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無問東西

很多次問自己這個方向是不是對的，可是人生哪有那麼多黑白分明的對錯，如果捫心自問，心滿意足足以慰籍。

這個記憶和思維模擬試驗，一切是從血腥的人類現實取材，為了那麼昂貴的名牌包，許多動物會被活著剝皮，雨桐新婚後的第一個試驗，就是模擬動物記憶和思維創傷，以及再移植。這個想法是夏夢無意間的一句話，「我不喜歡這些皮包，把動物的屍體戴在身上，難道不會聽到哀嚎嗎？」她在一群小姑娘討論名牌包包的時候，格格不入的發言，軒軒一派的人本來就排擠她，現在連剩下那些點頭的泛泛之交也被她徹底孤立。

雨桐從旁邊走過時，聽著這個倔強小姑娘的鋒利言辭，他似笑非笑了，而他昨天才簽署了結婚協議，大致的條款就是自己名下所有試驗成果，和皇甫軒軒共享，於此同時，他可以使用任何皇甫科研集團下的所有人力和物力。關於那些相愛相伴的話都像台詞一下，過眼雲煙，走個套路。

「所以整個實驗的目的是，讓人可以感受到動物的記憶或著情緒波動？」夏夢好奇問。

「不覺得很有意思嗎？」雨桐看了她一眼，繼續在操作手裡的計算機，在開啟電腦程序。

試驗的步驟像級了那些無良商家的操作手段，被鋼鐵挑破脊椎神經，從而截取肚子的皮膚，進行活剝，通常鱷魚的生命比想象中頑強，在進行了活體皮肉分離之後，依舊可以在腦神經完好運作的情況下，存活4－5小時，最後因為失血過多而死亡。

夏夢忽然回憶到，那天和大家說皮包殘忍的時候，雨桐剛好走過，他是故意的，讓自己親身經歷著一切，還稱之為「有意思」。

整個試驗步驟殘忍無比，一度噁心到作嘔，特別是鱷魚在被活剝皮的時候，它的情緒記憶曲線到了高峰，隨後跌入谷底，又回升，這種大喜大悲的差距，依舊死不瞑目的疼痛，讓每一次讀數都心驚膽戰。到試驗最後步驟，夏夢要去取下鱷魚脖子里的情緒晶元探測儀，她全副武裝穿著白大褂，帶著防護罩，兩個手十指分開，手指朝上，帶著橡膠手套，她給鱷魚脖子劑用小刀挖開植入皮下的探測儀器，肌肉還是在觸動，它這血淋淋的一顫，她也猛的往後退了幾步，還撞擊到了背後的實驗玻璃圍擋，很痛，她此時覺得身體的痛都小事一樁，比起眼前這些觸目驚心的靈魂考驗。

她狼狽不堪，抬頭看到他的一臉壞笑，一怔。不知道從某天起，他們已經不是相對無言冷冰冰的同事關係了，他對自己的矚目變多了，是一種超變態的關心和考驗，他若有所求，卻埋得深不見底。

最難的一步還沒有到來。

夏夢把取出來的晶元植入了另外一個試驗棚裡面的幼鱷魚，未成年，也就一個多月。

小鱷魚依舊霸氣，也略帶粉嫩，在進入試驗棚前，就被注射了麻醉劑，已經昏昏沉沉，神志不清，基本沒有反擊能力。

夏夢穿戴防護衣進入，用手術刀切開了額外脖頸出的肌膚，把晶元植入衝擊強前端，注入。

隨後用快速醫用粘合劑處理傷口。理論上晶元有接觸口可以和神經中樞有共振，植入大腦影響波動。

她示意植入完畢，隨後迅速撤離手術室。

在玻璃手術之外觀察小鱷魚的反應，在電波運作之後，原本已經麻木的小鱷魚開始肅然起敬，搖頭擺尾，隨後它似乎感受到了某種絕望，尾部開始猛烈拍擊牆面，還是未遂，它難受，窒息般的絕望，它用頭衝撞牆面，一次兩次，玻璃牆上出現了斑斑血跡，那種致命的衝撞給人一種錯覺，這個玻璃房快撐不住了。

在這樣反覆衝撞了幾十次后，它已經額頭血流不止，血蔓延到了它的嘴，也從滲入了它的瞳孔，染紅了眼白。

它精疲力竭，氣喘吁吁。

靜默。

它停滯。

雨桐和夏夢也若有震驚。

「你說這個情緒是可以移植的？」雨桐問

「目前從，試驗看是百分百的，就是很難分辨是單純移植了情緒，還是記憶？」夏夢冷靜的回答，比起剛剛手足無措的那一刻，依舊早已恢復神情，不依不饒，氣定神閑。

「你怕血？」雨桐依舊追問。

這時候小鱷魚依舊杵在原地，要不是它尾巴微小的擺動，可能以為它已經死了。

「有點，它並不是累了在休息，」她雙眸微亮起來，「它依舊在讀取情緒，此刻的情緒是生不如死的安寧……」

「如果情緒真的可以被移植，那我的情緒可以移植給你嗎？這樣你也可以體會我的感受。」雨桐對著夏夢的背影喃喃自語，全然不顧了在場的馴獸師，就是剛幫忙處理剝皮技術的這位，還有一位麻醉師。

在十秒鐘之後，駭人驚聞的場面發生了。

它開始四肢蹬踩地面，緩緩站起，尾巴開始四處搖擺，耀武揚威般。尾巴到了最大幅度的搖擺，這是它張口雙顎開始猛烈撕咬自己的尾巴，斷然決然，視死如歸，它一次又一次，揮動著血淋淋的尾巴，一次又一次的撲命撕咬。

終於，尾斷。

它臉上有一種釋懷的表情，雖然吞噬了自己的尾巴。

奄奄一息。

「試驗二號宣布死亡，」夏夢點擊電子屏，再按紀錄。」你剛對著我說了什麼？「她這才想起來剛剛雨桐在對自己說話。

」很好，你除了怕血以外，就沒有致命弱點了。「他又恢復了往常的高傲。

」彼此彼此啊，你連弱點都沒有啊。「兩個人在談笑風生，馴獸師在處理試驗對象的屍體，麻醉師在旁邊整理東西，兩個人的表情都很緊張，估計剛剛被嚇的不清。

」我有。「雨桐認真的說，他比夏夢高出了一個頭，現在這樣近距離的低頭看著她，可以俯視她彎彎的睫毛。

」什麼？「夏夢抬頭之間，兩個人又四目相對。

」我有愛的人，所以我突然發現自己有了弱點，突然害怕自己變得可怕。「他的眼神十分較真，夏夢注意到了旁邊馴獸師在側耳傾聽，用眼神提醒了下雨桐，示意他不要再說了。

他忽然輕蔑的笑了。

「我是個剛結婚的人，我的妻子給了我一個富可敵國的集團，我不應該愛她嗎？」雨桐別過頭去，「今天試驗有點駭人，不過好在我有了新的想法？」

「什麼？」夏夢蹙眉一怔。

「快要離開這個世界的人，可以把他的情緒留給其他人。「雨桐戴起了眼鏡，他戴了眼睛之後，就再也看不清他眼神里的真偽，這個眼鏡可以隨時掃描和分析眼前看到的一切，他就躲進了一個屏幕之後，隱藏了自己。「這樣起碼愛他的人會覺得很感激。」

「你最近變的多愁善感了。」夏夢冷冷的說。

「一個初級實驗員就是這樣和集團管事人說話的嗎？」他不屑的看著她。

「那要不把我的情緒複製下來，給您讀讀？」她打趣到。「總歸活體試驗是可以的吧？」

「很好，那就現在吧。」雨桐直接通過智能眼鏡撥通了各首席實驗員的通訊裝置。

立刻，馬上，到實驗三室，觀察活體試驗討論。

夏夢驚詫不已，滿臉寫著不可思議。

瘋了，瘋了，這個科學怪獸果然是瘋了，特別在簽署婚約之後就瘋的更加肆無忌憚了。

不到三分鐘，十個首席試驗員都魚貫而入，速速集合到齊。

這十個人中有一個痞子般笑容的男生，就是子夏。

子夏打趣地問到，「怎麼沒有看到試驗對象？，不會因為經費緊張，需要我們直接上了吧。「

」示意對象一號和二號是成年鱷魚和未成年小鱷魚，試驗原理是通過晶元記錄腦電波，從而複製到其他類似生物體上，進行感受，剛的試驗很成功。「此刻，他冷靜淡定，氣宇軒昂，如一頭狼群的狼王，不可冒犯，銳意鋒利。」現在，要通過實現對象三和四，進行人體試驗。試驗對象三是我本人。試驗對象四是夏夢，我們剛都親自操控參與了前面的邏輯試驗，通過動物測試。「

在場的科學家都紛紛交換眼神，但又不敢討論。

試驗棚里那些血跡已經被清理乾淨，馴獸師已經帶著兩隻鱷魚的殘骸離開，麻醉師依舊在待命。

」開始吧，「雨桐指了指麻醉師，」隨我進入試驗棚。「

子夏是雨桐兒時就認識的好友，兩個人英雄惜英雄，天才護天才。

」雨桐，「子夏脫口而出，平時里雖然自己表面弔兒郎當，其實心思精密的很，」這個晶元植入萬一有副作用，不急的話，還是招募志願者。「他語氣微弱，明顯被雨桐銳利的眼神給封殺了。

」就現在，開始。「雨桐字字鏗鏘，擲地有聲。

麻醉師從手術台裡面取出麻醉針，短短一小支，他挑破了雨桐的皮下進行推射。動作簡單，乾淨利索。

雖然他愣了下，「這個晶元植入，誰來操作？」

大家面面相覷，畢竟都是剛才被叫進來觀摩。

夏夢抖擻了下精神，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已經被架在刀俎上，無路可退。「我來吧，我可以給雨桐和我自己注入晶元，這個很簡單。「

她戴上白色手術手套，用發射器給雨桐注入晶元，然後點擊了手術台按鈕，鏡面模式開啟，一面很大水平攝影面投來，她對著鏡子中的自己輕輕割開了經脈處的一小口，隨後麻利的注射入晶元，動作之快，迅雷之速。

麻醉師在一旁才意識回過神來，「我還沒有給你注射麻醉呢。」

「沒事，」她回答的也是乾脆，握緊的拳頭分明也出賣了她的狂傲，痛楚難當。

實驗開始了。

屏幕上播放著剛鱷魚被活體取皮的畫面，大家紛紛側面，十分觸目驚心，在這個畫面下，雨桐眼睛眨也沒有眨，他的情緒平靜，在外的晶元探測波紋也顯示，他的情緒非常之穩定，這個時候畫面的切換成了他的一個人體實驗，「鳥人」這個鳥人在一歲以前的畫面，他的瞳孔豁然明亮，眉頭緊蹙，鼻孔微張。情緒波動微有起伏，但總體還是在合理範圍。

最後一步驟，自我冥想。

由於做不到身體力行的實驗，比如鱷魚這種恐怖的操作，這可以依靠冥想。

「我不需要藉助視頻或者音樂，空氣刺激，」雨桐伸開手掌，示意夏夢停止輸入更多畫面，「我自己可以。」

他禁閉了雙眼，雙手攤開，身體坐直。

他開始默默流淚。

大象無形，大悲無泣。

表情依然平靜。

這個時候波紋已經有很深的起伏，隨後一路傾斜滑坡式下沉。

斷崖式傾斜也不為過。大家一度以為機器壞道了，子夏迅速參考了之前鱷魚的實驗，哪怕是這種酷刑活剝也沒有怎麼迅速的情緒下滑，也沒有到這麼低的低估，只能說人類的情緒果然豐富，更何況是智商超高的人。

雨桐開始冒冷汗，依舊是面無表情。他藍色的襯衫被深深濕透，如同畫了一個圖騰，神秘詭異又純粹簡單。

夏夢衝進了實驗室，握緊他的雙手，冰冷僵硬。她的手很溫暖，她搖晃他的雙手。

「wakewake!」她聲量不大，卻很有利。

雨桐睜開雙眸的那刻，淚眼婆娑，穿透那朦朧的淚眼，是一個臉龐清秀的她，他微微一笑。曲線也慢慢上升，恢復了正常。

雨桐替夏夢植入了自己的記憶晶元。

現場的氣氛一度很曖昧，彷彿整個世界只有他們兩個人。有一個科學家默默在對外發射消息，邊發邊小心謹慎張望。

夏夢植入晶元之後，被這個科學技術深深折服，大腦是人體最複雜的器官，各種情緒由大腦不同部位控制，在所有部位適當運作的時候，可以保持情緒穩定，特別是深層邊緣系統，它是大腦的中央區域，小如核桃卻是世界最精密的器官，晶元可以觸動感應深層邊緣系統以及前額葉皮層。

夏夢心悸不已，她便讀取數據便在觀看是雨桐在哪個部分的記憶，以及當時的反應，自己是否會產生和他一樣的反應，她專心致志，完全遺忘了自己是個被實驗對象，有一堆人正在全神貫注如參觀動物園般的觀摩著自己。

她開始覺得呼吸困難，如同坐過山車，到冥想階段，猶如飛流直下三千尺的垂落感，這種失重導致她雙腳輕浮，提心弔膽，彷彿被提到嗓子口，一切突然失控，不由自己掌握。她的眼淚開始狂飆，她嘶吼，本能般的。

原來他的痛苦埋得這麼深，這個時候的他到底在冥想著什麼。

還是漂流般，終於到地面了，一個猛烈的撞擊，夏夢自己身體不由自主的也撞向了前面的玻璃。哐的一聲巨響。

癱倒在地上，最後她感覺到一陣溫暖，甜蜜，和心悸，隨後是談談的平靜，她也終於恢復意識，這個熱量是來自於自己當初握住雨桐的手。

她抬頭通過實驗室的玻璃，看著雨桐靜靜的望著自己，心照不宣，無問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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