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誰的娃兒

後生想跟先前一樣將陶情制住，但瘋女人掙紮起來就是使盡全力的架勢，那後生也是乏得很，從早晨開始就在地里幹了許久的活兒，接著又被陶情和拐子鬧了那麼一通，連飯都沒怎麼吃，此時只覺得腦子餓得都有點發昏，手上一個泄力就被陶情掙了開，那瘋子跌跌撞撞了幾步，便朝著王大娘撲了過去。

王大娘這次沒能躲開，她已經被嚇傻了，她被陶情猛地撲倒在地上，手裡還死死地抱著光宗。

有王大娘這麼個結實的肉墊兒墊著，陶情並沒摔得太狠，反倒是王大娘被個大活人生壓了一下，哎呀一聲，向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原本就不怎麼結實的老腰頓時就跟錯了位一樣，疼得王大娘半天沒緩過勁兒來，原本死死抱著光宗的手臂也下意識地向後撐去，反倒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光宗害怕地伸手攬住了王大娘的脖子，方不至於滾到地上去。

陶情飛快地爬了起來，將哭鬧的小娃從王大娘的脖子上一把拽了下來，她快速地將小娃舉過頭頂，看著竟是要把娃子往地上摔的樣子。

「哎！」

後生嚇得大吼一聲，後腿一蹬就躥到了陶情面前，一把抓住被舉在半空的光宗，他本想將娃子一把奪下，無奈陶情拽得緊，竟未能搶得過。

拐子才剛跑到兩三步外，就被眼前這一幕給驚得渾身發抖，虎毒尚且不食子，這瘋了的女人竟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要摔死。

他趕緊跑上前去幫著那後生搶光宗，奈何兩個人齊手爭搶也並沒能將光宗奪下，倒不是瘋了的人當真力大無窮，只因那女人的心裡沒了絲毫母性，捏著那小娃子細嫩的胳臂腿兒絲毫不知輕些，下手就是一道道青青紫紫的印子，跟人爭搶的架勢就像要把她兒子的胳膊腿兒給卸下來一樣。

光宗哭得撕心裂肺的，先前只是惶恐害怕，現下卻是真實地感受到了疼痛。

陶情不在意，其他人卻不能不顧著，又有人圍上前去幫著拐子他們奪娃兒，只是不敢下死勁兒去拉拽，那肉乎乎的小腿兒和小胳膊握在手裡跟沒骨頭似的，好像多使點力就能拽斷了的樣子，幹活的人手勁兒又大，哪敢真的跟陶情比力氣呢。

「你到底做啥嘛！」

拐子氣得鼻涕和眼淚糊了滿臉，汗珠子也順著額頭滑進了眼裡，刺激得拐子只能半眯著眼，他聽著光宗那尖銳的哭喊，心裡陣陣刺痛。

「那是你兒子！你做啥！快撒手！娃兒有啥錯！」

拐子並沒有伸手去抓，而是將雙手托在光宗的身子底下，生怕娃子被神志不清的陶情扔下去。

「誰兒子！」陶情突然停了一瞬，她口吃清晰地朝著拐子吼叫道，「他是誰兒子！」

「你兒子啊！」拐子心裡驀地一喜，居然天真地期望著陶情能恢復正常。

「我兒子？」

陶情雙眼一瞪，突然神經質地笑了兩聲，拐子賠笑地看著她，就見面前的人像是變臉一樣地驀地斂了笑容，突然鬆開一隻手，直直地指向自己。

「你放屁！」

陶情朝著拐子「呸」了一口，直接把拐子給吐了個滿臉。

「這到底是好還是沒好？」

拐子疑惑地盯著陶情的雙眼，想從她的眼中看出一點類似於清醒的兆頭。

「早就讓你把他送到山裡去，你非得養著他！」

陶情突然激動地將把著光宗的另一隻手也撒開，雙眼通紅地上前一步，雙手緊緊地攥住拐子的衣領。

「他活著就是我一輩子的污點！你為什麼要留下他！沒了他，我還能好好地過我該過的日子！」

陶情的口水都噴在了拐子的臉上，那個一向乾淨的女人卻絲毫沒有難為情的樣子，只是愈發歇斯底里地質問著拐子。

在陶情鬆開光宗的下一秒，後生就趕緊把光宗遠遠地抱到了一旁，王大娘拖著扭傷的腰湊上去將娃子接到懷裡，小娃子嚇得狠了，剛被人接過就一頭扎進了王大娘的頸窩裡，小小的背部不斷起伏著，娃子已經哭不動了，臉再往下一埋，就只能發出一些可憐兮兮的氣音。

拐子能看到那邊的情況，陶情嘴裡反覆碾磨的話漸漸已經傳不進他的耳中了，拐子只是用餘光看著王大娘他們，手在底下悄悄地擺著，想讓王大娘帶著光宗快點離開。

心不在焉的老男人激怒了一味想知道答案的瘋女人，她順著拐子的視線向後轉去，就看到了王大娘正帶著那個累贅快速離開的背影。

脖子上緊緊勒住的領子驀地被鬆開，拐子慌了神，雙手猛地向前抓住了要追上去的女人，他聽著女人嘴裡仍是那句「把他扔到山裡去喂狼」，又聽到他可憐的兒子又開始驚得大哭，老男人沒了辦法，他一輩子沒怎麼干過活兒，手上的勁兒還沒有陶情的大，只是拽了一會兒便踉蹌地被人拖著前移。

王大娘還是利索的，趁著這一會兒的功夫便跑了個沒影兒，陶情急得在原地大叫，她回身瞪著那個拽著自己的拐子，蹲身拾起地上的一塊石頭就往那個老男人的臉上砸去。

石頭不大，可是架不住陶情的毫不留情，石塊卯在了拐子的顴骨上，只把拐子砸得痛叫一聲，半天都沒能睜開眼。

掙脫了的陶情被圍上來的人們按倒在地，這回拐子再沒阻止，他只是捂著自己高腫起來的那半張臉，疼得嘴唇都在哆嗦，眼前也陣陣地發暈。

圍著的村民們難得安靜，這偌大的空地上就只能聽到被壓制的瘋女人的怒吼。

「行……」

突然，拐子說話了，像是被氣狠了一樣，他的聲音都在哆嗦。

「行，你不是不認這個兒子么，俺現在就能告訴你，從今天開始，他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了，他是俺李程源的兒子，俺自個兒的，你連個對象都沒有，你哪兒來的兒子？」

拐子扯出一個苦澀的笑來，嘴上卻越發生硬。

「你不是嫌他耽誤了你么，沒必要！你想去哪兒就隨你！這娃子跟你沒關係了!以後他活得是好是孬，那都是俺老李家自己的事兒，你走你的，誰還攔著你了！」

「你以後愛去哪就去哪，你還想在這個村兒待著你就去問那個老頭兒，」拐子一手指著村長，眼卻死死地瞪著陶情，「你想幹啥就幹啥，俺就跟你說一句，娃兒，跟你一毛錢的關係都沒有，你再敢瞎動他，俺，俺就報警！讓警察抓你！說你拐賣！」

村長半張著嘴，詫異地看著那個突然陌生的潑皮，不光是村長，就連周圍的人也像是從來不認識拐子一樣地干瞪著眼。

趴在地上的瘋女人不知什麼時候安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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