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天涯漂泊
黑色的馬車,在黑夜裡兜轉疾馳著,約摸著過了大半個時辰,馬車忽然停了下來。
「到了,公子請下車。」依舊是冷冰冰簡單的話。
車簾掀開,公子羽悠然地下了車,他四處望了一眼,發現馬車停在一處略顯老舊的宅院的大門外,而這處老宅地處一座小山腳下,四周遍布亂石草木,環境甚為偏僻冷清,一看便是離東臨城較遠了。
這所老宅圍牆高聳,從外面看不到裡面的情形。大門上掛了兩隻昏暗的燈籠,經冷風一吹便左右搖擺,莫名地有一種古怪的感覺。
「公子請隨我來。」黑衫漢子面無表情,他好像不喜歡多說話,隨即便向大門走去。
公子羽也不說話,只是跟著黑衫漢子走。他似乎對今夜突如其來的邀請並不感到意外,反而有一種意料之中的從容淡定。
黑衫漢子輕輕叩門,不多時大門打開,公子羽就看到開門的人是一個只有十六七歲的少女,模樣長得甚是清秀水靈。黑衫漢子對少女一點頭,道:「主人請的貴客已到。」說完側身一退,看了一眼公子羽。
公子羽看著那少女微微一笑,道:「打擾了。」
那少女上下打量了一下公子羽,亦是很有禮貌的回了一個淺淺微笑,用清脆稚嫩的聲音道:「公子請隨小婢來。」說完轉身便向裡面走去。
公子羽道了一聲有勞了,便緊隨著少女腳步向內院走去。而那黑衫漢子卻依然站在原地未動。
別看這宅院從外面看頗為老舊,但內里卻是燈光通明,環境面積竟另有不同。公子羽邊走邊四處觀望,見這宅院庭院幽深,四處布置精緻,曲廊水榭閣樓廊亭無一不缺,顯然是一處豪宅景象。
如此偏僻冷清之地,竟有這樣一處表裡不一的宅院,再加上這偌大的一處宅院里竟然並沒有多少人,更加顯得有些離奇。若是普通人定然會心生詫異覺得古怪。但公子羽卻依舊面不改色,內心絲毫不為之所動。
如若不是見多識廣,便不會有如此從容淡定的心性,連公子羽自己都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什麼事能使他動容。
那少女帶著公子羽沿著曲折的廊道穿過了數重院門,來到了最裡面的一處亭子邊停住,她朝公子羽微笑道:「公子請在此稍候,我家主人馬上就來了。」言罷略一躬身,施施然退了下去,從一處廊角拐彎處消失了身影。
公子羽也不說話,他再次四處看了看,發現此處十分寬敞,亭內明燈敞亮,有一張石桌,配了兩隻石凳。亭子四周假山草木環繞,看起來很是舒適安靜。
可是這樣的安靜未免有些太過詭異,這麼豪華寬敞的一處所在,除了院外的馬夫和黑衫漢子,再加上剛才那個妙齡少女就再無其他人出現,倘若是一般人,見到如此情形定然會以為誤入鬼宅。
可是公子羽卻輕鬆自然地走到亭子內坐下,好整以暇的等待著那位「主人」的出現。
他對所有的事情彷彿都已經成竹在胸,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貴客光臨,有失遠迎了,還請閣下恕罪則個。」
隨著忽然傳來的聲音,公子羽循聲望去,就見這院子里出現了四個人。
一男三女。
男人身形高挑修長,一襲白袍,脖子上圍了一條純白色的狐尾圍脖,手上戴著兩隻狐皮手套,看上去玉樹臨風。只可惜他臉上戴了半張面具,看不見他本來面目是何等模樣。但從僅剩的半張臉孔輪廓來看,他絕對是一個能讓無數女人都為之心動的美男子。
他戴的面具也頗奇怪,上面畫著一朵奇怪鮮紅的花。
稍有見識的人都應該能認識那種花,那花有一個很特別的名字,叫做曼陀羅。
曼陀羅,又名彼岸花,傳說那是開自地獄的花朵。
而那三個女人,其中一個便是先前引路的那位少女,此刻她低垂著頭走在最後,手中端著托盤,上面有一隻玉色的酒壺和兩隻酒杯。
另外兩個女子則比那少女年紀稍大,但都是身材阿娜多姿,相貌嫵媚妖嬈,尤其那半裸的胸脯更是風光動人心魄。而兩人雪白的胸脯上,分別各紋了一朵紅色的彼岸花。
那兩個女子步伐輕盈身段搖擺,行走之間兩人雪白的胸脯便上下波動,一時鮮紅與雪白交相顫抖,不禁令人有想入非非之感。
公子羽起身,他看著那面具男人,微微頷首,道:「仇公子,又見面了。」
那面具男人仇公子徑直走進亭子,半露的嘴角微微上揚,他禮貌地回道:「羽公子,別來無恙,請坐。」言罷伸手示意。
公子羽也不客氣,重新落座。
卻見一個女子拿出一方絨巾鋪在石凳上,那仇公子方才坐下。後面那個捧酒少女便輕步上前,將那酒壺和酒杯擺上,然後乖巧地退在一邊。
那兩個媚態畢現的女子也退後一步,分別站在仇公子的身後。她二人雖沒開口,但四隻勾魂奪魄的美目波光閃閃地在公子羽身上遊走。
豪宅美女,幽院美酒,這個仇公子是一個很懂得享受生活的人。
「這等時間將羽公子請來,閣下不會覺得唐突吧?」仇公子面具后的眼睛里閃著笑意。
公子羽淡然道:「雖說無利不起早,但對我來說,有利的事,任何時候都不會嫌晚。」
仇公子呵呵一笑,「看來那個養鴿子的老頭推薦的人果然有些特別。閣下也的確有讓我印象深刻的本事。」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這個道理很簡單。」公子羽言語間沒有任何神情波動,「我的本事就是替別人解決麻煩,只要能讓僱主滿意,那我就算成功了。只是不知道仇公子對這次的交易也是否同樣滿意?」
仇公子半邊嘴角一揚,「你覺得呢?」
公子羽面帶著微笑,「仇公子既然選擇在東臨與我見面,那麼就已經早已得知了結果,既然結果已定,在下倒想不出其他有你不滿意的地方。」
「看樣子你是一個很直接的人。」仇公子盯著眼前這個模樣有些斯文的人,那眼神彷彿要將他看個通透一般,「說實話,你做事的效率令我很意外卻也很佩服,與你做生意,我確實很滿意。」
公子羽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並不介意對方眼神里的犀利,說道:「我不是很喜歡拐彎抹角,既然仇公子對這次交易很滿意,那麼不知道你是否也能令我滿意呢?」
「公平的交易,自然是要雙方都滿意才是最完美的結果。」仇公子道:「既然你已經做到了我要的結果,那麼該你得到的自然也不會少。」他從衣袖裡取出一疊銀票放在桌上,道:「這是剩下的三十萬兩餘款,加上定金二十萬兩,總計五十萬兩銀子,一個子都不少。」
公子羽伸手將銀票取過,只是用手指在那疊銀票上輕輕一拂,然後就隨身收好。
仇公子眯著眼睛,似笑非笑的道:「閣下可清點清楚了,走出這個宅子,這銀子多與少我都是不認賬的。」
公子羽淡然道:「我是個生意人,生意人最大的優點就是對銀子很敏感,我不用一張張地數也可以知道數目。還有就是如果真少了,不管你認不認賬,我都能如數要回來。」
他語氣雖然平淡,可是表達的意思卻很肯定。就見仇公子略微一怔,隨後便笑了起來,「閣下一向都是如此自信嗎?」
他笑聲里隱隱透著幾分陰冷。
公子羽道:「這不是自信,是做我這一行最基本的規矩。真要說是自信,那隻能說在下還有保住這個規矩的自信。」
「看來閣下是一個非常有趣的中間人。」仇公子雙手抱胸,道:「不過說起來,閣下做買賣的價格可真不便宜呢。」
公子羽聳了聳肩膀,道:「我做這一行的價格從來就沒有便宜過。不過仇公子你已經看到了,就算人不識貨,銀子也是最識貨的,你說是嗎?」
仇公子微微點頭道:「這話倒是有理。」
「依在下看來,五十萬兩銀子買了李遠松和霍震東兩個一流武林高手的性命,無論怎麼算都是有賺不賠的交易。」公子羽語氣很平靜。
仇公子忽然發出一陣笑聲,他笑得很肆意痛快,並且笑得有些咬牙切齒。公子羽雙眉微挑,卻沒說話。
良久以後,仇公子才停了笑聲,他盯著公子羽,道:「雖然你的價格並不便宜,可是如果能讓那兩個人死,就算再多十萬兩銀子,我也不會皺一下眉頭的。」
公子羽依然沒有說話。
「閣下做到了,而且確實做得很漂亮,所以我非常滿意。」仇公子拿起酒壺親自將兩隻酒杯里倒滿了酒,然後舉杯對公子羽說道:「我現在非常的開心,為了這次滿意的生意,不知閣下能否陪我喝一杯?」
公子羽卻搖頭道:「我一向不喜歡喝酒。」
「哦?」仇公子饒有趣味地微笑著,「閣下是不喜歡喝酒,還是不敢隨便喝酒?」
公子羽面色一正,隨即也似笑非笑地道:「莫非仇公子以為我是一個沒有膽量的人么?」
仇公子把玩著手裡的玉色酒杯,裡面的酒就在杯口邊上下左右輕盪著,散發出一陣陣獨特的酒香氣味,顯然是一壺極好的佳釀。「聽養鴿子的老頭說,公子羽是這幾年江湖上最出類拔萃的中間人,也是最成功的中間人,凡事經過他的生意,無論多麼有難度都不曾失手過,尤其是殺人的買賣。」仇公子望著眼前的男人,道:「所以我才聽說在那一行里,有人悄悄給公子羽取了個稱呼,叫做策命師。以此看來,公子羽絕對不是一個沒有膽量的人。」
「策命師?」公子羽呵呵一笑,道:「在下只是一個收錢替人解決麻煩的生意人,並非只會替人殺人,因為殺人只是生意的一種,所以這個稱呼並不確切,而且在下也從沒在意。」
仇公子笑道:「如果是這樣,那閣下並不算一個合格的生意人。因為生意人都懂得往來應酬,為了一樁好的買賣,難免都會陪人喝幾杯酒的,這也算是尊重。」他收斂笑容,又說道:「所謂客隨主便,這杯酒,就當我敬閣下好了。」
公子羽沒有再推辭,他拿起酒杯,對仇公子說道:「看來仇公子是一個不喜歡被別人拒絕的人。」他舉起酒杯,「只此一杯。」
仇公子笑道:「我雖然不喜歡被別人拒絕,卻也沒有強人所難的習慣。」舉杯與公子羽一碰,兩人便一飲而盡。
仇公子放下酒杯,半邊臉孔再展笑容,只是這笑容與他半邊面具上的彼岸花相映襯,難免就有些說不出的古怪感覺。就聽他開口道:「閣下覺得我身後這兩個女人如何?」
公子羽聞言,便看了幾眼那兩個姿態妖嬈的女人,說道:「花容月貌,嫵媚妖嬈,可以算得上人間尤物的姿色了。」
仇公子便略一偏頭,那兩個女人便施施然走到了公子羽身旁,臉上都露蝕人心神的妖魅笑容。
仇公子道:「這兩個女人天生媚骨,有讓男人如登仙界的本事,箇中滋味難以言說。她們跟著我很久了,我非常喜歡。這次閣下幫我完成了這樁生意,我是很高興的。為了表示我的誠意,除了銀子,只要閣下喜歡,我就把她們兩個送給你共度春宵一晚,保證能讓你另開眼界,欲罷不能。」
那兩個女人聞言,都各自靠在了公子羽身上,玉容酥胸緊緊相貼,十隻蔥蔥玉手開始在他身上輕撫挑逗,極盡旖旎溫柔。公子羽鼻孔里鑽進了兩女身上飄出來的芬芳氣息,又覺得臉耳間女人氣息如蘭,口中輕哼細吟。這等極盡風情的誘惑場面,實在非常人能可抵擋拒絕。
兩個女人媚態畢現,她們非常懂男人,所以知道如何令男人快樂,確實有著令男人為之痴迷瘋狂的獨特本事。仇公子冷眼旁觀,眼神里忽明忽暗。
可是公子羽顯然有些不給面子,他雙手輕輕一抬,便將兩個女人的動作打斷,二女神色微變,只得望著仇公子。
仇公子明顯有了幾分意外,他看著公子羽道:「怎麼?莫非閣下對她們不滿意?」
公子羽搖頭道:「她們很好。如果能和她們共度一夜,相信許多男人都會覺得此生無憾。」
「既然如此,那閣下莫非是不喜歡女人?」仇公子上下打量著公子羽,眼神玩味。
「這世上,很少有男人不喜歡女人,特別是像她們這樣的女人,簡直令人垂涎。」公子羽道:「在下也是男人,一個身體很健全的男人,所以也會喜歡女人。不過,在下對她們沒有興趣。」
「閣下的確是一個很奇怪的人。」仇公子有些意外之色,「閣下既然也喜歡女人,又為何會如此忍心拒絕這樣的人間絕色呢?」
公子羽一邊整理著自己的衣服,一邊說道:「在下有一個怪癖,就是只做自己感興趣的事,包括生意也一樣。如果有一樁生意我沒興趣,那就算報酬是一百一千萬兩黃金,我也絲毫不會動心。」
仇公子覺得很不可思議,這世上竟然還有如此奇怪的人和如此奇怪的性格,的確能算得上怪癖了。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強求了。」仇公子攤了攤手,笑道:「我說過,我不是一個喜歡強人所難的人。」然後他對兩個女人笑道:「你們過來吧,別人對你們沒興趣呢。」
兩個女人一見他笑,就忽然變了臉色,卻是不敢開口,只能默默地走了回來。
仇公子含笑看著她們走近身前,忽然抬手就是兩巴掌自下而上的扇了出去。
他一直坐在凳子上,那兩個女人站在他面前,二人本來就身材高挑,按常理這兩巴掌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扇到她們的。可是就聽啪啪兩聲脆響,二女玉潤凝脂一般的俏臉上就憑空各自多了一五根淡淡的手指印。
隔空掌力隨心所欲,看來這玉樹臨風的仇公子還身懷不俗的武功修為。
公子羽心裡心裡微動,雖然也有些驚異仇公子的忽然變臉,但卻始終一派從容淡定。
那二女臉上吃痛非小,驚嚇得撲通一聲跪倒,齊聲哀叫道:「奴婢知罪,公子息怒!」
「沒用的東西,平日里你們兩個只在我眼前吹噓如何本事了得,怎地如今也會被人正眼也不瞧一眼?」仇公子語氣凌厲,但是半面臉色卻也不改淡然,他拍了拍戴著狐皮手套的手,隨後看也不看跪倒的二女,冷聲道:「還敢如此,是嫌還不夠丟人么?」
那二女聞言各自嬌軀一顫,慌忙起身低頭退到仇公子身後,大氣也不敢再出了。
仇公子看著公子羽,笑道:「失禮了,閣下不要見怪。」
公子羽也笑道:「仇公子如此手段,可就有不會憐香惜玉之嫌了。」隨後笑容淡去,望著仇公子道:「我們是不是應該說正題了?」
仇公子也正色道:「在談正題之前,我有一個問題,希望閣下能解我迷惑。」
公子羽頓了一頓,點頭道:「仇公子請說。」
「我的問題就是我很想知道,你為什麼會叫公子羽?」仇公子說道:「我的直覺告訴我,公子羽並非你的真實名字,那你到底是誰?」
公子羽曬然微笑:「名字只是一個人生存於世的稱呼,對我來說並不是很重要。不知仇公子為何會對我的名字感興趣?」
「既然閣下想要從我這裡得到其他的收穫,那我自然也需要對你有多一點的了解。」
「既是如此,我坦言相告也無不可。」公子羽說道:「我是一個沒有方向的人,就如同一片羽毛,居無定所,隨風而動隨遇而安,所以我給自己取了一個名字,叫做羽,因為這是最適合我的名字。江湖上的朋友客氣,他們叫我一聲公子,『公子羽』這個名字也由此而來,也有人叫我羽公子,這都是稱呼,沒有什麼特別。我雖然並不是什麼公子,但是覺得這個名字還不錯,所以我就成了公子羽。」
他侃侃而談,眼神很清澈。
仇公子一直在盯著公子羽,想要從他的話語神情間看出一些東西,但是他卻什麼也沒看到。他依舊有些不信,所以他說道:「閣下雖然說得很好,可我還是不相信,你難道沒有本來的名字?」
「我姓張,家裡排行第三,所以我的真名就叫張三。」公子羽笑道:「仇公子可信?」
仇公子嘴角抽動了一下,他當然不信。
公子羽繼續說道:「我也可以說我姓陳,姓周,百家姓里隨便說一個姓都可以。但是這並不代表什麼,就如同仇公子,你也不一定就姓仇吧?」
「哦?你為何會認為我不姓仇?」仇公子有些詫異。
「因為我叫你仇公子的時候,那個仇字讓我感覺到了真正的恨意。」公子羽的眼神有一霎那間的銳利閃過,他身體略微前傾,看著仇公子道:「我甚至有些懷疑,你要殺李遠松和霍震東,就是因為這個仇字。」
仇公子聞言,面具后的眼神就陡然一冷,他嘿嘿笑了兩聲,道:「閣下不但很會做生意,也很會觀察入微,甚是了得。」他輕聲一嘆,「看來,我們已經進入正題了。」
他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喝進肚子里,道:「閣下請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