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大道決 (二)
//
又聞得一聲雷一般的怒吼聲:「殺。」
只見一千鐵騎殺將過來,帶頭的不是別人,正是戰九霄。身邊跟著一俊俏少年郎,沒錯,就是孤。又見後方塵煙四起,旌旗蔽日,似有千軍萬馬。
不一會這一千騎便殺到大槐樹下,孤護在了陳憶的面前。而這戰九霄並未打算勒馬,直衝陳昱而去。
這個戰九霄真是勇猛無敵,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縱馬起,一槍便扎向陳昱的咽喉。
陳憶大喊:「住手。」
戰九霄勒過馬頭,只見他衡臉怒目。提槍飛馬,用槍頭指著陳昱,怒喝一聲:「退。」
又見陳王平帶來的這些兵馬個個膽寒,竟被戰九霄一聲喝退,無人再敢上前。
陳憶立馬說道:「速回前線,萬馬軍中豈能無將。」
而這戰九霄卻並未打算後退,勒馬在陳昱周邊盤桓,用殺神的眼睛死死盯著公子昱。
公子昱向後擺手,旁邊副將傳令:「退。」
再看城門口,又是無辜的漢子陳屍磊磊,那七十二人卻安然無事。見公子昱傳令退兵,那些人便都縮回城去。七十二人早已沒有了白袍戰將的顏色,已被血水染紅衣袍。見他們退去,七十二人又分列好陣型,堵在城門口。
子鼠說道:「耳兔、肥豬,你倆率部前去照應公子。」
「諾。」兩人應聲,便率領五卯和五亥前去照看公子。
戰九霄這才回過韁繩,和孤引眾甲士向邊關急奔而去。
真是:
男兒有志終不死,落馬坡前屍骨寒。
等戰九霄走後,陳憶對著退去的陳昱喊道:「二哥,你回吧。請善待眾甲士,善待子民,善待宗門,我會給你想要的結果。」
陳昱回頭看著滿身鮮血的陳憶,竟不知是何滋味。昔日也曾並肩縱馬,今日卻是刀鋒相向。就是靜靜的看了會,咬牙輕輕的點了點頭便率軍離去。
咸丘子扶著陳憶坐在大槐樹下,撕開衣服,給陳憶身上的刀疤撒葯止血。陳憶向後擺手,血奴自行離去。咸丘子給陳憶用白布包紮好,扶著陳憶,帶著老白虎慢慢離開。
邊走,咸丘子邊問道:「邊關戰事依舊激烈,放下了?」
陳憶苦笑了一下,答曰:「人間自有殺神在,何須要我戰蒼穹。」
是啊,歷朝歷代,打江山的時候就想起了窮苦百姓,打完仗,還有誰記得戰爭留下的疾苦。推翻王庭的,或沒有推翻王庭,保住的還是有權人的勢力,百姓還是百姓,任然要遭受著官僚權勢的欺壓,喘不得氣。周而復始,道化一也。
陳憶去了北宗,來到師尊閉關的洞前。只見五根鐵根依次排開,陳憶剎那間模糊雙眼。咸丘子拍了拍陳憶的肩膀,陳憶說道:「沒事,人老了,容易矯情,淚水也就多了。」
陳憶感覺到嘴裡有陣陣腥味,沒在講話。跪在師父墓前,彷彿所有的心事又都重新湧上心頭,讓他臉上掛上了老頭子該有的倔強。
「師傅回來后雖然嘴上沒說什麼,其實都知道他在等你回來。」咸丘子說道。
陳憶除了點頭,往事歷歷在目,盡無法言語。
「你知道嗎?自從你離開后,劍閣的燈就沒有在亮起過。每次看著隱符在月光下帶著孤在北道峰練劍,師宗便會依著欄杆獨自站在那裡,望著劍閣,他多希望燈能夠再亮起。他是專門為你留的,這樣他便好知道你回來了。可是......月光皎潔也罷,寒風呼嘯也罷,劍閣總是黑漆漆的,師父在臨終前都沒有等到你的歸期。」咸丘子說道。
陳憶用手掩面,五味雜陳翻江倒海。
而後又來到亡妻楊夢抒的墳前,周邊的桃花燦爛。一邊上新土,一邊說道:「抒兒啊......」
剛喊了個名字,陳憶便傻笑起來,笑著笑著淚如湧泉。
「抒兒......」陳憶欲言又止,稍微又緩了緩說道:「回來看看你,還有小白虎。你看,就這隻。」
陳憶一邊抓著老白虎的頭,一邊又苦笑的說道:「就它,就它,還是這麼的黏人。記得你第一次摸它的時候還有些怕。」
說著說著,又哽咽了。「它現在也老了......不過沒事,我......我倆一起會照顧好它。這麼多年......要是沒你陪著,我該怎麼過。」
「哦,對了。之前答應給你尋一把好劍,我找到了。你知道嗎?這可是玄天子的劍,名為玉簫。看著這劍小巧輕便,挺適合你這小胳膊小腿的。我把他給打敗了,就拿了來。不知道它的來歷,但這是玄天子的劍,應該不差。」陳憶邊說,邊在旁邊又挖起深坑。把劍埋了進去,豎起一塊木板,上面寫了陳憶。在旁邊再堆一個小土堆,又立一木板,上面寫了大白虎。
「這樣,我們一家人就齊了。」陳憶說道,「這麼多年......想你了。」
確實,那隻活奔亂跳的「大貓」如今也老了,步履闌珊。而想要共春秋的人,早已陰陽兩隔。人生在世,緣起緣落轉瞬之間。流年催生,不覺已兩鬢斑白。
在陳憶的不遠處,一直有一位白衣女子靜靜的看著陳憶。沒有講話,而那蒼白的臉上,只落得兩行清淚。是的,她便是重傷的師姐。
而後又響起了一個聲音,「你還知道回來啊。」
是小福來了,個挺高,人也精神。
陳憶沒有搭話,只是看著他慢慢由遠而近的走來。
「這麼久了,我們還都以為你早死了,死了倒是乾淨。」小福生氣的說道。
「桃花你種的?」陳憶問到。
小福並沒有直接回答他,說道:「沒死也不知道回來看看。」
小福確實很生氣。
「奶奶最後走了都想再見見你,可你這混蛋卻毫無音訊。」小福說著,陳憶心裡卻滿是酸楚,沒辦法訴說。
小福又拿出兩隻福袋,說道:「這是奶奶讓給你留著的,福袋是我奶奶親手做的。本來等姐姐回門的時候一人一個,可你這混蛋......」
陳憶撇著淚花接過福袋,打開一看,一個裝的是只金鼠,一個裝的是只小金虎。
「她說要親手交給你們,可是......混蛋,都不知道保護好姐姐。」
看陳憶沒有說話,又說道:「好了,奶奶走的時候還說了,讓你別再折磨自己了,有時間就回去看看,家裡沒人會怪罪你,叫你好好活著。」
一頭蒼白的頭髮在風中肆意的飄著,沾滿歲月塵埃的臉卻滴滴淚下。陳憶點了點頭,轉身便離開。
小福對著陳憶的背影喊道:「唉,我後面也不怪你了。」
小福看著被日子摧殘的不成樣子的陳憶,哽咽不止,抽泣起來。
陳憶的身影漸漸遠去,小福大聲哭喊道:「姐夫,記得回家。」
陳憶處理完所有的事情,一人帶著白虎便前往崑崙墟。也就過了兩三年,江湖慢慢的多了個傳聞:
玄天子和陰天子相約神府之巔,不知打鬥了多久,地裂山崩,殘峰斷壁,顯然已是人力不可及。最後兩人相對而坐,身上已被風雪覆蓋,依然然紋絲不動......
又不知過了多少年,江湖再起風波。武林人士再聚北宗,一個身形瘦小,邋裡邋遢的一個老漢,一瘸一拐的也在趕往北宗的路上。
口裡還不停的叨叨:「曲兒兒腔調圓,乍呼呼一臉窮酸......」
/
//
(完)
謝謝閱讀!!!
作者寫到此時,已潸然淚下。忽想起一首悼亡詞,一起緬懷一下稍縱即逝的歲月:
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
(蘇軾)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