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如電

「忘記一個人是很難的事，一旦成功，再想起她的好處也很難。這台pro是我給你最後的禮物，今後，請讓我永遠在遙遠的地方祝福你。」

——徐素

風之琳怔怔地看著面前那台嶄新的MacbookProWithRetina，手裡捏著徐素手寫的「絕情書」，初收到禮物的驚喜完全沒有了，但她卻也不恨他，因為她並沒有那麼愛他。

徐素從小就有書法和繪畫的天賦，不過只是最近才發揮出來，畢竟現在是職業的設計師了。這書法是略帶張狂的行書，有50％的恪守清規，有50％的隨心所欲，給人一種極度的平衡感。

風媽走進來，奇道：「買電腦了？這不是剛買不到半年嗎？不是男孩子送的吧？」

說到這裡，風媽目光迥迥，她對這樣的事情是非常敏感的。

風之琳：「就是那個我說要帶來給你看的。」

風媽不高興：「不是說了高度不夠嗎？還是外地人！大把比他好比他年輕的男孩子等著娶你呢。」

風之琳面無表情：「那我退給他吧。」

看到女兒被自己說服了，風媽卻婆媽起來：「這電腦多少錢？蘋果的，應該不便宜。」

風之琳：「大概兩萬吧。」

風媽：「……哦，隨便就送兩萬的禮物，這男的挺有錢？」

風之琳：「當然，他挺有才華的，要不我怎麼喜歡比我還矮的男人。不過算了，既然你不喜歡。」

風媽：「你不是說他是設計師嗎？設計師怎麼會很有錢？」

風之琳：「他是自己當老闆的設計師，哪行做好了都能出狀元。」

風媽看著那台漂亮得不像話的pro有些不舍，道：「要不帶他來看看吧，如果還行的話，我們可以提些條件，他要是同意了那就跟他交往一下，要是不同意，那也不是我們的錯，已經給他機會了，這台電腦他也不好意思要回去了，是吧？」

風之琳強忍著自己對母親的討厭感，咬唇說：「不用了吧，既然不想要他，那就別要他的東西。」

風媽看出了女兒的不快樂，說：「琳呢，別的事情倒也算了，結婚那是終身大事，作媽的當然要多管一管，既然你喜歡，這孩子應該不會太差，那就給他一個機會吧，明晚上叫他過來吃頓晚飯，嗯？」

風之琳忽然間靈魂出竅，手裡緊緊握著那張紙，忘了反對媽媽的話。

×××

燈一亮，林清雅眼前一亮。徐素新裝修的公寓還真是漂亮啊。簡雅、乾淨到極致，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白如雪的新刷牆，隱入式的頂燈和壁燈，所有桌椅傢具都是生長速度極慢的硬木，原生態木紋非常緻密，色調自然，所有細節都是矩形，極其穩健莊重。連那擱置鞋子的架子都是封閉式的，鞋子放進去之後從外面一點都看不到，減少一切可能影響視覺和諧的因素。

林清雅此行的目的就是看看設計師給自己設計的家是什麼樣子，一看，她便說：「有味道，我都想把家重新裝修一遍了。」

徐素說：「聞到玫瑰草的香味了嗎？本來我是不想用任何香味的，不過剛裝修完有氣味，所以買了幾台香薰機。」他手一指牆角處一個通體渾圓的乳白色玻璃柱，那兒正冒著絲絲白氣。「精油的種類也是有學問的，起居室里是玫瑰草，很溫馨和舒服。健身房裡就是檸檬草，讓人神清氣爽，容易恢復體力。卧室里是熏衣草，鎮定心神，放鬆身體。用餐室里是茉莉花，香氣濃郁，味口大開。」

林清雅：「你還有健身房啊！」

徐素指引她來到健身房，卻發現那個房間空空蕩蕩，唯一的一件物品就是一張瑜伽墊，當然還有牆角的香薰機，果然是簡約到極致。

林清雅笑：「你也練瑜珈？」

徐素搖頭：「只是喜歡這個墊子，我現在受科學思維的影響，對一切古代流傳下來的東西都持懷疑態度，像什麼中醫、氣功、瑜珈，這個墊子我就用來做做俯卧撐、仰卧起坐什麼的，我前陣子在外面亂跑，小地方的治安不像上海那麼好，碰到個小混混小流氓什麼的是家常便飯，所以鍛煉身體比較賣力，現在一到上海，我就懶下來了，人性啊！」

林清雅：「我在練瑜珈！」

徐素：「哦，伸伸胳膊翹翹腿完全可以，難度太大的動作就要謹慎了，其實在我心裡，瑜珈、太極什麼的能活動筋骨的程度還不如第八套廣播體操，哈！」

林清雅微嗔道：「瑜珈不是可以保持身材嘛！」

在徐素心中，清雅是個仙女般的存在，就像住廣寒宮的那位，以前看到她跟她的男友在一塊兒，也從來沒有見她有什麼小女兒的情態，一如既往的典雅莊重，好像是公主跟出身貧寒的附馬爺在一塊兒，就算附馬爺開著紅色的瑪莎拉蒂，徐素也覺得他很寒酸卑賤，配不上清雅公主，所以看到清雅嬌嗔的表情，不由得呆了一呆，不過很快就回過神來，他可不敢花痴亂想，這一次清雅大駕光臨寒舍，肯定只有一個原因：想看看設計師給自己的設計是什麼樣的。他微一沉吟，道：「應該可以讓身體更柔軟，還是有些好處的，當然，至於減肥，除非你拼了命做瑜珈，苦得累得不想吃飯，那才能減肥。」

林清雅噗嗤一笑，白了他一眼，沒說什麼。

徐素被她的白色秋波掃得心跳加速，感覺氣氛不太對勁，連忙強行壓下心中綺念。

參觀卧室。

雖然有心理準備，清雅還是吃一驚，整個卧室就只有一張深灰色雙人床和一張同色的床頭櫃，那床頭柜上甚至沒有任何東西。

徐素自然又有他的一套哲學理論：「保證睡覺質量的一個訣竅就是不要在卧室里做任何與睡眠無關的東西，這樣只要你一來到卧室，一躺到床上，就只有一個條件反射：美美的睡一覺。所以這裡非常清爽，千萬別在卧室里放電視、書桌、書架。」

林清雅似笑非笑：「是嗎？在卧室里只有睡覺一件事？」

沒想到仙女也不忌諱這種話題，徐素反倒是心跳加速，心神不寧，絲毫沒有了淡定大叔的范兒，「呃……」了半天，不敢看她眼神，尷尬地堅持介紹：「我的床、櫃、桌、櫃、椅都是一種叫水曲柳的喬木材質，水曲柳本身非常適合做高級傢具，質地堅硬、紋理精美，而且名字很好聽，這很重要，你想，要是這種材質叫『歪脖子樹』，那多沒勁啊！」

林清雅噗嗤一笑，「嗯」了一聲，敷衍一下他的理論。

徐素繼續說：「名字真的很重要，比如在中級車裡面，我最喜歡的是『雅閣』，多好聽，跟它優雅、動感的外型也很搭配，哎，這個雅字我真是太喜歡了，跟你爸一樣喜歡，你看，他給自己的兩個寶貝女兒起名字都加了一個雅字，而且是在第三個字上，很雅緻！閣字是古代亭、台、樓、閣四種建築中最高的，這名字真是又古又高啊。」

他終於從尷尬從緩過勁來，抬頭看她美麗的容顏，微笑道：「雅是一種境界，一種不媚俗的藝術取向，跟齊白石筆下那種富貴牡丹是完全相反的東西，它不怕孤獨，不怕被嫉恨，不怕毀滅，我行我素，我想起了政治白痴宋徽宗了，只有在一位崇尚藝術和人文到極致的北宋才能誕生《清明上河圖》那樣偉大的作品，連這風俗畫都那麼脫俗！

宋徽宗曾經以舉國之力造了個絕世園林，叫『艮岳』，艮是東北的意思，他在當時都城的東北方地勢低緩的地方硬生生的造出了群山，最高峰達150米，用的是從全國收集來的最美最奇最贊的石頭，太湖石、靈壁石在這次石頭選美中脫穎而出，成了艮岳的主體結構。險峻的地方有蹬道，飛空有棧閣。山戀疊嶂，藤蘿披被，還有無數的清溪流泉以極其錯綜複雜又錯落有致的方式跟石山交匯，甚至還有巨大得讓人屏息的紫石，像一面光滑的鏡子，靠著山，山頂的人工爆布飛流而下。

艮岳不但有山有水，還有各種動物，據稱數以『億』計，光是大鹿就有三千頭。各種林木花草更是不用說了，漫山遍野，溪流邊，土隴邊，連綿不斷，幾乎到處都被花木掩沒。植物的配置方式有孤植的、對植的、叢植的、混交的，大量的還有成片栽植的。許多景區、景點都是以植物之景為主題：植梅萬本的梅嶺，在山崗上種丹杏的『杏岫』，在山崗險奇處叢植丁香的『丁嶂』，在水泮種龍柏萬株的『龍柏陂』，還有什麼斑竹麓、萬松嶺、海棠川、梅渚等。到處鬱鬱蔥蔥、花繁林茂。詩詞自然是艮岳不可能少得了的，《艮岳百詠詩》有描寫萬松嶺：『蒼蒼森列萬株松，終日無風亦自風；白鶴來時清露下，月明天籟滿秋空。』

唉……跟艮岳比起來，全世界的園林都是渣啊！可惜這個偉大的皇家園林很快就被金兵摧毀了，要讓我選最想穿越的時代，一定是北宋，讓我變成趙佶，打敗金兵，把奸臣妖道都砍了，然後跟我最美的愛妃在最美的艮岳里賞風賞月賞江山，對酒當歌，人生幾何！」

在徐素的深情嚮往表白中，他們來到了書房，林清雅投入地傾聽徐素對千古第一園林的讚歎，聽到最後，脆脆地輕笑一聲，說：「真美！說得我都想去旅遊了，現在什麼地方最美？有艮岳一半的美就夠了！」

她坐到徐素的書桌前，那果然是一張簡約的水曲柳椅，只是上面多了一個純米色的棉墊，她又說：「椅子還是要能轉的才舒服，我們伏案工作很久的人，這個辦公設備很重要啊，科學家說久坐會減壽……不過這墊子不錯。」

徐素站在她身後側，俯視著這個如同美夢中走出來的絕代佳人，有一股把雙手放在她雙肩的莫名衝動，他鬼使神差地說：「要我幫你按摩一下不？」

林清雅忽然沉默了下來，全身所有細微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雖然徐素說得很誠懇、很人畜無害，但是好像她還是生氣了。

書房裡的空氣彷彿凝固了，正在徐素快要憋死正要道歉的時候，林清雅輕聲說：「嗯。」

凝固的空氣瞬間沒經過液化、氣化就電離化了，世界的變化就是快啊。

徐素強行冷靜下來，想了想，伸出大拇指在清雅的頸椎處施壓，慢慢加力，問：「疼不疼？」

似乎很專業的樣子，林清雅暗暗鬆了口氣，說：「好像沒事。」

徐素開心地道：「是嘛！那說明你保養得挺好，我自己有時候太累了頸椎這裡就有痛感，說不定你練瑜伽真的有點作用。」

膽子大了些，他雙手落到她的溫軟的雙肩，透過薄薄的夏衣，能夠感覺到她的體溫和輕輕的一下顫動。

忽然間雷聲大作，徐素嚇了一跳，雙手彈了起來。

林清雅咯咯一笑，道：「怕什麼？被雷劈了說不定你就能穿越到北宋了！」

徐素嘿嘿傻笑了一會兒，繼續虔誠地為她按摩雙肩，盡量作出手法老練、純潔無暇的模樣。

林清雅想起了什麼，說：「打雷？是不是下大雨了？」

他們來到陽台上，天空中已是電閃雷鳴。

徐素說：「雷聲大，雨點少。」

話音未落，大顆大顆的雨點就砸了下來。

徐素忙又道：「雨越大，走得越快。」

林清雅輕輕扯了一下他的衣角，往屋裡走，一邊說：「別看了，雷劈了萬一穿越到已經被金兵抓起來的趙佶身上就慘了。」

徐素哈哈大笑，歡樂的感覺像雷電般穿馳在心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