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東莙府滅門3
亦不知過了多久，昏死過去的蘇吉利在一片嘈雜聲中漸漸醒來，屋外靜謐的竹林突然傳來女仙凄慘的求救聲，蘇吉利驚起，倉皇跑出大殿，只見遠處奮力奔跑的兩名女仙被身後窮追而來的一股灰煙瞬間吞噬。
蘇吉利怔住，那濃重的灰煙不知從何而來，像是受了法力控制，彌散速度極快。
吞掉女仙后，灰煙又朝著茅廁方向直線奔去，想要將蘇吉利也一併湮沒。
情急之下，蘇吉利雙手一揮，本想使出一陣疾風短暫抵禦，卻不料仙軀里幻化出了一道屏障擋在了自己身前。
灰煙無法穿透屏障，被擋在了外面。
那是只有仙靈超過一萬年的神仙才能結出的仙障，柳毅神君和鬱壘神君贈的靈食恰好救了他一命，千鈞一髮。
蘇吉利朝著程康上仙的大殿狂奔而去。
很快，一萬七千年的仙靈在兇猛的灰煙面前也沒有能夠撐多久，不到須臾，堅硬的屏障就被灰煙的邪氣震得粉碎。
一路上，無數慘不忍睹的畫面映入蘇吉利眼帘，原本草木盎然的東莙府已經屍橫遍野，昔日里與他打鬧的小廝婢女全都倒在了血泊里，小仙們仙體中的也膳靈不知被什麼東西奪了去，血脈盡鎖，皮膚皸裂，死狀極為慘烈。
「蓬兒——」一群屍體中，他認出了蓬兒。
白天還活蹦亂跳的蓬兒此刻已橫屍在血流成河的灶房外，蘇吉利上前抱起她，大聲喊道，「蓬兒，你怎麼了？到底怎麼了？蓬兒——蓬兒——」
蓬兒紅潤的小臉已經冰冷枯暗，蘇吉利稍稍一用力，蓬兒的臉上竟被他壓出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蓬兒、蓬兒……」蘇吉利嚇得直後退。
「子菇！喬喬！」他在灰煙瀰漫的東莙府聲嘶力竭地叫喊著，「喬喬、柏堯，你們在哪裡！快說話啊……」
可任憑他怎麼叫，東莙府里都沒有任何回應。
蘇吉利瘋狂地奔跑，大殿門外，他終於找到了奄奄一息的程喬喬。
程喬喬的身上罩著半個破碎的屏障，四肢末端已如枯木般干竭，皸裂的紋路也從脖頸處正緩緩向上蔓延。
「喬喬，你怎麼了？」蘇吉利跪在面前抱起她。
喬喬仙子口吐鮮血，用力睜開模糊的雙眼，「蘇……蘇吉利……是你……嗎？」
「是我是我。」蘇吉利哭著回答，「喬喬，到底怎麼了。」
「碧……苓……草……」程喬喬用盡最後的力氣說道，「碧苓……草，被搶走了……我爹爹……爹爹……救我爹……」
程喬喬話還未說完就斷了氣。
「喬喬——」蘇吉利撕心裂肺地喊著，東莙府怎就在一夜之間淪為地獄？
此時，頭頂飛火劈空，一陣震徹寰宇的鼓聲從程康上仙的大殿方向傳來，那鼓聲極為悲鳴，像是給整個仙域敲起的喪鐘。
黑暗中，一個巨大的影子從東莙府大殿上空騰起，月光照臨下，那巨大的黑影逐漸露出了可怕的真面目。
蘇吉利全身一陣顫抖。
那是一頭猛獸，一頭極其恐怖的猛獸。
猛獸嘶吼著盤踞在大殿屋頂上，腦袋碩大猙獰，雙目赫然兇猛，渾身布滿棕毛，首部長著一雙彎曲的獸角，兩側還有一對肉翅，光看影子就讓人不寒而慄。
蘇吉利第一次看見這麼恐怖的東西，它足有十多尺高，幽幽凶光盯著殿內，後腿隨即慢慢微屈，前腿向前伸出，突然俯衝而下……
霎時，殿內發出一陣強大的靈光，與怪物的力量交纏在一起，漆黑長空也被映得通亮。
蘇吉利認得，牆內與怪物對峙之人，正是程康上仙。
蘇吉利顫抖著步子破門而入，殿前的程康上仙渾身已被鮮血浸染，他身後的半空中浮起一座大鼓，鼓槌在他的意念下重重捶打鼓面，每捶打一次，東莙土地上的萬靈便齊聚力量向怪物發起抵抗。
一下、兩下、三下……
不知這怪物是何方妖獸，一個吼嘯聲震四野，威力也大到無法想象，對峙片刻后，它伺機抬足重重一揮，力量穿過程康上仙，將他身後的大鼓震毀。
程康上仙失了靈器，身受重傷，瞬間被怪物碾壓在地。
「上仙——」蘇吉利大喊，他明知與怪物強弱懸殊，還是抄起地上散落的劍飛過去，「老子滅了你——」
怪物用不屑的餘光看了蘇吉利一眼，一個引頸長嚎把蘇吉利噴到牆上。
蘇吉利捂住耳朵從高空重重摔落，胸口鈍痛，噴了大口鮮血。
怪物震怒，又將爪下的程康上仙死死按住，巨嘴中噴出灰煙，將上仙體內的膳靈一點一點抽離出去。
上仙痛苦掙扎卻毫無反擊之力，只得活活看由自己的四肢百骸被一點侵蝕殆盡。
東莙仙域上空頓時黑幕壓天、星辰隕落。
執掌東莙仙域的程康上仙灰飛煙滅。
這一切都被蘇吉利看在眼裡，但他卻無能為力。
而那怪物似乎還不肯罷休，它跳到大殿上，用體內強大的邪靈逼出青皇椅上的青龍，青龍也像著了魔似的抖抖簌簌吐出盲匣，一個張口，數以千計的盲匣落入怪物口中，萬丈綠光從它體內爆射出來。
怪物盜食靈食，力量大增。
幾個飽嗝后，怪物又瞟了一眼蘇吉利，見他不再動彈，便從東莙大殿大搖大擺滿足離開。
奄奄一息的蘇吉利算是逃過一劫，昔日生機勃勃的東莙府也只剩了他一個活口，他腦中空白，甚至連痛哭的力氣都沒有，方才經歷之事，恐怖得像是噩夢。
怪物的腳步逐漸走遠，蘇吉利的左眼不知為何又刺痛起來，彷彿萬根尖刺同時扎入眼睛，一行血淚順著臉頰流淌下來。
自打他飛升成仙起，那隻在饗山零食鋪被剜走的眼睛已經很久沒有那麼痛了。
空氣里飄浮著幽甜的香氣，這味道像蓬兒熬的甜湯，又像西水河畔青衣姐姐的衣香……蘇吉利忽然回想起書上說過，神仙臨終時，聞到的氣味也是甜的。
伴隨著香氣一同而來的，還有一陣厚重的腳步聲。
那腳步剛剛才聽過。
是怪物。
怪物又折回來了！
興許是感應到了蘇吉利的氣息，它沒走多久又折了回來，盛氣十足地站在蘇吉利面前，低頭、齜牙，露出殷紅色的舌頭。
蘇吉利躺在地上，知道自己命已定盤，百年仙壽終將休矣，只得閉上眼睛，由那怪物任意宰割。
怪物張開血盆大口，向蘇吉利咬去……
千鈞一刻之際，變數再次出現——
一把大刀橫在蘇吉利面前，怪物的腦袋被重重頂了回去。
恍惚中，一席白衣從高空如飛箭直衝而下，將怪物從蘇吉利身上一腳踹開。
他是……蘇吉利瞳孔一縮。
「快跑！」白衣仙人大喊一聲。
蘇吉利簡直不敢相信，「柏堯！」
沒錯，方才從天而降的人，是柏堯仙君，在東莙府柔弱到得靠女人保護的柏堯仙君。
柏堯手持一把大刀，周身充斥著蘇吉利從未想象的巨大靈力，靈力從身體燒灼至刀刃，一個飛身向怪物的腦袋砍去。
這把砍刀色澤冷白，刀刃上反射出的月暉光芒在揮動間不停流動，團團光華綻放而出。
怪物躲閃不及，一側肉翅瞬間被砍刀削去一小片。
柏堯迅速抓起蘇吉利的領子，帶著他從另一側飛了出去……
怪物再次震怒，仰天長嘯。
……
東莙府外，生靈塗炭，草木鳥獸死傷過半，諸多仙門世家也被屠戮一空，東莙之慘狀不可思議。
柏堯扶著蘇吉利靠在一棵樹下，用仙力將他胸口的血止住。
蘇吉利驚魂未定，他與柏堯對視了一眼，柏堯眸中如星宿運行，閃出深邃光芒。
「蘇吉利，你沒事吧。」
蘇吉利絕望，「那東西是什麼？」
「饕餮。」他答。
「上古惡獸？」
柏堯點頭，「那惡獸十多萬年前就被鎮壓在鯔刑神君的惡罐中，今日不知為何會出現在東莙……」
「柏堯，你告訴我，程康上仙，還有喬喬，還有蓬兒他們。」蘇吉利緊緊抓著柏堯胳膊，「他們……是不是真的死了？」
柏堯遲疑了一會，安慰道，「蘇吉利，節哀。」
「喬喬，喬喬這麼喜歡你，你為何救不了她？」蘇吉利哭泣，「還有蓬兒，她還那麼小，我看著她們全都死在我面前，還有程康上仙，那怪物為何要殺東莙府的人，他們……他們都是我家人啊……」
柏堯露出失落愧疚的表情，「吉利，對不起，我雖在東莙修行，家卻在西霄，前日家兄來信說母親身體抱怨，我便連夜趕了回去，沒想到今日回來，卻遇到這樣的事。」
「原來你是西霄的人……對了，子菇呢？你可有見過子菇？」
柏堯搖頭。
蘇吉利看著眼前陌生的柏堯，「柏堯，你為何要騙我們？」
柏堯低頭，「這件事，我以後再向你解釋。」
「那惡獸，老子今後定要親手宰了它。」
柏堯起身，望著頭頂清寒的玄月，嘆息道，「四序春無邊，萬象光有曄，大饗以東，怕是再也沒有春天了。」
「不會的！老子一定能為喬喬和蓬兒報仇！」
「蘇吉利，饕餮出逃並非小事，封印饕餮，替東莙報仇也非你一人力之所及，你跟我回去吧，將此事稟明我父君，我父君定不會袖手旁觀。」
「你父君？你父君是誰？」
「西霄宮，白旻上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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