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唱個戲

李池回去了，自個兒家裡還有生意要做，實在是顧不上別人家的事，幫幫忙倒也罷了，哪能成天跟著跑呢？

拐子便在家裡開始了等待，他在城裡也沒有認識的人，起先他還想坐著趙雷他家的車去城裡看看，只是去了一遭，下車后就蒙了神，壓根不知道該往哪兒去，城裡那麼大，根本無從找起，他就在長途車站旁蹲了一天，等到傍晚時再坐著趙雷家的車回去。

回來后，拐子去王大娘家裡去接光宗，滿臉疲憊的王大娘將好不容易睡著的小娃兒遞到了拐子的手上，她對著拐子嘆了口氣，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不耐。

「拐子啊，」王大娘對拐子說，「別去了，想回來的人你不用找，不想回來的人你找了也沒用，何必呢，老老實實地在家等著，看著光宗，說不定哪天她就回來了。」

拐子就再沒去了，王大娘說得對，去了也沒啥用，現在又正是農忙時，大伙兒也不像自己這個閑人，都是要去地里幹活的，實在沒空幫自己照顧光宗。

此後，每天白日里，拐子就找了個長布條將光宗綁在背上，兩個人一起去雞圈裡看雞，他是不大會看孩子的，雖然平時也幫著陶情給光宗換換尿布，但到底是個粗心的貨，一個不到一歲的娃子還不曉得說尿尿，肚子里有了貨就直接往他爹背上呲了去，拐子就覺得背後一熱，稀稀拉拉的黃湯就順著衣服淌了下去，被太陽一烘，渾身都是讓人上頭的尿騷味兒。

小崽子尿了他爹一身也不愧疚，反倒覺得自個兒濕乎乎得難受，「嗷」一嗓子就嚎了出來，讓本就焦頭爛額的拐子更加找不著北了。

拐子把衣服脫下來，晾在太陽底下，尋思著等太陽晒乾就好了，沒成想小崽子尿黃得很，也不知道是憋狠了還是喝水喝少了，味兒能騷出兩條街去。拐子拎著散發著尿騷的破衣服，猶豫了半天，還是沒能咬牙穿上。

好在天兒暖和了，打赤膊也是勉勉強強可以的，拐子把被尿了的衣服墊在了光宗的屁股底下，尋思著反正衣服不能穿了，就先湊活著當個尿布吧，他也不想想，自個兒的衣服臟成那樣，嫩娃子哪受得住，沒一會兒就捂得下面通紅，看著就跟發了炎症一樣。

等到拐子發現光宗不對勁兒時，兩人已經到了家，光宗只曉得這崽子一路都帶不消停的，差點沒把嗓子哭啞了，他也伸手去摸了摸，崽子屁股後面還是乾的，拐子便當他是在撒賴症，也就沒往心裡去，等著把崽子往床上一***布一掀開，那一方的皮肉早就被捂得紅腫不堪。

王大娘剛下農活回來，就看見拐子抱著哭鬧不已的光宗往自己這邊走來，她當拐子還沒死心，人還沒到自個兒面前，心裡就先生出幾分不耐煩來，可等看到光宗的狀況時，她又「啊呀」一聲地心疼上了。

「你怎麼乾的好事！」王大娘趕緊把光宗接過來，順手就給了拐子一下，「這婆娘才走了幾天，你就不拿娃當自己的娃兒了？你要是不想養，俺勸你趁早把娃送出去，也省的娃大了記了事兒，到時候就不好送了。」

拐子聽王大娘越說越不像話，急得還未出聲兒，鼻涕泡就先冒了出來，他用手三兩下把鼻涕抹了去，急赤白臉地叫嚷著：

「說啥呢！誰不當自己的娃兒了？俺就是不大會弄那些，一路上也沒摸著他尿，等回家就成這樣了，俺也不知道是咋回事……」

王大娘是有經驗的，看著光宗這樣，無非就是髒了或是捂著了，她皺著眉打量了拐子幾下，覺得他也干不出什麼虐待娃兒的事兒，口氣便稍微緩和了些許：

「你去山羊鬍子那裡要點藥膏回來，就說小娃下面蔫兒了，他知道咋辦，俺給娃子先洗洗去，真是，瞎胡弄。」

王大娘罵罵咧咧地進了屋，不去理那個不靠譜潑皮。

拐子聽了，倒是急三火四地就往山羊鬍子家走，走到一半才想起自己沒帶錢，原想著先賒著算了，但又想到山羊鬍子素來對自己沒個好臉色，想賒他的賬怕是挺難，他便歇了主意，轉頭往家拿錢去了。

再回到路上時，天卻黑了，方才太陽還掛在山頭上泄著光，這才一會兒的工夫，天就拉了大幕，夏日裡本就天長，這天一黑，意味著時候也不早了，拐子怕那山羊鬍子太早歇下，那傢伙一睡覺，基本上是雷打不動的，他便著了急，深一腳淺一腳地往人家家裡跑去。

這人要是一慌，做出來的基本就沒啥囫圇事兒，那潑皮本就一腳深一腳淺的，眼神兒也不大好，速度再一快，乾脆一腳踩進了坑裡，那坑也不大，但讓人崴個腳然後再摔一跤還是沒啥問題，拐子這一腳摔得，不說是五體投地，那也差不了多少。

「呸，呸呸。」

泥沙直接飛了拐子一嘴，連帶著蹭破了拐子那兩條皮糙肉厚的老腿。

「阿嚏！阿嚏！阿嚏！」

屋漏偏逢連夜雨，拐子在連打了三個噴嚏以後，終於意識到自己感冒了的這個事實。

媳婦跑了，娃兒病了，自己摔了，還感冒了。

亂糟的事兒在拐子的腦子裡一圈圈轉著，終於將他粗壯了好幾天的神經給轉鬆了，他起先還只是小聲地抽搭著，抽搭了一會兒，許是覺得這麼哭太娘了，潑皮乾脆扯起了嗓子，哭天搶地地坐在地上嚎了起來。

「哎呀~那個沒良心的婆娘啊~瘋病好了就跑了呀~」

拐子拍著大腿，聒噪程度堪比旁邊籠子里的那隻鴨子，他罵了一會兒陶情，又開始罵他家小崽子。

「哎呀~那個不省心的熊東西啊~老子給他吃給他穿，他娘一跑就開始給老子臉色看，就個不省心的玩意兒啊~」

此時，旁邊的人家聽了聲兒，就趕緊跑出來看，一看是拐子，左鄰右舍的對視了幾眼，既不敢上去勸，又帶了幾分看熱鬧的心思，竟沒有一個人上前去搭上兩句。

於是，拐子就將娘倆一起罵了出來：

「哎呀~這娘倆沒一個好東西啊，都是他娘的養不熟的白眼狼啊~俺家有啥好東西啊~家裡啥都沒有！就俺這麼一顆爛糟的活人心！他兩個喪良心的也捨得要哇~」

旁邊的人一個沒忍住，「噗嗤」笑了出來，這拐子哪兒是在哭啊，這分明就是照著劇本在唱戲呢。

事實證明，就算村長是拐子最恨的人，但在整個村兒里，最關心拐子的卻還是村長，旁人看了那許久的戲也沒有一個上前勸的，老爺子一來，便急得要拿拐棍去打那個丟臉的東西，只是棍子舉在半空許久，最終還是沒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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