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是友是敵
大良先平十一年的最後一天，大街小巷處處張燈結綵，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笑容，不管過去的一年過得如何，這一天人們也都是歡喜的。
可羅子欽今夜卻沒有像往年那般興沖沖地提著食盒出門，反而倒是一臉感傷。羅綺然問他緣由，他也只是說：「看著你又年長一歲，有些恍惚罷了。」兄妹兩正說著話，僕人來傳話，說是楚家派人來問楚朝詞是不是來羅府拜友了。羅氏兄妹對視一眼，心裡知道，恐怕是楚朝詞藉機溜走了。只是選了這個時節，怕是楚家這年過不安生了。
羅子欽只來得及交代了家裡人幾句話，便匆匆騎馬朝著城外追去。羅綺然細細想著上次見到她的大楚哥時的那些對話，心裡有些無奈，卻也敬佩他的勇氣。難道，真的是有情飲水飽嗎？她忽地想起了那天夜裡看到的側影。於是也沒再想太多，只由著自己的性子，裝了滿滿一食盒的菜，獨自離開了羅府。
高柏卿正坐在廊庭上，看著眼前的一片雪白怔怔發獃。高慕站在他的身邊一動不動地看著自家主子面前的水沸了又沸，直到快要熬干。遠處角門的高路不時跺著腳呵著氣，以保持身體的溫度，他極目望向遠處的小小身影，有些心疼，也有些埋怨。往年到了這個時候主子都與那人酒過三巡了，可今年直到此時也沒見他人影。
忽的，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傳來，高慕瞬間擺出了防禦的姿勢，高路也聽到了，急忙趕到聲音的發源地。可等他定睛一看，卻忍不住笑了。原來是羅綺然。此時的羅綺然定然是紅了臉，但幸好夜色深重，且她戴著帷帽，但繞是如此，依舊能教人覺察出她的窘迫感。高路有些無奈，暗示那些暗衛解除警戒，然後恭恭敬敬地扶起了羅綺然。高慕看不清那邊來的人是誰，但他知道，他可以下去休息了。
更深夜重，冬日裡就算圍著火爐，依舊叫人覺得冷。可高慕敢肯定，此刻自己身邊的那位，一定覺察不出冬日裡的寒冷。因為，心是暖的。
羅綺然略有些崴著了腳，走起路來便有了一些羅子欽的姿態。高柏卿看不太清來人是誰，只是憑著對方的身影猜測是不是羅子欽。此刻的高柏卿也說不清到底是種什麼感受。自羅子欽從嶙山回來之後，便很少到他這裡了，甚至有時迎面遇上了也不再看他一眼。雖說以往為著避人耳目，但羅子欽對他也未曾這般冷漠過。高柏卿原本以為自己將要孤獨終老了。可此刻他的心卻又再度燃起了熊熊烈火。
但待來人走到近前，高柏卿還是有了些許失望，卻又因著來人是羅綺然，便又有了些難以名狀的開懷。很是糾結錯綜的情緒。
高慕和高路看著還未坐下，便開始從食盒往外拿吃食的羅綺然很是自覺地退出了廊庭，只留下一雙璧人在燈火的映照下，和著火爐的些微熱氣，並著菜食的香氣，開懷相談。
「更深露重的，你怎麼來了？」
「楚家來人說是他家世子失蹤了，我哥心裡挂念，出城追他去了，所以便只有我來了。」
「那你怎麼不去？」
「我去幹什麼？反正我哥也勸不回他。只是不知再見何時，去送送他，聊以慰藉罷了。」
高柏卿聽了便不再啰嗦，只微笑著飲著酒。
天將亮的時候，羅子欽終於裹挾著一身的寒氣回到了羅府。卻沒見著羅綺然的身影，芳菲也不知自家小姐的去向，只是說見羅綺然是提著食盒出的門。羅子欽此刻心裡五味雜陳，自家妹子到底是無法脫離這漩渦了。
等他拿著已許久未用過的鑰匙打開了寧王府的角門時，眼神里便多了些決絕。既然來了，就把該了結的事都了解乾淨吧。
羅子欽推開高柏卿的房門，卻見高柏卿一塵不染地正坐在桌前斟了茶，細細品著。羅子欽也沒說話，只神色不虞地撩開重重帷幕，待他看到榻上那正睡得安詳的臉龐時這才稍稍緩和了神情。只是開口后的聲音卻依舊帶怒：「男女授受不親你不知道嗎？」
「你來是為了和我說這個的？」
羅子欽緩和了口氣：「我不在的那一年裡到底發生了什麼，我不在意，也不想再去糾結。只是此刻我已經回來了，便不會再叫綺妹受一點委屈。」
「我又何曾願意！只是形勢所迫！」
「呵，形勢所迫？設計讓綺妹成為太子妃人選是形勢所迫？令綺妹受傷是形勢所迫？如今更是過分，為了幫蘇家奪位竟來陷害我的妹妹！高柏卿，我走之前你答應過我什麼？不動綺妹，不違她心，保護好她。可你看看，你這一年多都做了些什麼！」
「使她成為太子妃人選這事的確是我錯了心思，可她馬場受傷真的是在我意料之外啊！」
「夠了。高柏卿，我只是個連馬都騎不利索的瘸子，你的帝王夢，我再無權，也無意參與了。你好自為之。」
「羅子欽！你早已身在此局，你以為你能逃得掉嗎？」這一句話將正要喚醒妹妹的羅子欽震在當場，但高柏卿卻不打算就此罷休，他繼續道，「聽說你要成親了。鴻雁雖說是藥王谷的後人，但她身上流淌著的是誰的血你不好奇嗎？你以為當年齊國公的女兒真的只是走失的嗎？羅子欽，自你救了我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是這局裡的人了。你和我，都沒有選擇的權利。」
羅子欽回過頭，眼神里只有悲涼，他揮起拳頭，朝著自己昔日的知己，狠狠揮了過去。高柏卿應聲倒地，他看著眼前站立的人，和著嘴裡的血腥，不知是笑還是淚。
羅綺然坐在重重帷幕後，緊緊抱著自己的膝蓋，眼含熱淚。
回到羅府，羅子欽還是鐵青著臉，原本正在散喜錢的譚姨娘見了，也只好讓眾人都散了。
大年初一，文武百官是要進宮請安的。只是因為楚朝詞折騰了一夜的羅子欽，此刻腿傷竟隱隱有些發作的趨勢。可他還是咬著牙，換了朝服進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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