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媒體的力量

電視台的人回去了。

電視台的這檔欄目是在周五晚五點播出的，所以周五那天，村裡的人早早就回了家，老娘們兒在灶台前做著飯，老爺們兒就在電視前面蹲著等。

拐子家裡是沒電視的，所以他和女人便抱著光宗蹭到了王大娘的家裡，四個大人在電視前圍了一圈兒，咔嚓咔嚓地嗑著瓜子等節目。

終於，拐了好幾個彎兒的節目前奏響起，接著就是「今日節目提要」，幾件雞毛蒜皮的小事唰唰唰地被翻了過去后，村頭那家工廠的門面突然就出現在電視屏幕上。

「誒！」

一屋子的人都下意識地「誒」了一聲，卻又馬上噤聲，生怕錯過什麼一樣地盯著那不斷跳動的畫面，最後，畫面停在了黑汪汪的湖水上，節目提要結束。

「電視台肯定能好好地報道咱們村的事兒，因為剛才就數著咱們這兒事的播放時間最長。」

王大娘篤定地說道。

「是么？」李二疑惑地摸摸腦袋，心想自己怎麼沒覺得。

但他卻沒敢發問，只是跟他婆娘一樣，坐在炕上，緊緊地盯著屏幕。

拐子就是跟別人各色些，其他的人都坐在炕上，他非得蹲在地上，把脖子幾乎仰成了直角，跟個抻頭的甲魚一樣。

不光是這屋裡的人，估計整個村的人都在耐心地守著電視，看著別家的家長里短，奇葩趣事，看著看著，一開始的緊張心態卻逐漸放鬆了，大夥饒有興趣地看著誰家的狗丟啦，誰家的樓上往下扔垃圾啦，誰家的老頭跟老太太又掐架了，再加上主持人時不時地用方言加著「調料」，大伙兒看著看著，竟然還笑了起來，當真是民生百態，頗有趣味。

大夥沉浸在民間「八卦」里樂不可支，以至於當李家屯出現在電視上的時候，大家竟然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李家屯的湖一夜之間居然變得又黑又臭……現在正是農忙時節，村民卻不敢從湖裡抽水澆灌莊稼……李家屯村頭工廠的大門緊閉，記者進廠調查又看到了什麼……請接下來收看：李家屯的湖，究竟怎麼了？……」

主持人雖然還是一嘴令人發笑的方言，但面色卻是嚴肅，這讓守在電視機前的人也趕緊斂了笑容，不自覺地挺直了腰背，安靜地看著電視。

正在這時，畫面一切，王大娘哭嚎的樣子直接蹦了出來，在這種過於安靜的情況下把眾人嚇了一跳，就看王大娘坐在地上，哭天搶地地摔著雙手，嘶啞的嗓音直接衝擊著眾人的耳膜。

拐子咽了口口水，悄悄地扭頭去看炕上的王大娘，見其面上雖然脹紅，但好歹還算淡定。

見拐子正偷摸地瞅著自己，王大娘沒好氣地呵斥一聲：「看俺幹什麼？看電視！」

「哦，哦。」

拐子偷笑著轉回頭去，聽電視里的王大娘又嚎了一會兒后，卻終究沒忍住，蹲在地上抱著雙臂「吃吃吃」地笑了起來。

王大娘也是羞惱，心想這三個娃子也太不給人留面子了，怎麼把自己在上面掛這麼長時間呢？

不過，不得不承認，王大娘這頗具殺傷力的一頓哭嚎還是很有效果的，畢竟村裡人都能被震成這樣，更何況那些正在電視機前坐著的千家萬戶呢？

接下來，主持人一改先前報道家長里短的調侃語氣，無比正式地報道著這一事件，無論是村民的採訪還是莊稼和湖水的特寫，都讓大家覺得心裡非常壓抑，直到三個記者進了廠中，用紐扣攝像機拍到了未經處理的黑水直接排放出去的畫面，村民們頓時怒了，圍在電視前你一言我一語地破口大罵著，別人家暫且看不到，在王大娘家裡，數她罵得最凶，口水都噴到了在地上蹲著的拐子頭上。

拐子無辜地摸了把腦袋，扭頭看了看王大娘比方才更紅了的臉，他咂么了兩下嘴，愣是沒敢出聲，他又撇過頭去看了看女人，用嘴型悄聲問她：

「你，你覺得咋樣？」

拐子用手指了指頭頂的電視。

女人沒說話，原本放在腿上的雙手卻翹了起來，默默地豎起了兩根大拇指。

「挺好，效果杠杠的。」

拐子領會了女人的意思，笑笑地轉回頭去，順便調整了下蹲姿。

新聞不長，但相對於這個節目來說，篇幅佔比卻已經夠大了，而且可以看出來，新聞剪輯得很用心，村長滿意地點點頭，心想自己下個周一可以去上面反應反應情況了。

「老曾啊，這可不是俺不仁啊，你干出這種事，可得自己受著吧。」

村長嘟嘟囔囔地下了炕，將電視一把關上。

村民們對這個效果是滿意的，村長也是滿意的，他甚至計劃好了下個周一的日程，因為城裡的人在周六周日是不上班的，可他心裡卻有點慌，因為電視台在周五就把這事兒給報道出來了，這中間隔著這兩天，誰知道能發生點什麼事情，那姓曾的又是個老泥鰍，趁著這兩天就能搗鼓不少事兒出來，所以村長的心裡總是有點不安，生怕這兩天發生什麼變動。

但到了第二天，他卻心安了，因為村裡在外面念書的娃子們都放雙休了，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問他們的爹媽：怎麼村子里出了這麼大的事兒？娃兒們都是念書上進的，知道環境污染對村子來說意味著什麼，一個個氣憤地滿臉通紅，雖然明白事理，卻帶著幾分學生的意氣，三言兩語間就要去工廠外面扔磚頭，被他們爹媽及時地拎了回去。

其中一個娃子他爹心裡疑惑，心道，你個在學校里念書的學生是怎麼看的電視？他這麼問那娃子，娃子卻驚叫一聲：

「還用得著看電視么？貼吧上都傳遍了好么，就咱市裡的貼吧，鋪天蓋地的。」

他爹不曉得貼吧是個什麼，只知道是電腦上的東西，一聽這事兒在電腦上都傳遍了，他爹頓時喜出望外，急忙想著要去告訴村長，但是剛走到門口，他就意識出不對來了。

娃子告訴他爹后，便得意地坐在院子里等他娘給做飯吃，沒想到他爹去而復返，站在自個兒面前就滿臉怒氣地指著自己的鼻子，嘴裡還罵道：

「小兔崽子，你是不是又去網吧了？你是不是又逃課了？！」

「小兔崽子」傻了眼，沒想到回家嘚瑟居然還嘚瑟露餡兒了，他抱頭鼠竄地鑽回屋裡，卻依舊沒跑得過他爹，被「老兔崽子」拎著拖鞋揍得哭爹喊娘的。

至於其他的小夥伴們，估計也是同樣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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