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

故人

一路往北,一馬平川,官路越發寬敞平坦。

當初因宋管事催的急,京杭大運河還在冰封期,姚妍一行便只能坐馬車顛簸。如今官道好走,速度也能快上許多,不到半個月便進了京城。

自宋朝開始,江南富庶超過北方,這幾年又因為東南起了海運,越發豪富起來。但到了京城,一行人方知小看了北方,帝都終究還是有帝都氣派。

姚景元小小年紀,從未出過蘇州城,最多也不過跟著母親到郊區寺廟上個香而已。後來一路被顛簸得蔫蔫的,話都不愛多說,更談不上有觀景好興緻。

這會卻趴在車窗上連連驚呼:「姐,轉糖人的!那個小孩拿著一匹馬!姐,看那裡,耍猴的!那裡,玩把戲的……姐,到處都是賣好吃的!」

文琪文慧也跟著連連點頭:「京城真好,連街道都比咱們南邊寬了三四倍,天也更清湛。」

劉嬤嬤笑得低調又自豪:「那是,只有京城這樣好的地方,才能培養出咱們夫人那樣優秀的閨秀!這才是南市,不過是窮人住的地方,小打小鬧而已。到了皇城附近,到處都是侯府、國公府,還有一二品大員聚集,那才叫華貴氣派。」

姚景元眼睛一亮:「舅舅家也是侯府,肯定也氣派嘍。」

劉嬤嬤笑:「自然。」嘴角挑著,笑意卻不達眼底。

心想若是侯爺真器重這一對外甥外甥女,就不該只派宋管事那等二等奴僕,好歹會派一個主子去迎一迎,哪怕是祖中旁支呢,名頭也好聽。且宋管事之流不過奴僕,態度卻稱不上多恭敬,可見主人態度了。

姚妍摸著弟弟碎發,「雖是舅舅家,卻和咱們娘親不是一母所生,景元莫太過依戀了。你想想咱們蘇州城富貴人家有幾個沒有妾室的,不同母親生的孩子真有那麼團結友愛?」

姚景元雖小,卻不傻。仔細一想身邊認識的孩子,果真如姐姐說的,異母所生兄弟姐妹即使在外人面前都時不時打機鋒,在家裡還不定鬥成什麼樣的烏眼雞。

他眼神黯淡下去:「姐姐,我懂了。如果舅舅待咱們不好,咱們是不是回蘇州?」

姚妍摟過弟弟笑道:「莫怕,咱們京中有宅子也有地,不愁吃不愁穿,即使旁人不喜歡咱們,也不妨礙咱們好日子。放心,姐姐定讓你過上舒心好日子。」

見姐姐眼神堅定,姚景元也笑了起來:「嗯!我信姐姐。」

劉嬤嬤聽了后便小聲問:「姑娘,咱們不是要住在侯府?」

姚妍搖頭:「嬤嬤,你從侯府出來的,你覺得母親當年在府里過得如何?我和弟弟這樣商戶身份,他們能當正兒八經親戚待?與其去了侯府處處看人臉色,倒不如自己單住好一些。仗著侯府親戚的名頭,一般市井小民也沒人來敢欺負咱們。」

當年夫人還是姑娘的時候,日子談不上壞,卻也絕對不好。不然京城這樣多適齡人家,何至於會被嫁到江南。說是嫁,可姚家給了十萬聘禮,多數被侯府扣下來,和賣閨女也沒差別了。

老爺夫人相繼去了,姚家家族為了爭奪鹽利斗個你死我活,當時見到侯府來人,她以為姑娘終於可以過清凈日子了。沒想到,出了狼窩,等著的可能是虎穴!

見劉嬤嬤臉色發白,姚妍拍拍她的手:「一切都會好的,侯府還是要臉的。」即使壞到骨子裡,該要的臉面還是會要,不然會被戳爛了脊梁骨,在權貴圈子裡再混不下去。

劉嬤嬤心道自己一把年紀了,卻還不如姑娘想得通透。她靜下心來,指揮著車夫往姚家宅子趕去:「過了這條街,馬車就要往右拐,咱們宅子離國子監不遠,風水寶地!」

「因為咱們是商戶,爹爹便特別羨慕讀書人,當時來京城置辦宅子,一聽說國子監附近有院子出,緊趕慢趕搶到手,比旁人多花了幾百兩銀子。即使只是一個兩進的小院子,可爹爹覺得特別值!」姚妍笑,覺得爹爹有時候也是瞎胡鬧。

劉嬤嬤一臉贊同:「可不就是值了,以後咱們元哥兒進了國子監讀書,離家近是個寶,早中晚都有熱乎飯吃。」

姚景元點頭:「對的,我要考狀元,還要養姐姐。」

一車人都笑了起來,恭維小少爺一定得償所願。至於日後,還真真讓人服氣,切切實實說到做到,這倒是大家沒想到的。

到了路口,姚妍趕緊吩咐車夫:「押貨的先回家,咱們先往左邊拐去,我今兒很想四處轉轉。」

劉嬤嬤雖覺得姑娘第一次進京就瞎指揮有點胡鬧,但只要姑娘高興,她也不攔著,馬車左拐右拐便到了玄武大街上。

馬車剛行了一會便被人群堵住,問了問情況,卻原來是前面有一年輕貌□□在賣身求助。

這少婦丈夫前年出海,一去不歸,她和婆婆兒子一家三口苦受家業。去年婆婆去了,村裡閑漢便時不時想來佔便宜,日子便越發難過。過年時節兒子又一病不起,村裡鎮上郎中問便,錢花光了,病卻還未治好。

於是一狠心求里正寫了文書,自賣自身,但條件卻是兒子保留良民身份。因為不是全家賣,稍有些家底的人家就不放心,是以看的多,真出手賣的卻沒有。

也有幾個男人看中了這少婦美貌,想買了做妾,可這婦人放下話來,寧願當清清白白奴僕,不願與人為妾,即使正妻也不成。

姚妍上輩子便聽說這少婦故事,裡面曲折不細說,但這女人後來做胭脂水粉生意,眼光獨到不說,性子潑辣、嘴皮子利落、為人也仗義,實在是經商能手。後來她相公回來了,帶回大批錢財,兩口子把幾家鋪子經營得有聲有色,成為京城有名的大商戶。

現如今,姚妍指靠不上老本,為了將來生活得好,只能另闢蹊徑,自己做一做生意。可即使重來一世,她也有自知之明,壓根就不是做生意的料子。

她記起前世這少婦便是上午在這裡自賣自身,下午晚上幫夜市攤子干苦力,勉強拿些葯維持著他兒子生命。

沒想到,她沒來晚。

觀看一會,姚妍覺這女人眼神堅定,即使有閑漢撩騷,她眼神也只當他們是死人,果真是自強自立之人。

便從馬車上下來,走過人群,半蹲在這少婦面前:「跟我來吧。雖不是大富大貴之家,卻也能幫你養活兒子。」

這麼多天,頭一次有女人來詢問,還是一小小少女。那少婦抬起頭來,入眼的便是一嫵媚桃花顏。媚則媚,眼神卻純,她心裡安定幾分。趕緊站起來行了一禮:「奴家夫君姓薛,奴家姓李,您叫我薛氏或薛李氏都可。奴家想大膽一問,姑娘家中幾口,真能容下我這兒子?」

姚妍笑,心道估計是這陣子被騙怕了,便也不計較。「這裡不方便多言,先拿著銀子治好了你兒子,再到國子監旁邊的安陽衚衕來尋姚家便是了。」

將銀子放到薛氏手中,姚妍也不再多停留,往馬車裡走去。

薛氏愣在當地,足足有兩個大銀錠,她這輩子沒見過這樣多錢。等反應過來,趕緊跪下磕了三個響頭,抱起兒子便往醫館趕去。

劉嬤嬤小聲嘮叨:「姑娘您也忒好心,她拿了銀子跑了怎麼辦?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騙子,到處都有賣身葬父之類的女子,也有那自殘的男子等等,多數都是騙錢而已。」

賣身的人多,她又不是個個照應,還不是想著互惠互利。「不過二十兩銀子,對她是救命,對我卻只是聽個聲響。就算是騙子,也傷不到根本,全當買個教訓。」

劉嬤嬤:「……」那姑娘您這教訓可真夠值錢的。

姚妍倒是沒想到,因為出手大方,被幾個閑漢給盯上了。等到了一處僻靜之處,那幾個人圍住了馬車。

一癩子笑嘻嘻道:「姑娘好漂亮,聽你們口音,南地來的吧?這京城人多地廣,沒有爺不熟悉的地方,爺今兒得閑,帶你去玩玩?」

另幾個附和:「爺幾個帶你見識見識什麼叫人間富貴天。」

不等姚妍吩咐,丁師傅鞭子一揮,將幾人撂倒在地上,冷笑道:「瞎了你們的狗眼,連大家小姐也敢調戲。」

那幾個癩子屁滾尿流往遠處滾,嘴裡還罵:「車上連塊寶石都沒鑲嵌,還充什麼大家小姐,不過是南邊來的土包子。」

姚妍:「……」京城這邊流行的還挺奇特,回頭她也鑲上幾塊,省得旁人狗眼看人低。

丁師傅就要再揮鞭子,口中罵道:「打不死你們幾個雜碎。」

姚妍探出頭來:「師傅,不可。雖然他們無禮在先,咱們也犯不著惹了官司。」剛囑咐完,便見對面不遠處一馬,馬上一人。

那人長眼半眯,雙手抱胸,冷眼看著這邊。

姚妍卻像是被冰錐子釘在胸口一般,冰涼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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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媚表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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