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網吧通宵三天三夜的少年

「橙！橙！一定要出橙！」

燈火通明的網吧內，一名青年歇斯底里地怒吼著，一對不算明亮的眸子里充滿了血絲，猶如皸裂的皮膚一般悚然；然而他的眼神卻是那麼的堅毅，堅毅得近乎冷漠，那是一種誓不罷休的堅持，令人動容。

青年的模樣實在讓人不敢恭維，他坐在電競椅上，身體微微前傾，目光死死地盯著電腦顯示屏。油光滿面連帶著他雜亂的黑髮，額頭上的青筋不住蠕動，嘴巴微張，嘴角處還有一截快燒到煙蒂的紅方印，煙灰卻完整地駐留。而伴隨著他的怒吼，他脖頸處的大動脈也緩緩抖動，看得出他此刻的情緒極為激動。

「MD鬼叫什麼東西？」

青年不遠處坐著一個昏昏欲睡的老哥，後者被他突然的吼叫嚇了一跳，頓時像被踩到尾巴的貓一般竄起，擼著袖子朝青年走去，大有不修理他一頓不罷休的趨向。

然而青年彷彿聽不到那老哥的謾罵，連頭都沒有抬，目光中的堅毅越來越濃重，他目光所及處，一顆顆紫色的珠子正不停地憑空出現。

「橙武橙武橙武！我都打了三天三夜了，一定要爆！」青年喃喃著，絲毫沒有理睬已經氣勢洶湧走到跟前的老哥。

似是聽到了青年的心愿，他的瞳孔中橙光一閃而過。

「TM和你說話呢，半夜三更不會小點聲啊？」老哥看青年依舊不為所動，胸口淤積的怒氣也在逐漸積蓄，眼看就要到爆發的邊緣。饒是如此，當他從側面看到青年眼中的血絲，還是不免心中駭然，這是多久沒合眼了啊？

青年終於抬頭，冷冷瞥了他一眼，動作雖然不大，那搖搖欲墜的煙灰卻終於紛紛揚揚地落下。

他嘴巴一顫，道:「一邊去，別在這嘰嘰歪歪！」

而青年的心聲則是祈願道:「刀！刀！刀！那可是四位數的軟妹幣啊！」

那老哥似乎被青年的態度驚呆了，要知道他一米八出頭的個子，長久的健身為他塑造了一身稱得上誇張的腱子肉；反觀青年，大腿還沒他胳膊粗，用六個字形容就是手無縛雞之力。然而正是這樣的落差下，青年講話依舊刺耳，絲毫不給面子，一時間他都愣住了。

青年的目光重新落在屏幕之上，但下一刻，他瞳孔中堅毅不在，取而代之的大片的茫然。那老哥反應過來，只感覺到自己受到了侮辱與挑釁，暴脾氣再也兜不住，伸手抓向青年。

他心中立誓，定要讓這個不知好歹的傢伙知道花兒為什麼這樣紅！

他想過或許青年餘光掃見會躲開，當然大概率會被他抓住，但接下來發生的事卻超出了他的認知。

青年……消失了！

是的，就是消失，仿若從未存在，唯有閃爍的屏幕在訴說著他曾經來過的事實。

如果那老哥還能冷靜的話，他一定會看到屏幕中一塊雕琢精美的橙色玉佩正散發著濃郁的光芒，可惜他根本無法淡定。

下一刻，一道比之前青年更響的叫聲響徹整個網吧。

「WC！！！」

了無生機的世界寂靜無聲，楚雲衍覺得連風聲進入耳廓都是朦朦朧朧的，就好像整個世界被蒙上了一層紗。

「我，是被這個世界拋棄了嗎？」突然，一個可怕的念頭竄出，他條件反射般的抬起雙手，定睛看去，一股涼意自心間擴散到全身，他看到了什麼？

他的雙手竟然是透明的！

再回憶剛才的一幕，他只感覺到太陽穴附近的神經崩的一聲，就像是深夜裡突然斷了電，然後便再無知覺。

「我成了靈魂？我死了？猝死的？」楚雲衍難以置信地喃喃，片刻后他狠狠地攥緊拳頭，咬緊牙關，痛苦地念叨起來，「不行，我不能死，我死了我的豬怎麼辦？」

楚雲衍今年24，正值大好年華，學習之餘他會在今年剛上線的一款名叫《千古FL》的網路遊戲上「搬磚」，為的，是給他的「豬」——也就是他的女友多少改善一些生活，這也就促使了剛才一幕的發生。

為了一把橙武器，他已然通宵了三天三夜，要知道，一柄橙裝可是價值四位數的軟妹幣，然而就當他好不容易成功的時候，噩耗卻突然來臨。

此刻楚雲衍的心中沒有後悔，有的只是對女友強烈的不舍。他不畏懼死亡，只畏懼女友未來的生活不再光明。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死了誰照顧她？」他依然自語著，良久，終於頹然地坐在地上，接受了這個事實。不過這個時候，他的臉龐早已被淚水浸濕。

不知過了多久，楚雲衍顫巍巍地站起，目光茫然地掃過四周，他發現自己處在一個極其陌生的地方，兩邊是漫無邊際的黃色沙石，腳下是一條長滿青苔的青石板道路，道路通向看不見盡頭的遠方。

這裡是哪裡？楚雲衍心中疑惑，腳步卻開始動了。他猜測或許用不了多久，他便會看到一座石橋，那裡，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婆婆正端著一碗水笑著等待。畢竟他死了嘛，既然成了靈魂，哪怕心中再有不甘不願，也得尊崇冥界的規則。

事實也正如他所料，走了約莫半個小時，一座石橋掠進了視野。石橋上，一道模糊的人影一手負在身後，另一手則是彎曲著，仿若托著某樣東西。

「唉——」楚雲衍放慢了步調，長嘆一口氣，心中呢喃，「止微，我的丫頭，既然註定要比你先走一步，那麼即使是到了冥界，我也要在那裡給你創造好最美麗的未來。生時未完成的事，就讓我的亡靈來完成！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忘了你，我會一直等你！」

想到這兒，楚雲衍捏了捏拳，快步上前。然而走得近了，他才發現橋上站著的居然是一名老頭。

莫非童話里都是騙人的？孟婆其實是個男的？

走到老頭跟前，楚雲衍自來熟一般地沖他伸出手，自認為禮貌地打招呼道：「孟公，你好，今天幫你老婆子來值班啊？」

說話的功夫，楚雲衍眼角掃過老者手心，卻發現那裡根本沒有碗，只有一團氤氳，看不清其中掩藏的物品。

老者看著他，原本徜徉的笑容微滯，疑惑道：「什麼？」

楚雲衍也是一愣，旋即露出一副瞭然地笑容，他指了指老者，接著大剌剌地把一隻手搭在老者的肩膀上，一邊推著他向前一邊道：「邊走邊說，邊走邊說。老頭，我清楚你們這兒的業務，你肯定是怕我不願意喝你老婆子熬的湯，想騙我是吧？」

不等老者回答，楚雲衍便一拍胸脯，豪氣干雲道：「你放心，我楚雲衍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孟婆湯啥的根本不慌，來吧！快些完成工序，你也能快些回去和孟婆妹子……呸，孟婆奶奶……嘿嘿嘿……」

說到最後，楚雲衍這小子臉上已然是一副男人都懂的猥瑣笑容。不過話雖如此，他腦袋裡已經開始不停練習兒時如何把葯倒進衣領的操作。

老者終於明白這丫在說些什麼了，如菊花般的笑容再也無處安放，一甩袖子，沒好氣地道：「你以為你死了？」

「嗯？難道不是嗎？」楚雲衍條件反射般反問。

老者正想說出實情，但一想到這傢伙居然揶揄他這個活了幾百年的老童子，不由玩弄心起，索性順著楚雲衍的話講：「嗯，你的確死了，而且還是玩遊戲死的。這種死法在諸多死法中屬下下乘，連喝孟婆湯的機會都沒有。當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受刀鋸之刑，不得超生……不過嘛，倒還有一條路可走……」

「什麼路？」楚雲衍聽到老者前面說的話，額頭上已經爆出了豆大的汗珠，這可和他想的構建美好生活的構想大相徑庭，一聽到有轉折，想都沒想便打斷了老者，連帶打斷的還有腦海里的死活不喝葯練習。

要是真的連喝孟婆湯都沒資格，永遠困在地獄十八層可就悲催了。

老者見此，臉上神情不變，心底卻壞笑不止。他拍開楚雲衍搭在肩膀上的手，沒有正面回答，反而問了一個令楚雲衍摸不清頭腦的問題：「大限已至，你可有什麼遺憾？」

「遺憾嘛……沒有，生亦何歡死亦何懼？」性格使然，楚雲衍口是心非地說道，他可不願讓眼前的鬼門引路人知道自己其實有多麼不舍，否則難保對方不會對自己嚴加看管。

老者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我勸你最好說實話，我可是想給你一個彌補機會的，但既然你不再眷戀陽間，我好像自作多情了……」

「不不不，大爺，我和您老開玩笑呢！」一聽這話，楚雲衍立刻扯出一個笑容，那笑得叫一個陽光燦爛，就連稱呼都變了。而這傢伙腦子裡則開始暗暗盤算老者話語的可信度以及其中包含的意思，他是說我能復活嗎？

看著楚雲衍陷入深思，老者不急不躁，身體半倚著石欄杆，兩手交錯互插在袖口中。

「我的確有遺憾……」思索片刻，楚雲衍再抬起頭，閃爍的目光已經消失不見，剩下的是一種決然。對他來說最放不下的人兒，既然有機會再呵護一次，為什麼不竭盡全力去拼一把呢？

「無需多言，你的遺憾我都知曉。塵世可舍，塵緣難斷，是嗎？」

楚雲衍驚訝於老者居然一語道破了自己的心結，但轉念一想卻也瞭然，畢竟是鬼差嘛。

他乾笑兩聲，手掌對搓兩下，道：「那您老說的機會……」

提到這個，老者立刻露出一副賤賤的笑容，看得楚雲衍一陣毛骨悚然，不由得退後兩步。然後，他看到老者居然抬起右腳，對著他的腦袋狠狠踹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