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茅廁里的神1
為了給柏堯仙君賠罪,蘇吉利捧著一壺酒在柏堯的屋外坐了一夜。
柏堯確實生氣了,他在東莙府安安分分待了千餘年,頑劣的小仙不是沒有見過,只是蘇吉利這般討人嫌的,他是頭一回見。
柏堯雖然生得文弱,但好歹也是有骨氣的仙君,除了蟲子和水,他還真沒有別的可怕的,可就是那麼不湊巧,這兩樣全被蘇吉利拿來整蠱了。
一旁的蓬兒小仙看到被救起的落湯雞柏堯,當時就心生憐憫:大饗生靈本就因五行屬性相生相剋,這大小姐的「剋星」是柏堯仙君,而柏堯仙君的「剋星」,該不會就是蘇吉利吧!
……
翌日,清晨。
柏堯開門,見一個穿著睡袍抱著壺酒的男子正趴在他屋外的石凳上憨憨地打著呼嚕。
罷了罷了,凡人本就多鄙陋,得饒人處且饒人……柏堯仙君終究是心軟了,「起來。」他撩起袖子朝著蘇吉利臉上戳了一下,「蘇吉利!」
蘇吉利尚在自己的酣夢中,感覺被人擾了便發起牢騷,「誰啊,老子還想再睡一會!」
「快辰時了。」柏堯冷冷說道。
夢中的蘇吉利辨出了柏堯的聲音,他倏地睜開眼,抬頭,「堯……堯兄。」說完,他擦了擦嘴角邊的口水,乖乖站了起來。
柏堯仙君淡淡地看著他,「走,我帶你去換衣洗漱,晨修不能遲到。」
蘇吉利一手揉著眼,一手抱著懷中的酒支支吾吾,「呵呵,堯兄,昨晚本想找你喝酒賠罪的。」
柏堯沉默片刻,露了個極勉強的笑容,心想,蘇吉利這廝畢竟還年輕,與仙界土生土長的小仙到底是不同的,想到這裡,他心頭的火也算壓下了一點,「如此,那今晚吧。」
「真的嗎?」
柏堯點頭。
洗漱完畢,食過早膳,蘇吉利跟隨柏堯去竹室晨修,兩人行走在曲徑通幽的小道上,柏堯見四下無人,一臉嚴肅問,「吉利,昨晚那黑衣人,你可知是何人?」
蘇吉利的眼神飄忽了一下,「啊,昨晚那人跑得太快,沒抓住。」
「你可有跟他交過手?」
「有。」
「那人與你入府當日遇到的黑衣人是否為同一人?」
「不是!」蘇吉利答得十分肯定。
「你怎知?」
「招式不同,身上的氣息也不同,而且,這兩人一個慣用匕首,一個善用長劍,所以,我敢肯定昨夜的人與那日的人並非同一人。」
「這便奇怪了。」柏堯不安,「近來東莙府來路不明的黑衣人頻頻出沒,也不知道這些人的目的是什麼?」
「既是這樣,堯兄,我問你,這東莙府中,可有什麼能讓人覬覦的珍寶?」
「珍寶?」柏堯想了想,「珍寶自然是有,大饗五大仙域,每個仙域都有獨一無二的仙花神果,這些珍饈全都是大饗最重要的珍寶,且都藏於盲匣中。」
「那,東莙府的盲匣都在哪兒?」
「這個小仙就不知了,小仙只知道每個仙域的盲匣都藏在旁人不知道的密室中,由上仙親自保管和宣賜,但凡覬覦密室盲匣的人,都會被處於重刑,所以,密室在哪,還是不知道為妙啊。」
「也是。」
「不過......」
「不過什麼?」蘇吉利上前一步。
「要說東莙最珍貴的寶貝,那一定是碧苓草了。」
「碧苓草?」蘇吉利眸子一亮,「堯兄,你說的碧苓草,就是先君灶神手裡的五大靈食之一?當年程康上仙修得此靈食而飛升,讓其得天地之靈,掌一方仙域?」
「正是。」
「那……我入府當日遇上的黑衣人,會不會就是來尋碧苓草的?」
「興許吧。」柏堯思索了幾秒,「昨日的黑衣人就不是了?」
蘇吉利看了看柏堯,心虛,「跟之前放出鬼筆妖獸的黑衣人相比,昨日那人的功夫還不及他一半,肯定偷不了盲匣。」
「你既與第一次的交手的黑衣人打得不分伯仲,昨日那人自然不是你的對手,所以,你便放他走了?」
蘇吉利愣了愣,「這個嘛,他……他使陰招逃了。」
……
臨近竹室,蘇吉利的肚子突然抽疼起來,昨夜丑時颳了一陣大風,蘇吉利穿著薄薄的單衣在柏堯的屋外坐了一夜,受了寒。
蘇吉利眉頭猙獰,捂著肚子左顧右盼,「不行不行,神仙也有三急,堯兄你先去竹室,我要找個地方解手……」
說罷,他往一旁的峒茸竹林深處跑去。
「吉利,茅房在那邊。」柏堯喊道。
「來不及了!」
「……」
峒茸竹林幽深得很,頭頂靈鳥唱啼,腳下蟲噪蛙鳴,竹香仙霧縈繞於身十分沁脾,昨日蘇吉利追黑衣人那會便聞到了。
半晌,蘇吉利終於舒服了些,峒茸竹不愧是天界第一香竹,瞬間就凈化了周身所有濁氣。
他起身規整自己的衣服,規整后剛走了幾步,就聽見竹林深處傳來一陣沙沙的腳步聲。
仙霧朦朦的林間,兩個身影朝他的方向走來。
蘇吉利躲到一旁的山石后。
「上仙,此事非同小可。」其中一人言語焦切。
蘇吉利側身偷看一眼,兩人的身影也逐漸明晰,其中一人身著青綠色長衫,另一人著深赤色戎甲。
「沙步恆上仙可有受傷?」
「多謝上仙關心,我家上仙只是受了些皮外傷,並無大礙,倒是幾名隨身將士和領餉的小仙傷得不輕,不過上仙已吩咐下人好生照看。」
高地沙的人?蘇吉利一眼辯出了他們,身著青綠色長衫的是程康上仙,另一個穿赤色衣服的,正是高地沙的仙君。
「上仙。」赤衣小仙又道,「善罐乃坤元神君所持,惡罐乃鯔刑神君所控,萬年來大饗山陰陽兩峰互不干擾,如今這善罐之中怎會開出惡罐妖邪?」
程康上仙沉默片刻,「惡罐妖獸大多毒性奇特,高地沙仙域又鮮出涼毒之物,稍後你去仙醫館取些解毒草帶走,應該可解南域燃眉之急。」
「多謝程康上仙。」赤衣小仙立刻跪地叩謝,「另外,我家上仙還有一事想告訴上仙。」小仙抬起頭,「他懷疑,大饗山陰峰之巔……」
……
「是誰?」高地沙小仙話語未完,程康上仙突然察覺到空氣中的異樣。
周遭跟著一片慌亂,林中的鳥獸蛙蟲紛紛逃走,躲在石頭后的蘇吉利立刻捂上了自己的嘴。
氣氛又寂靜了幾秒,只聽見「咕嚕」一聲,蘇吉利的肚子還是出賣了他。
「誰人闖我峒茸竹林?」程康上仙大聲呵斥,「還不快出來!」
蘇吉利猶豫了一會,只得起身站出來,「呵呵,上仙,是我是我。」
「蘇吉利?」程康上仙見到蘇吉利也頗意外,「你怎在此?為何不去晨修?」
蘇吉利道,「我正要去竹室晨修,路過此處……呵呵,沒想到迷路了……」
「迷路?你怎麼前幾日沒有迷路?
「啊,前幾日啊,前幾日是這樣的。」蘇吉利繼續圓道,「前幾日聽柏堯仙君說這峒茸竹香有振奮心神之奇效,這不,小仙這幾日一直精神萎撅,晨修途中又經過此處,故來休憩一下,沒想到迷路了。」
「休憩?」上仙上下打量蘇吉利,顯然一副任你胡說八道,我全然不信的表情。
「哼!」程康上仙的臉色很不友好,「蘇吉利,你可知擅闖峒茸竹林,且偷聽上仙講話該當何罪?」
蘇吉利不語。
「還不跪下?」
蘇吉利跪倒在地,周遭小仙很快聞訊趕來,把蘇吉利押到了東莙府大殿。
大殿上站了許多人。
柏堯仙君本想為蘇吉利說情,可思前想後還是覺得不該多嘴,蘇吉利去峒茸竹林的目的是為了解手,和偷聽上仙講話的罪名比起來,似乎也好不到哪兒去。
「蘇吉利!」程康上仙已經很久沒有表現出這般怒目了,「諒你一介凡人出生,老夫對你一忍再忍,沒想到你膽子越來越大,竟敢在我東莙府峒茸竹林中行隨地便溺這種大不敬之事!」
殿中小仙一片嘩然。
「按我仙門律法,隨地便溺應予杖刑懲戒,但看在你初來東莙時之時禦敵有功,老夫今日暫不用刑,但自你入府以來,常常惹事生非,給其他仙人徒添不少麻煩,對此老夫早有耳聞,也不能就這麼算了。」
「上仙。」柏堯仙君上前一步想要解釋,不料程康上仙一個眼神把他瞪了回去,「誰人敢為蘇吉利求情,老夫就連他一塊兒罰!」
柏堯退了回去。
「你!」程康上仙指著蘇吉利,「罰,一定是要罰的。」他想了想,隨後繼續道,「今日起,你每日晨修結束就留在竹室抄東莙仙門禮儀,直到抄完十萬遍!」
「十萬遍!」蘇吉利嚇得兩手撐到後面,「東莙的仙門禮儀有七千多條,那得抄多久?......」他眉頭凝鎖,心中一算,「我的天,得抄一千年啊......
蘇吉利哭喪起來,「程康上仙,您有所不知,晚輩在凡間時曾得過嚴重的手疾,實在無法提那麼久的筆......您老人家素日里待下人一向寬厚仁慈,要不這樣,一百遍!就抄一百遍!我保證以後絕不踏進竹林半步……」
「少來這套。」一旁的程喬喬聽不下去了,「爹爹,蘇吉利油滑得很,可別被他騙了。」
程康上仙依舊面不改色,「蘇吉利,東莙的仙規中有這麼一條:跟上仙討價還價者,罪加一等!」
「有......有嗎?」蘇吉利反駁,「我這些天所讀的東莙仙門法規中,好像沒有這條啊,什麼時候定的啊?」
「剛剛。」程康上仙道,「為你定的。」
周遭轉而一陣竊笑。
「抄書只是其一,除了抄書,剩下的時間,罰你再去洗茅廁!」
「洗茅廁?」蘇吉利猛一抬頭,「讓我洗茅廁?」
上仙點頭。
這下可好,竹林周圍所有的茅房,都歸到了蘇吉利手中。
東莙創辟百萬年,有膽識敢在峒茸竹林隨地解手的,蘇吉利可能是第一個,很快,他的壯舉就在整個東莙傳得沸沸揚揚,就連素日里對他最好的蓬兒仙子都對他迴避了三分。
下晌。
一位在東莙府洗茅廁的小廝把水桶和擦布交到蘇吉利手中的時候還很是戀戀不捨,「吉利仙君,雖說你是被罰的,可我倒是覺得上仙對你很偏愛,東莙府的茅廁絕不是什麼低俗之地,萬年來,能在茅廁中修行修心的仙人,絕對是一種榮幸啊。」
榮幸?我呸!蘇吉利心裡罵道,果然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能把洗茅廁都說得那麼清新脫俗的,他也是第一次聽見。
小廝的樣貌不太起眼,加上這種迷一樣的自信和自豪感,蘇吉利簡直快憋不住了。
「讓你代我履行仙職三個月,我還真是十分不舍呢。」
蘇吉利兩耳一震,有些想吐,「這位仙君,你放心好了。」
「這段時間你可得好好修行,若是哪個犄角旮旯有一絲污垢,上仙可是要怪罪下來的。」小廝關照。
「知道了,知道了。」蘇吉利一把拿過小廝手裡的工具,隨即又從袖中抽出一根細布條綁在鼻前,這根布條在峒茸竹水裡浸了兩個時辰,任憑東莙府幾個茅廁有多奇臭無比,只要鼻前掛著峒茸竹香,九天之上的濁氣都能被吸附凈化。
只是,當蘇吉利走到茅廁的時候,才發現這東莙府的茅廁,簡直不是茅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