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立馬橫刀

第113章立馬橫刀

破曉時分,北荒雪原之中,三百蠻族風炎騎兵已經離開那處臨時營地,在龍日狂陽的率領下開始朝北方前進。

雪原遠處的地平線上,一輪金燦旭日綻放出耀眼光芒,將默然前行的三百騎兵的身影就如同一條蟒蛇一樣映照在雪地上。

隊伍最前首,龍日狂陽端坐馬背,他的神色略顯憔悴和疲憊。他身旁的合爾赤不明究竟,還以為狼主是因為沒有睡好的原因,於是試探著問道:「狼主,你的臉色有些不好,是沒有休息好嗎?」

龍日狂陽目視前方,面無表情的道:「合爾赤,以後在我休息的時候,我不想再聽到周圍有狼的嚎叫聲。」

合爾赤不由一怔,隨即慌忙答道:「是,合爾赤記下了。」他回答的時候,背心已經驚起一抹寒意,龍日狂陽擁有至高的威信,個性卻也喜怒無常,就算是時常伴隨他左右的合爾赤也難以捉摸得透。

合爾赤暗自狠心,發誓下一次一定會讓人將營地外的野狼統統殺光。

龍日狂陽忽然淡淡的說道:「太陽升到頭頂的時候,我們應該就能和阿兀撒匯合了吧?」

合爾赤忙道:「我們從風炎城出發的時候,阿兀撒已經先率三千鐵騎前往鐵線河,算算時間,現在應該早就在那裡等著狼主了。」

「很好。」龍日狂陽眯起眼睛,忽然冷森一笑道:「合爾赤,你有多久沒有殺人了?」

合爾赤聽得膽戰心驚,他之前因為私自處死那些被劫掠來的中原人已經惹怒了龍日狂陽,此刻見狼主神色陰森,頓時心頭猛跳,一時不敢隨意開口回答。猶豫了片刻,合爾赤低頭謹慎道:「沒有狼主的命令,以後合爾赤絕不會再隨意殺人了。」

「該殺的時候,還是要殺的。」龍日狂陽神情詭異,冷然道:「風炎部戰士的刀如果不見血,那是會生鏽的。現在鐵線河旁的那些部落,就是你練刀的靶子,到時候可別讓我失望啊。」

合爾赤又是一愣,而後猛然醒悟,脫口道:「狼主是要對那些人動手了嗎?」

「風炎的鐵騎出馬,又豈能空手而回?」龍日狂陽深吸一口氣,忽然沉聲道:「北荒,也是該要變天的時候了。」

合爾赤頓時精神大振,提高聲音道:「狼主放心,合爾赤一定會讓我的馬背上都掛滿他們的人頭。」說完后,他習慣性的反手摸了摸肩頭的刀柄,眼神里飛閃著嗜血的光芒。

龍日狂陽沒有再說話,身形隨著胯下駿馬微微起伏,目中隱有殺氣瀰漫。

三百鐵騎在朝陽中繼續前行了數里,前方平原中一片山脈突兀橫生於遠處,地勢開始逐漸起伏。

又走了不久,前方地勢越發起伏凹凸,眼前能前行的道路也逐漸狹窄,顯然平時甚少有人跡經過,但這條荒野道路卻是通過前方山脈的必經之地,周圍山坡圍繞,偶有零稀樹林,白雪皚皚中,顯得無比寂寥蕭索。

鐵騎隊伍正默然前行,忽然一陣冷風卷過,稀疏的樹林中驚起一群飛鳥四散而去。

為首的龍日狂陽忽然心有所感,他一勒韁繩,坐騎頓時停步。他抬頭朝前方望去,目光中浮現出警惕冷峻之色。

合爾赤疑惑問道:「狼主,怎麼了?」

他話音未落,就見前方高坡之上,陡然冒出數十騎人馬,其中一人手持一桿兩丈多長的長桿越眾而出,急奔數丈后又忽然勒馬而停,座下駿馬人立而起,長聲嘶鳴,聲驚四野。

那人振臂一抖,將手中長桿猛插於身旁雪地,長桿上裹著玄色的幡布,似乎是一桿旗。

龍日狂陽見此,臉色陡然一沉,目光如冷電激射,隔空緊緊盯住那突然出現的那匹馬,以及馬背上的人。

三百蠻族鐵騎都同時看到了前方遠處高坡上出現的人馬,俱都同時一驚。

就在他們驚疑之間,周圍山坡后忽然馬蹄聲震動不休如雷而起,合爾赤臉色大變,左右張望之下,就看到左右兩側高坡上,赫然分別衝出來一隊重型鐵甲騎兵,朝陽中鐵甲熠熠生輝,頓時呈居高臨下之勢,將兩側完全圍住。

「狼主不好,有埋伏!」合爾赤驚叫出聲,「好像是中原人……」

他話沒說完,又聽得後方馬蹄聲急促響起,蠻族騎兵們紛紛回頭一看,就見又有一隊聲勢浩大同樣披戴重甲的人馬,分列三層,立時將他們堵了個水泄不通。

兩側高坡和後方三支重甲騎兵整齊劃一的頓步勒馬,渾身披著厚重鐵甲的數百匹雄壯戰馬紛紛揚蹄嘶鳴,一時積雪紛濺殺氣瀰漫,聲勢驚人。

三面皆敵之下,蠻族騎兵們頓時如瓮中之鱉驚詫交集,每一個人臉上都浮現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他們怎麼也想不到,竟會在這裡遇到埋伏。

高坡上那為首之人忽然一抬手,數百鐵甲騎兵們頓時彎弓搭箭,數百支銳箭齊刷刷對準了蠻族人,一時間殺機瀰漫,冷冽森然。

三百風炎鐵騎身陷圍困,頓時焦躁不安,一時間陣型大亂,出現一陣騷動。

他們每一個人心中都開始慌了起來,甚至於恐懼。

但龍日狂陽卻依然一動不動的端坐馬背,原本略顯疲倦的臉色浮現沉重的肅殺之氣,他依舊在緊盯著前方高處那一人一馬。

合爾赤不愧為龍日狂陽的親信之人,見狼主未有動作,他也只得強壓驚慌,沉聲喝叱道:「穩住,若有異動者,殺!」

龍日狂陽在風炎部一向雷厲風行,從無人膽敢在他眼前有任何不聽指令的舉動,三百蠻族人聞言之下紛紛噤聲,迅速取出弓箭刀矛嚴陣以待。

但無人敢輕舉妄動。

合爾赤拔出背後大刀,快速的環顧周圍,見兩側高坡還有後方隊伍,不但人馬俱都體型彪悍精壯,還都披著清一色玄色重甲,馬背上的騎兵各以白巾蒙面,背負箭囊,腰懸長刀,馬背懸槍。僅一看陣容裝備,就可知這支人馬絕非尋常軍伍。

中原與蠻族數百年來沒有發生過戰爭,雙方偶有摩擦,也只是發生在互相刺探情報的斥候之間。而蠻族一向都很輕視中原,特別是中原的軍隊。但此刻他們一見到這突然出現的數百重甲騎兵,都同時冒出一個念頭:他們是中原西北的邊軍!

擁有如此精良裝備的軍隊,在這北境之地,除了鎮邊府的邊軍,便絕無他人!可在蠻族人的觀念中,傳聞中原人軟弱無能,對蠻族更是聞名喪膽,可如今那些重甲騎兵雖都蒙著臉,但他們眼中的神色不但沒有絲毫畏懼,更分明流露出無比的沉著和肅殺,若非久經戰陣殺伐,是絕不會有此氣勢的。

而這些中原騎兵,居然、竟然敢在這北荒之地,對他們風炎部的鐵騎進行埋伏!

合爾赤見此,額頭禁不住滲出冷汗,在他印象里,還從未遇見過裝備精良到就連馬都披甲的騎兵,一時心頭狂跳。粗略估算,三面敵人人數不在五百之下,不但裝備精良,又佔有地勢之憂,他縱然是嗜血好鬥的蠻族人,卻也深知此刻己方已經完全處於劣勢,急切間已經全無主意,只得望向身前的龍日狂陽。

但出乎意料的是,儘管已經身陷重圍,龍日狂陽卻依舊端坐馬背不動如山,他目光冷冽森然的望著前方高坡上那桿大旗旁的一人一馬,彷彿他的眼裡也只有那一人一馬。

高坡上,那匹披著重甲的雄壯戰馬背上男子,看上去不過三十齣頭的年紀,長得蜂腰猿臂身形精悍,模樣長眉如劍,眼如星眸隱射寒光,面白如玉,卻蘊含冷峻威嚴自生;他頭頂戴著亮銀冠,兩條雉雞尾隨風搖擺,身著白袍銀鎧,馬背右側上掛著一桿如蟒如龍烏黑中泛著紫氣的丈四長槍,兩尺槍鋒凌厲銳芒流轉,端的氣宇不凡,威風凜凜。

龍日狂陽面向北方,此刻東方朝陽斜映,直將高坡上那人的形貌完全映照,那人渾身彷彿也染上了一層金燦。

龍日狂陽目中冷光暴射,而高坡上那白袍銀甲人,此時也正居高臨下的冷眼望著他,兩人目光遙遙隔空相撞,彷彿碰撞出了一陣陣無形火光。

龍日狂陽忽然以中原官話沉聲喝問道:「你是何人?竟敢在此攔我,報上名來!」

他聲音雄渾猶如沉雷滾過,只震得所有人耳膜生疼。那些中原騎兵們或許是沒料到那身著龍鱗鎧甲的蠻族頭領居然會說出中原話,故而眼中紛紛露出詫異之色,但卻仍然是緊扣弓弦長槍,如臨大敵。

而高處的那白袍銀甲男子卻一聲不吭,忽然伸手拔起那桿大旗,口中陡髮長嘯,聲如龍吟,音震荒野!嘯聲不絕,他驀然掄臂一揮,竟將那桿大旗朝坡下奮力擲出。

白袍銀甲男子膐力驚人,一擲之下,數丈長的旗杆閃電般掠空而出,帶著呼嘯之聲,直挺挺插在了龍日狂陽身前十丈處的雪地上,雪泥飛濺,旗杆入地數尺,嗡嗡顫抖不休。

恰時冷風呼嘯而起,那旗杆上裹著的旗幡被疾風盪開,霎那間一面綉白鑲邊的玄色大旗迎風招展烈烈有聲,在金燦朝陽的映照下,旗上現出一個斗大的大字。

那一個大字,竟赫然是一個「魏」字!

龍日狂陽識得中原文字,見此臉上肌肉猛然抽動,他眼中射出懾人冷光,陡然厲喝一聲:

「魏長信!」

「魏長信」三個字以中原官話厲喝喊出,其聲如浪如雷連綿不絕,高坡上那白袍銀甲男子嘴角狠狠抽搐一下,瞳孔倏然收縮。

因為在那話音未絕之時,龍日狂陽已經連人帶馬朝著前方如飆風一般狂沖而來。

那大旗上的「魏」字,已經足以證明這數百突然現身的重甲騎兵的來歷,他們果然就是西北邊境鎮邊府的邊軍騎兵!

因為那個魏字幡旗,只代表著一個人,那就是如今大風城主、鎮邊府軍督——魏長信!

所以龍日狂陽既震驚又急怒,他退出嘯陽關時,便預料到鎮邊府定會派兵進行追擊,但他卻沒料到追兵會來得如此迅速,而且還是提前到達了這條極有地勢之利的小道上布置好了埋伏!

而那白袍人擲旗之舉,顯然是對那晚龍日狂陽將風炎戰旗插於嘯陽關城頭的強硬回應,如此挑釁之舉,怎不令龍日狂陽震怒?

龍日狂陽厲喝出口,便如狂風般向那高坡之人怒沖而去。他很清楚此刻的局勢,在邊軍重甲騎兵仗著地勢的包圍下,就算是悍勇無比的蠻族人,僅憑區區三百人馬,是無論如何也突圍不了的。所以他當機立斷,無論那白袍人是否就是傳聞中的魏長信,他都必須立刻將之拿下,方有一線轉機。

這一招兵法中所謂「擒賊先擒王」的策略,龍日狂陽顯然很是了解。

彎弓搭箭嚴陣以待的重甲騎兵們見在如此嚴密的包圍中,那蠻族首領竟然還敢單槍匹馬率先發難,頓時無不吃驚。但他們一向軍紀森嚴,沒有白袍人命令,誰也不敢輕舉妄動,所有人驚詫之間,彎弓搭箭的手早已滲出冷汗。

而蠻族騎兵們也是大吃一驚,見狼主已經動手,都躍躍欲試試圖突圍,不過一看到四周高坡上的重甲騎兵們手中那數百支銳箭,所有人又都只能按兵不動,都將希望寄托在龍日狂陽身上。

於是敵我雙方都無比緊張,所有人都繃緊了心神,場面頓時安靜下來,只有龍日狂陽的長喝聲仍在山野回蕩……

高坡上,白袍銀甲男子瞳孔收縮,望著坡下那一人一馬狂風般怒沖而來,饒是他如何沉著冷靜,也從未見過如此狂霸之勢,頓時不心頭一震!

此處山坡坡勢並不急陡,坡頂與龍日狂陽先前所立之處相隔至少五十丈,距離尚遠。但龍日狂陽胯下戰馬速度奇快,當真猶如風馳電掣,僅一轉眼工夫就衝出了二十丈,再一轉眼,人馬已經出現在了坡底。

白袍人眼角一跳,渾身不由冒出了雞皮疙瘩。

那三個字的餘音猶自未消……

龍日狂陽縱馬狂奔到坡底,胯下戰馬受坡勢所阻,速度不由一緩。他卻陡然雙掌一按馬背,整個人竟然借力凌空怒拔而起,彷彿一隻巨大的怒鷹直向坡頂掠來!那匹體型健壯的蠻族戰馬難承那雙掌巨力,竟然悲嘶一聲,背脊四足齊齊折斷,轟然摔倒在地,頃刻斃命。

邊軍騎兵們見龍日狂陽如此身手,都不由背脊生寒——蠻族之人的勇猛狂暴,果然名不虛傳!

不過須臾之間,龍日狂陽無比狂霸的身形已經拔起十丈掠至坡頂上空。白袍銀甲男子雙目倏然閃過一抹寒光,反手抓起身旁強弓,彎弓如滿月,弓弦上瞬間已經搭起了三支利箭。

「咻咻咻」,一連三聲銳嘯,三支羽箭劃破長空,連珠般疾射龍日狂陽!

三箭快如閃電,朝陽下只見三道虛影,銳嘯著怒射身在半空的龍日狂陽頭胸和下腹。如此箭法,當可謂神乎其技,銳莫能擋。

不及眨眼間,三箭已經射至,龍日狂陽身在半空無處躲閃,卻聽他一聲沉喝,雙拳揮盪在身前畫了個半弧,竟於間不容髮之際以一雙肉掌硬生生將射向他面目和胸膛以及下腹的三箭徒手接住,三箭入手,頓成粉碎!

白袍男子面肌一顫,瞳孔再度收縮,顯然感覺出了危險,他下意識再反手抓起了那桿烏黑泛紫的長槍……

但見眼前光線驀然一暗,龍日狂陽已如天神般飛撲而下,轟然一拳擊向白袍男子的胸膛。

拳風怒嘯,狂勁如山嶽崩毀,直似要將虛空都擊出一個窟窿,聲勢駭人至極。

白袍男子悚然一驚,沒料到龍日狂陽如此迅猛,當下已經不及策馬避讓,但他卻也並非尋常之輩,反應極快,振臂一抖,手中紫烏長槍如蟒蛇出洞,挾帶著槍尖一點銳利鋒芒,隱含呲呲雷鳴之音,急向那狂暴拳勢迎頭刺去。

瞬息之間,槍尖與拳頭相交,竟發出一陣宛如金鐵相擊的刺耳音爆。白袍男子神色再變,只覺得槍尖刺到的不是一隻肉拳,而是一堵精鐵鑄成的鐵盾,那拳鋒之勁層層疊疊的怒涌而出,狂勁透過槍桿直衝手臂,直震得他渾身顫抖,一條手臂劇震欲裂。

龍日狂陽意在一舉擒下對方以圖后策,又知那白袍男子既為伏兵之首,自然絕非等閑之輩,甚至他有可能就是那軍督魏長信,所以出手自是雷霆之勢,十成力至少已用七成。而白袍男子先是略有輕敵,再被龍日狂陽氣勢所驚,倉促間已然全無應變之機。但他急切間仍一槍抵擋住對方傾力一拳,卻也令龍日狂陽暗自驚詫,如此能為,也的確非同尋常了。

兩人初次交手,快得不及眨眼,白袍男子身後十幾名重甲騎兵猝不及防,驚得紛紛躲閃。但見龍日狂陽身勢凌空下落,而後拳頭抵住槍尖,狂勁飈盪中,那桿長槍倏然彎折。但那烏紫長槍卻也非尋常兵刃,在如此巨力催折下,雖然幾乎已經被逼得彎成了一個圓弧,卻依然未被折斷!而白袍男子急切間似再難敵對方如此雄渾之力,冷峻的面龐陡然湧現出一陣潮紅,握槍的手臂不自主的往後彎曲起來。

龍日狂陽臉色鐵青,身在空中不及落地,拳勢再進,爆發力如山傾倒,全數壓在那槍尖之上。

白袍男子胸口一悶,幾乎握不住槍桿,座下戰馬哪能承受兩人如此大力,急聲嘶鳴,連人帶馬直被逼得向後飛退數丈,馬蹄在雪地上犁出兩道深溝!

白袍男子心中劇震,那蠻族人的力量之強遠遠超出他的預料,他也從未遇到過能在一合之間就讓他如此狼狽的強敵,當下既驚又怒,持槍的手掌虎口崩裂,殷紅血跡染濕槍桿,半邊身軀更酸麻難當!他正欲運轉內氣,猛然座下一軟,原來竟是那匹戰馬渾身骨頭以及內臟早已碎裂,當即軟倒在地,口鼻噴出血沫,瞬間斃命。

白袍男子驚怒交迸,剛要翻身從馬屍上縱起,眼前再度一暗,隨即猛然狂風席捲,一道魁梧狂霸身影已經怒沖而至,又是一拳迎面擊來。

拳頭未到,狂暴拳勁卻已先聲奪人,逼得白袍男子口鼻頓時為之一窒,他背脊猛然一寒,已經來不及再次出槍抵擋,急切間仰身一倒,急向後翻滾出去。

此時,「魏長信」三個字的喝聲餘音方才消散。

「魏長信在此!」

就在白袍男子躲避翻滾之際,那慌忙躲閃中的十數人馬里驀然傳出一聲沉喝,隨即一條黑影自慌亂的人馬間鬼魅般縱身而出,那人影掠出之時反手一帶,旁邊一名騎兵腰間戰刀隨勢脫鞘而出,隨著那人影直向龍日狂陽撲去。

那人喝聲沉雄,龍日狂陽正欲追擊白袍男子,聞聲身形微頓,他轉頭一瞥,就見一條黑影裹著一道雪亮刀光,形如鬼魅又快若閃電般朝他撲掠而來。

那黑影來勢奇快,饒是以龍日狂陽的眼力,也只略微看見那人一身黑袍頭戴斗笠,耀眼的朝陽中分辨不出面目。但只看來人身影速度,龍日狂陽便心頭一沉,心知此人能為不凡!

「原來魏長信果真在此……」

龍日狂陽心頭正閃過一道念頭,眼前倏然寒芒撲面,那黑影已經掠到,刀光如冷電裂空,一刀直向他脖頸斬至!

「好快的刀!」

龍日狂陽不由心頭再沉,縱是強橫如他,此時也不敢小覷這凌厲一刀!他扭身踏步,雙臂急架如封似閉,將自己的脖子牢牢封住。

但聽鐺地一聲銳響,那黑影凌厲迅猛一刀斬在龍日狂陽手臂之上,迸濺出一片火星,刀光一顫反震而起,鋒利的刀刃上竟被崩出一道大缺口。

龍日狂陽仗著有龍鱗寶甲護身,故而才敢以雙臂硬接刀斬之銳,再加上他功體特殊,黑影這一刀非但沒有傷他分毫,反而被他手臂迸發的強橫之勁將戰刀刀刃崩出一道缺口。

那被逼得翻滾後退的白袍男子此時才翻身躍起,一身白袍銀甲沾了些許雪泥,讓他頗有些狼狽之相。他雙眼中殺氣一現,神色冷凝如水,隨即吐氣展勢,長槍斜指前方虛空,紫烏槍尖上隱隱有絲絲雷氣波動。

他靜氣凝神緊盯著前方,就如同一頭蟄伏的猛獸,伺機發動致命一擊。

而黑影與龍日狂陽攻守之後,各自身形交錯,已然換了方位。但那黑影卻是好高明的身手,雖暗驚對方竟有如此寶甲護體,卻在身形交錯之間,長刀一抹,自龍日狂陽雙手抓拿之勢中彈出,而後翻手一抖,長刀刀尖炸開一點冷芒,以無比刁鑽的角度刺向龍日狂陽咽喉。

龍日狂陽不曾見過如此高明的刀法,又見對方在霎那間就已經尋找到空當攻向自己全身最薄弱的位置,當即微微一驚,腳下急退數步,同時雙臂再次交叉橫封,急急護住咽喉要害。

但那人卻應變極快,眼看一刀不中,立刻抽刀,隨即刀尖點地,修長的身形以鬼魅般的速度借力翻轉過來,雙腿橫空連環飛踢,嘭嘭兩聲悶響,盡數踢在龍日狂陽小腹上。

龍日狂陽不料來者非但刀法高明,身法亦如此怪異莫測,他正全力封住咽喉,不及出拳反攻,這才露了破綻,被對方連踢兩腳,頓覺小腹如遭千斤重鎚,魁梧的身軀不由噔噔噔連退三步,一時氣息一亂,心頭頓時大怒。

可未等他調整身形,眼前刀光又倏忽而至,竟是從下往上斜撩而起,刀勢嘶鳴如電,銳利刀鋒直削向龍日狂陽右腋之下。這一刀實在又快又詭,且更凌厲非常。想是黑袍人已然見識了龍日狂陽身上寶甲的厲害,刀勢中赫然加重了力道。而他對敵經驗也極為厲害老道,深知對方有寶甲護身,功擊尋常部位難以奏效,故而這一刀招走偏鋒,尋了個最難突破的腋下位置發出詭異一刀。

龍日狂陽身上的龍鱗甲為稀世之寶,可稱刀劍難傷。但他雙腋下卻有一處鱗甲不曾覆蓋的薄弱位置,可這個位置又極為隱秘,尋常人與龍日狂陽對敵,無不被他狂霸之勢懾奪了心神,又哪裡有如此冷靜敏銳的洞察力?故而龍日狂陽一見此招,心頭又是一驚,不由再疾退兩步,同時右臂怒揮,以小臂猛然砸向斜削而來的刀鋒。

刀刃削在覆蓋鱗甲的手臂上,再度迸濺出一抹火星,但黑袍人未等刀勢用老,手腕一挑,鋒利刀鋒貼著自龍日狂陽小臂往上一掃,陡然劈向他的面門。

龍日狂陽驚怒交迸,對方刀法之高變招之快令人猝不及防,且每一招都是攻其薄弱要害,讓他一時難以適應這種節奏,逼不得已只得又退一步,左臂橫推護住面目。

哪料到黑袍人這一刀卻是虛招,見龍日狂陽左臂起勢欲擋,他不待刀刃接實,竟借著刀勢腰身一擰,緊貼著龍日狂陽身子快如旋風般轉至他后側,隨即沉腰緊靠,一記沉重的肘擊便沉雷般砸在龍日狂陽腰間肋骨處。

龍日狂陽雖然有護甲在身,此刻也覺得腰間一陣劇震,五臟六腑一陣翻騰,魁梧的身軀再被震出一丈之遠。如果沒有寶甲護身,這一記重擊便可讓他肋骨斷裂身受重傷了。

龍日狂陽名震北荒十數載,從沒遇到過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將他逼得連連後退的對手,只覺受到奇恥大辱,口中頓時長喝一聲,臉上青氣隱現,已然是動了真火。

龍日狂陽怒不可遏,雙足踏地,雪泥亂飛,渾身氣機縈繞,他絕意不會再退半步。

哪料眼前黑影再閃,黑袍人如幽靈般早已欺身而來,刀隨身走,一抹雪亮刀芒如影隨形飛斬而至,竟是不給他絲毫出手反擊的機會。龍日狂陽怒吼一聲,立時勁發全身,雙掌橫空交抓,化為兩團虛影,直向那凌厲刀光劈手抓去。

掌指間勁氣撕裂空氣,發出呲呲銳響,其威力足以分金斷石。

刀光與雙掌甫一交接,便如被巨鉗夾住頓時難以寸進!龍日狂陽冷笑一聲,縱身踏步,右腿倏起,一記勢大力沉的飛腿便朝那黑袍人腰間飛掃而去。

這一腿猶如狂龍擺尾,帶起狂風呼嘯,莫說是人,就算是一根合抱大樹也會被攔腰而斷,當真威勢驚人。黑袍人手中長刀被龍日狂陽雙掌所挾,若不棄刀,定難以抵擋招架這為莫能當的一腿。

黑袍人深知這一腿的厲害,不敢大意硬接,當下手掌一松棄了長刀,同時身形一沉,整個人從那腿勢下幾乎貼地掠出,瞬間已經掠到龍日狂陽右側,他身形未停,卻於急掠中右腿倏彈,足尖勾到龍日狂陽左腳踝上。

這一勾卻是用了一手高明的暗勁,龍日狂陽右腿狂掃,重心全在左腿上,這一下竟被那足尖暗勁勾得一個踉蹌,整個人頓時就往後猛地仰倒。

龍日狂陽再度一驚,慌忙中只得撤掌,意圖運勁穩住身形。但黑袍人卻不等他身體倒地便又貼身而至,雙掌翻飛,掌勁呼嘯中嘭嘭兩掌硬生生轟在龍日狂陽心房之上。

兩掌轟實,龍日狂陽就算有寶甲護體,也只覺得胸膛心房處遭雷擊,頓時眼前金星亂冒,五臟六腑似如火烹油煎難受至極,一口氣幾乎閉塞,他魁梧的身軀再被轟震退兩丈,幾乎已被逼退到坡頂邊緣。

龍日狂陽自遇到奇遇身負異力以來,十幾年中在北荒從無人能讓他處於如此狼狽的境地,不但被逼得接連後退,期間更無還手之力,如此情形,怎不令他驚怒欲絕?

那黑袍人一身武功,不論刀法還是拳掌功力,以及對敵經驗,都屬絕頂之流。而龍日狂陽縱橫北荒,一向以狂霸之力對敵,對手往往敵不過他一合之擊便不死即傷,又因北荒蠻族中少有精通武技的高手,是故他便自以為當真能一力降十會。而此刻他遇到的黑袍人,不但功力精深,武功招數更變化無窮,一招之中又隱藏莫測后式,端的應接不暇,令人防不勝防。龍日狂陽首次遇到如此難纏對手,倉促間便只得暫落下風。

龍日狂陽被逼至坡頂邊緣,當真狂怒攻心,一時目中殺氣滔天,面目猙獰可怖。

黑袍人雙掌轟退龍日狂陽,卻並未有絲毫停頓,足不沾地又欺身而上,他雙袖揮舞,那口長刀還未落地,便被他以雄渾氣機牽引,如影隨形般飛掠劈來。

「該死!」

龍日狂陽眼中殺氣蒸騰,他暴喝一聲振臂踏腰,腳下炸開兩個深坑,雙足陷地兩尺,瞬間龍鱗鎧甲上瀰漫出層層濃郁的青黑氣息,他猛握雙拳,一陣咔咔的骨節暴響聲里,兩隻巨大的拳頭頓時增漲一倍!

他絕不可再退!

倏忽間,黑袍人已經掠至身前,長刀在手,一刀橫斬龍日狂陽脖頸。後者雙拳揮舞,帶起拳風呼嘯,守中帶攻,意欲再次奪下長刀。黑袍人不與他硬碰,撤手棄刀,拳掌腿連番奇招迭出,盡攻對手要害部位。龍日狂陽已有防備,拳勢狂霸沉渾中多了一半敏捷靈變,竟首次將黑袍人連番攻勢盡皆抵擋。黑袍人忽然冷哼一聲,竟是手不接刀,全以氣機牽引將長刀收回,而後身形開始繞著龍日狂陽飄忽不定,期間或刀或拳或掌或腿……當真無所不用其極,無數奇險之招盡向對方身上招呼。

龍日狂陽身如磐石不動如山,周身黑氣瀰漫越發濃郁,他雙拳揮盪縱橫十方,所立之處三尺內盡被他拳影籠罩,無論黑袍人如何變招,此刻便再也無法讓他後退分毫。

須臾之間,兩人已交手數十回合,卻是難分難解。黑袍人刀法高明,人動刀隨,刀隨意動,刀招時而詭異刁鑽狠辣,時而大開大合磅礴無倫,期間拳掌奇變,腿出如風,端的令人目不暇接,精彩絕倫。他身影動處,刀光便如活物般繞身飛旋,竟以達到了以氣御刀的高明境界。

坡下被圍的蠻族騎兵們見龍日狂陽飛馬縱身上坡攻向那白袍男子,後者倉惶後退,蠻族騎兵們無不齊聲大喝為其助威。合爾赤心頭大喜,暗道中原人果然只會虛張聲勢,實則不堪一擊。但他念頭未散,就見龍日狂陽忽然連連後退,幾乎已快被逼得落下坡來,頓時大驚失色,張大嘴巴緊緊望著坡頂。

不光蠻族人大為驚駭,四面高坡上的中原邊軍們也都看得膽戰心驚,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到了前方坡頂,緊張得快要忘了呼吸。

在場無論邊軍還是蠻族,在近千人的目光注視下,只見那坡頂邊一人身如鬼魅飄忽如風,裹挾著時而凌厲如電時而飄灑如雪的刀光,圍著一道沉雄狂霸的魁梧身軀來回疾盪。後者立身坡沿,卻如高峰聳立巋然不動,周身罡風呼嘯,拳影漫天,狀如神魔。

所有人何時見過如此精彩絕倫卻又殺機四伏的激斗?只看得目定口呆,渾然忘了這裡是一觸即發的戰場。

坡頂之上,白袍男子冷眼旁觀伺機而動,但見那兩人激斗局勢,竟是找不到半點可趁之機,一時心頭大震,神色越發沉重。

而激斗中的兩人,已不知攻守互換了多少回,戰況一時白熱化,卻也更顯膠著。但見那黑袍人身影越轉越快,逐漸只見匹練飛雪般的刀光飛閃,卻再也難見其人;而龍日狂陽雙足再入地一尺,渾身如被黑雲包裹魔氣騰騰,雙臂輪轉拳影滔天,勁如狂浪。

連綿不絕的刀光在龍日狂陽周身上下炸出道道火星,發出陣陣密集的鏘然聲響,其聲尖銳,直欲破人耳膜。坡頂周遭被縱橫交錯的刀氣斬出條條溝壑,一時亂雪飛濺,泥石橫飛。

酣戰又過片刻,坡頂異象漸起,方圓數丈內積雪被兩人氣機罡風所引,竟紛紛離地而起,颳起一條龍捲風將兩人包裹在內,一時間兩人身影模糊,只有閃電般的刀光飛閃和滾雷般的拳勁來回轟撞激出層層氣浪,直看得人心膽俱裂,渾然忘我。

猛然間,龍捲中傳出龍日狂陽一聲怒嘯,風雪龍捲轟然震散,狂風大作間,就見龍日狂陽周身青黑氣息匯聚,魁梧的身影彷彿暴漲數倍,竟浮現出一尊巨大的鐘鼎之相!

而黑袍人雙手握刀,正凌空飛刺龍日狂陽咽喉,卻被後者雙掌抓住刀鋒,磅礴勁力催發,長刀鏘然一聲頓時粉碎!

黑袍人失去兵刃,卻並未後退,反而順勢雙掌疾推,掌勢激出層層宛如實質的掌影,怒潮般轟擊而出。

「來得好!」

龍日狂陽口發狂嘯,鐘鼎之相更盛,雙拳橫衝,瞬間拳掌相接!

「嗡——」

坡頂上宛如一聲洪鐘大呂,勁氣如浪狂飆,兩人周遭土翻石滾削地數尺,簡直如遭天劫!

黑袍人沉哼一聲,頭頂斗笠碎裂,身形急速飄退。

龍日狂陽腳下之地再難承巨力催毀,竟轟然塌陷!龍日狂陽無著力之處,狂霸之軀亦同時飛退,直向坡底落去,卻剛好越過那桿魏字大旗,轟然落在大旗后數丈外。

龍日狂陽目眥欲裂,猛然抬頭望向坡頂。

坡頂之上,一黑一白兩條人影如山而立,冷眼睥睨著坡底的蠻族人馬。

蠻族騎兵們大驚失色,紛紛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他們心中無敵的戰神,竟然會被人逼得落下坡來!

合爾赤咬牙切齒,大喝一聲,率先策馬奔向龍日狂陽。他身後三百風炎鐵騎見狀,也同時怒喝,正要有所舉動,卻不料坡頂白袍男子一揮手,四面高坡立時弓弦崩響,數百銳箭就如漫天飛蝗般激射而下。蠻族騎兵們驚怒交迸,一邊用蠻語大聲喝罵,一邊揮舞刀矛錘斧頭格擋飛箭,只聽得一陣驚叫,一輪箭雨過後,三百騎兵中至少有數十人馬中箭而倒,風炎騎兵陣型再度大亂。

合爾赤雙目充血,臉色卻一片鐵青,只得勒馬停下。

以騎射縱橫北荒的風炎鐵騎,如今受困於地勢,無法發揮戰力優勢,若真要決心突圍,結果只有被中原邊軍亂箭射殺當場!況且在邊軍重甲騎兵的衝鋒之下,三百蠻族騎兵也絕無抵擋可能。

所幸那白袍男子並未再下令放箭,但數百邊軍卻早已重新彎弓搭箭,依舊死死瞄準著亂罵作一團的蠻族人。

合爾赤望著龍日狂陽的背影,生平首次生出對敵人的恐懼之意——狼主說得不錯,那些中原人,果然並非傳聞中的那麼軟弱無能。

龍日狂陽卻好像對身後部屬的情況不屑一顧,他仍在緊盯著前方坡頂的黑袍人。

朝陽下,那黑袍人雙手負后,一副氣定神閑的神態。

那男人中年年紀,面白無須長眉如劍,身形修長,一襲黑袍迎風鼓盪,沉穩內斂中卻又隱有幾分斯文之氣,只看樣貌氣質,與剛才那動手時的模樣絕無相干,與其說他是一個絕頂武者,此時的他更符合一個讀書人的氣質。

龍日狂陽倏然長嘯,厲喝道:「魏長信!」

黑袍人淡然一笑,微微俯首,朝著龍日狂陽一點頭,亦長聲回應道:「龍日狂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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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命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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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立馬橫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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