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下冥山 第十章 赴刑場

第一卷 下冥山 第十章 赴刑場

「他們要殺的那個人不會就是你吧?」

白澤斜了她一眼:「你怎麼知道?」

「喏,」沖白澤一挑下巴,徐慕雪一副理所當然的神色,「黑袍,黑馬,還有本事殺漠賊,我眼前這不就有一個嗎。而且我就覺得你不是個喜歡管閑事的人,你肯開口發問,那這件事多半是與你有關。不過我覺得還少了一樣,你不光黑馬黑袍,你還有一柄黑劍,你該叫黑馬黑劍黑袍鬼,這才是個響噹噹的名號!」

「你是不知道『玄衣玄甲玄幽槍,鎮國九鼎首黃蒼』的名號吧,聽聽人家這詞多順口多威風,我要是用你這個黑那個黑的名號遇上他,太露怯了。」

太蒼以虎狼師得天下,軍中猛將、悍將、驍將、勇將不計其數,其中有九位更是大將中的魁首、帥才里的頂梁,在二十年戰國動蕩里先後被玄太清賞識提拔,統領玄家大軍。正是憑藉這九位的忠勇無雙,加之當今丞相諸葛森在國戰中提出的「謀天下計」,才有了玄太清厚積薄發十八載、搖身一變建國稱帝、僅用不到兩年時間便橫掃六合一統天下的壯舉。

舉國安定后,玄太清封賞功臣,九位名將便得到了「鎮國九鼎」之美譽。而這九位之中,公認超凡絕頂的一位便是當今的天策上將軍、上柱國、安國公齊黃蒼。其人天生神勇,十五歲上陣殺敵,十七歲任副牙將,十九歲在沮水兵敗中與上將軍穆秀山一同掩護玄太清撤軍,羅國大小將士三十餘人亂軍中追殺而來,齊黃蒼單騎殿後,槍挑羅國猛將二十七人下馬,其中便有號稱「南國馬上無敵手」的羅國上將程沖,二十三歲獨率三萬玄甲軍於沮水以少勝多大破羅國十萬兵馬,一槍挑飛羅國太子劉叔凡項上人頭。此一戰齊黃蒼名動天下,人稱「一桿玄幽在手真無敵」。

如今定國安邦,齊黃蒼不過三十五歲,正是全盛之年。有人揣測他功力不下當今武林第一韓青酒,二人若有一斗,必是驚天動地、可垂青史。

當下徐慕雪聽見白澤那句「玄衣玄甲玄幽槍,鎮國九鼎首黃蒼」后眨眨眼睛,看起來是沒聽懂他在誇誰:「聽起來好像很厲害,不知道跟皇兄比哪位更厲害些。」

白澤搖搖頭,並不關心這傻丫頭說什麼,只是站在萬人空巷的街道上默默思索。徐慕雪見他沉思也不打擾,靜靜站在旁邊看他。兩人不知為何就生出一股子莫名其妙的默契。

人頭攢動、腳步雷動之中,白澤終於輕嘆一聲,對徐慕雪說道:「你知道法場在哪吧。」

徐慕雪點頭:「知道啊,我也已經在谷陽城待了好多天了。」

於是白澤掏出幾點散碎銀子給徐慕雪:「那就行。你回客棧,結了房錢飯錢酒錢和被你砸壞的桌錢,帶上行李,午時正刻騎墨雲去刑場見我。」

「原來你那匹烏騅叫墨雲啊,那它要是不聽我的怎麼辦?」

「它不討厭你,肯讓你牽韁繩就肯供你驅馳。再者它認識我的劍,如果真不聽話你就把劍亮出來,不用擔心。」

「那你去哪裡?」

「去刑場。」

「你要去救一個毫不相關的人?沒準他們是故意設局引你上鉤呢。」

「他們引我出面也好、誤判誤殺了無辜之人也罷,我不想有人因為我不明不白丟了腦袋。戰亂之年死為黎民、死為袍澤、死為社稷、死為明主,如今天下一統,沒有什麼人該為別人這麼不明不白地死。」

「快去,記住,午時正刻,不可早不可遲,否則之前約定作廢,不許你再跟著我。」

白澤語氣平靜之極,可從他臉上徐慕雪只看到了四個字——軍令如山。

這傢伙,軍營出身錯不了,還不是尋常小卒。

哼,還沒有人敢對我這麼發號施令的。

沒有多說多問,徐慕雪心裡卻已經過了兩句話,點點頭轉身向客棧方向奔去。而白澤在目送她走出一段后,轉身看向了眾人齊齊奔赴的方向,喃喃自語:「以後還是少殺人吧。」

……

谷陽城的刑場在城北比較繁鬧的集市附近,每每行刑總是人山人海。雖然城中賭坊連肩、青樓成片,奈何那都是富貴人家的消遣,尋常百姓依舊是無聊度日,故而對殺頭這種活動總是又愛又怕,極為關注。

但是這次不太一樣——春末問斬本就不多,上午張貼告示中午便要行刑的更是少之又少,頗有立地正法的味道。於是有人不免揣測這個「黑袍鬼」興許是得罪了豪門權貴,所以孫縣令才這麼急著砍他的腦袋。

更令人好奇的是,這次縣令監斬之時,身邊竟然還坐了個身穿白袍的公子。公子看來還很年輕,坐在縣令身邊,手中還捏著一盅酒。他身後站了兩個護從,腰懸雙刀的中年漢子算不上高,但是站在那裡卻氣勢凌人,令人覺得他好像身高九尺如天神下凡;佝僂老者則更是形容枯槁,手上抱著那公子哥脫下來的赤紅大氅,僅僅是從他眼神中流露出來的殺機死氣便足以使人渾身發冷、噤若寒蟬。

這次的行刑,人來的不少,卻因為這一主二仆的到來而變得冷清了許多。

縣令孫克安才懶得管這些賤民心裡怎麼想,他現在只希望趙松年這莫名其妙的計劃能夠成功,那個真黑袍鬼能因為這個假黑袍鬼而被引出來。

趙松年端坐,啜飲杯中酒,回頭向韋三絕問道:「韋老,我這鉤直餌咸,要是變成鬧劇一場,您說該怎麼辦?」

韋三絕微微一笑,低眉順目輕聲道:「少爺,魚這種東西,比您想象中要蠢得多。」

趙松年仰天大笑,嚇了旁邊孫克安一跳:「倒是不知道這條大黑魚到底是聰明還是蠢。」

行刑台上,身穿囚衣的男人涕泗橫流、瑟瑟發抖。站在他旁邊的劊子手似乎不忍卒視地閉著眼睛,不去看他那可憐的模樣——自稱英雄好漢的十個裡面有九個,可真到了明晃晃屠刀抬起,少有還能豪言壯語的。這個還算好,沒尿褲子。

但是跪在地上等死的囚徒並不理解:自己不過就是彎刀幫散夥了之後入城偷點東西而已,這新朝的法令可真嚴苛啊,偷東西都要被砍頭?還是說自己是漠賊的事情已經被縣令發現了?若真是發現了都不審一審就直接問斬?!即便他一個沒讀過書的人也知道捉姦見雙、殺人見傷的道理啊!

可是能有什麼辦法呢,自己本來就稱不上冤枉,只能當是當年隨幫主橫行大漠殺人劫財,現在終於來了報應吧。

可這報應來的也太突然了……

這麼想著,囚犯彎下腰去以頭搶地,磕得木質檯面砰砰作響,鼻涕口水掛了滿臉。

唯獨「小的冤枉」這四個字,他喊不出口。

孫克安抬頭望了望天,他穿得有點厚,現在越到了正午越覺得熱。估摸著距離行刑還有些時間,他的衙役捕快們都已經混入了大街小巷之中,等著尋找人群里形跡可疑、行刑后長舒一口氣或是暗暗高興的人——在手起刀落、人頭落地,小老百姓們都掩面驚呼的時候,唯獨真正的黑袍鬼會因為替死鬼的死而高興。

這就是趙松年的打算,稱不上高明,但卻有趣,跟他的人一樣。不過孫克安覺得無非就是從囚牢里找一個替死鬼殺一殺,權當與民同樂了。

於是朗朗乾坤之下,一場時間、人物、罪名都似是而非的問斬即將開始。

扭頭看了看立在不遠的日晷,縣令還是故意地清了清嗓子,揚聲問道:「還有多久?」

對於這種一唱一和的表演,師爺也已經習以為常,扭頭再看一看日晷,道:「還有一刻功夫!」

就在這時,金天門忽然眯起了眼睛。

第一個察覺到金天門的異樣,韋三絕睜開惺忪睡眼,順著他的方向張望了過去,並開口說道:「少爺,來了。」

「嗯?」趙松年回頭看看老人,「來了?」

「是,來了。」

於此,趙家三公子忽地起身,接過老人手中紅氅披在身上,沖身邊仍不明就裡的孫克安大聲笑道:「孫大人,我這粗鄙小計竟然真的釣到了大魚啊!」

話音一落,倉啷啷抽刀聲四起。不約而同地,隱匿人群中的便衣捕快們也覺察到了那大大的不速之客。

並非是那些捕快不弱於金天門、韋三絕二人,只是因為來者過於明目張胆——迎著那觀望斬首故而攢簇一團的人群,一席黑袍踏步而來,不快不慢、不急不躁,彷彿碰巧路過,卻已然將殺意遠遠傳到了監斬台上。

「衙門辦事,閑人躲開!」

一聲呼喊,十餘捕快抽刀而去。人群聽見抽刀聲和呼喊聲,女子尖叫、男子驚呼,一時間四散東南西北,亂作一團。

縣令孫克安大為驚惶,好在趙松年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示意他可以穩坐:「孫大人別怕,有我趙松年在此,任誰也近不到這個監斬台上。」

而也就是在這時,幾聲慘叫已經在人聲嘈雜中響起。金天門握刀在手尚未拔刀;韋三絕雙手揣袖,默然凝視。

於此,死囚淚眼婆娑地發出了一聲驚呼:

「是你!黑袍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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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夜踏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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