這樣說,我當然聽你的。」
鳳珠摸著她滑溜溜的頭髮,不禁也笑了。這是她看著長大的妹妹,單純稚嫩得像張白紙,一味的孩子氣,她實在害怕。
這段時間尋常得很,之前那事好像沒發生過似的,鳳珠也漸漸放鬆了警惕。
這天瑞珠的葯到底是吃完了,鳳珠本打算帶著她一起去買,順便還可以到興順巷買點桂花糕給她吃,那是她母親的摯愛。
只是還沒出門,便被梁太太攔下了,她輕笑道:「這幾天愈發涼了,讓你妹妹跟著出去做什麼,仔細受寒。」
鳳珠道:「上星期鄺肅行來請她出去,那時你怎麼不說這些,他帶出去可以,我這個親姐姐帶著去還能出什麼問題。」
「梁鳳珠,好好同你母親說話。」
鳳珠轉頭看去,見梁先生逆著光站在樓梯口,俯視著她,故作威嚴。可那只是副空殼,裡頭塞滿了廢料。
「您貴人多忘事,我母親在地下,哪來的母親。」
梁先生手裡的文明棍往地上跺了跺,眼見得要發作,梁太太在一邊忙對他使了個眼色,他握拳放在嘴前咳嗽了一聲,道:「這也是為了瑞丫頭身子著想,我們要出去吃飯,讓劉媽在家給瑞丫頭熬點桃膠銀耳羹喝喝,何必跟你出去受風。」
鳳珠到底是信了,等他們走遠后才出的門,買到葯便匆匆趕了回去。
然而房子裡頭黑洞洞的,唯有一縷虛弱的黃光從小廚房的門縫鑽了出來,鳳珠想起幼時母親為她做的橘子燈,永遠溫暖而又親切,就像她的笑。
母親有時會說些過去,她和梁先生是新時代萌芽期間仍循舊的婚姻,無愛且冷漠,但只要面對她,母親便是心情愉悅的。
劉媽聽見有腳步聲便出了來,見她呆站在那裡也不出聲,反而還被嚇了一跳,「小姐,老爺和夫人參加婚禮去了。」
「誰的婚禮?」鳳珠下意識問她,「瑞珠睡下了?」
「是……是瑞珠小姐。」
「轟——」的一聲,極響的雷炸在鳳珠心裡,她先是愣了兩秒,繼而跌跌撞撞地衝上樓去。
一路到了瑞珠房間,她撲在床前,想像以往一樣去抓那雙冷冷的手,暖和暖和它,但是什麼都沒有,她彷彿聽見一陣陣哭聲,如同孤獸一般嗚咽著。
等她起身時腿已經麻了,她走了幾步便狂奔起來,卻被劉媽在門廊攔住了,鳳珠推開她,她疾走幾步,只在後頭道:「小姐,你現在去,再怎麼鬧也沒用的,現在不嫁,以後也會有這一天的。」
「那也得等葛明姣死了!」
鳳珠果然站住了腳,回頭惡狠狠地盯著劉媽,眼圈已是紅了,劉媽上前幾步,輕拍著她的後背。
她忽然想起來,劉媽從前是跟過她母親的,也曾常抱著她,輕拍她的後背安慰她。
只是後來再沒有了,梁公館從前十幾個僕歐,陸陸續續地裁完了人,也就剩她樓上樓下地忙活。
鳳珠猛地蹲下,抱住自己的頭哭了,梁太太可恨,梁先生何嘗不可恨,連她自己也可恨,想逃出去卻又無能為力。
鳳珠晃回了瑞珠的房間,在瑞珠床前跪坐了一夜,淚水又干又冷,她去找梁先生,說要出去做事,梁先生倒是沒說什麼,隨她去了。
她找了個在雜貨鋪看店的工作,她沒讀過多久書,從前她母親在時倒一直讀著,後來梁太太進了門便沒去過學校了。
她發現出來做事倒很有好處,一來有個說辭不用時常待在那,而來還可以經常去鄺家。
幸而鄺肅行也不攔她,瑞珠見了她,總是喜得淚水漣漣,鳳珠只能抱著她不停地哄她,但問她有沒有受欺負,瑞珠總說很好。
儘管如此,鳳珠動蕩的心還是安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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