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劉伯溫
幾日後。
劉伯溫帶著全家老小一起從青田回到了應天府。這裡是天子腳下,是大明最繁華的之地,街上熙熙攘攘,華蓋雲集;這裡也是大明最陰暗詭譎之地,各個黨派之間明爭暗鬥,爾虞我詐;如今權傾朝野的就是『韓國公』李善長與『右丞相』胡惟庸的淮西黨。
劉伯溫一家在京城的舊住所安頓好以後,就立即進宮去面聖了。
養心殿內,朱元璋在龍椅上居高臨下的坐著,天子的龍顏不怒自威,震懾四方;右相胡惟庸在旁虎視眈眈的看著孱弱的劉伯溫,下跪行禮。
劉伯溫向朱元璋跪拜行禮道:「老臣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朱元璋抬了抬手道:「劉愛卿平身!」
「謝皇上!」劉伯溫顫顫巍巍的從地上爬起來,然後咳嗽幾聲。
「劉愛卿,你怎麼又回京城來了?難道青田的山水不宜養老嗎?」朱元璋看著劉伯溫微笑著說道。
但在劉伯溫看來,朱元璋的笑意如刀,話鋒如箭,殺氣騰騰,他躬身作揖道:「回皇上,老臣許久沒有回京了,甚是想念皇上,所以特意回京城來探望!」
「劉愛卿有心了。」朱元璋頓了頓,直奔主題,淡淡道:「聽說你佔了一塊王氣之地當祖墳?愛卿是不是不滿足於當前的地位,突然生出了什麼非分之想啊!」
劉伯溫見朱元璋神情肅然,看不出是喜是怒,於是誠惶誠恐的下跪道:「臣惶恐,那只是一塊普通的土地,只不過恰好有一兩處不入眼的風景而已,絕不是什麼王氣之地,望皇上明察!」
「真的嗎?」朱元璋慢慢說道,氣勢卻咄咄逼人。
「皇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劉伯溫再次拜道:「老臣蒙皇上隆恩,封侯拜相,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只是未能替皇上立下什麼豐功偉業,老臣受之有愧!」
「哈哈哈!愛卿過謙了。」朱元璋見曾經料事如神、決勝千里之外的軍師劉伯溫,如今疾病纏身,垂垂老矣,才智上已經再也不能和自己抗衡了,心中暢快不已,繼續說道:「你為朕出謀劃策,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是朕多慮了。」
「那都是老臣的本分。」劉伯溫畢恭畢敬道:「可惜臣老了,不能再為皇上排憂解難了。」
「愛卿一生助我良多,本就該衣錦還鄉,享享清福了。」朱元璋關懷道。
「多謝皇上厚愛!」劉伯溫也關切道:「皇上您日理萬機,也要多加保重身體,以免操勞過度。」
「大膽。」一旁的胡惟庸突然喝斥道:「皇上如今正當春秋鼎盛之年,誠意伯你這是在詛咒皇上嗎?」
胡惟庸覺得皇帝朱元璋不過四十多歲,風華正茂;開朝做皇帝也不過八載,江山社稷初定,應該還需勵精圖治、多加勤勉才是;而劉伯溫卻把朱元璋說得像他一樣孱弱不堪,肯定甚為不悅。
劉伯溫一時糊塗,忘記了朱元璋一生征戰十幾載,好勝心極強,平生最討厭別人說他軟弱,因為在戰場上軟弱就代表滅亡,所以一般人都不敢這麼對朱元璋說。但胡惟庸惡意曲解,想挑撥自己與朱元璋,劉伯溫正想反駁時。
朱元璋說道「胡相,你多慮了,劉老的意思我明白。」
「多謝皇上為老臣辯護。」聽到朱元璋幫自己解釋,劉伯溫立即拜謝道:「老臣自認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像某些小人只會在皇上的耳旁讒言獻媚。」
「你、、、、、、。」胡惟庸正想衝過去與之爭論,但抬頭看了看朱元璋的臉色,立即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然後住口,退在一旁。
「劉愛卿還是跟以前一樣直言不諱。」朱元璋微笑著道:「聽說你近來身體有恙,一定要善加調理才是!」
「多謝皇上關心,老臣已是杖鄉之年。」劉伯溫突然咳嗽幾聲:「近來又疾病纏身,已是無用之人了。」
「此言差矣!愛卿乃我朝開國元勛,國之重器。」朱元璋轉向『右丞相』胡惟庸道:「胡相,等一下你去太醫院找太醫,給劉愛卿送些上好的藥材過去,以確保劉愛卿的身體無虞。」
胡惟庸似笑非笑的應道:「是,皇上。」
劉伯溫大驚失色,朱元璋怎麼讓胡惟庸給自己送葯,他明明知道自己跟胡惟庸是水火不容的死對頭,這不是要置自己於死地嗎?劉伯溫唯唯諾諾的推辭道:「多謝皇上隆恩!臣有調理的方子,回家慢慢調養即可,就不勞皇上費心了。」
「這是朕和胡相的一片心意,愛卿不必推辭。」朱元璋不容忤逆的語氣說道:「還是領旨謝恩吧!」
劉伯溫一聽此話,猶如晴天霹靂;原來皇上和胡惟庸早就算計好了,今日要置我於死地,難道真的如伐天所說的那樣,是忌憚我之心已久,看來我還是太天真了,低估了帝王生性多疑的無情與恐怖,看來我是在劫難逃了。
劉伯溫心中五味雜陳,萬念俱灰的領旨謝恩道:「多謝皇上厚愛,老臣領旨謝恩!」
「嗯!」朱元璋繼續說道:「朕念你往日勞苦功高,再賜你兩個兒子到胡愛卿手下為官如何?」
再出殺招,在胡惟庸手下為官恐怕是凶多吉少;劉伯溫沒想到朱元璋如此趕盡殺絕,把自己置於死地還不夠,還要搭上自己的兩個兒子。劉伯溫愣在那兒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思索著這個死局該如何破解?
朱元璋見劉伯溫許久都沒有出聲,問道:「劉愛卿以為如何?」
劉伯溫回答道:「回皇上,犬子才疏學淺,恐難當大任,有負皇上厚愛!」
「虎父無犬子,劉愛卿過謙了。」朱元璋又以專斷的口吻道:「那此事就這麼定了。」
「皇上。」劉伯溫看著朱元璋毅然決然的神情,覺得既然不能保全所有人,那就保一個是一個吧!哀求道:「次子劉璟尚且年幼,實在難以擔此重任,還望皇上高抬貴手!」
朱元璋冷冷道:「朝廷正是用人之際,你的兩個兒子也正好可以歷練一番,就不要推辭了。」
劉伯溫看了看朱元璋殺伐果決的眼色,還有胡惟庸笑裡藏刀、落井下石的嘴臉,他突然想起伐天說過的一句話:『雖然死局無解,但不是敗局,還可以成平局。」
平局,真的還能成平局嗎?劉伯溫想起了那張字條上的四句詩詞:『老將開新朝,功高蓋幼主,一代天驕逝,江山多變化。』
劉伯溫又看了看朱元璋和胡惟庸的神情,依舊是毅然決然,依舊是笑裡藏刀;你們不仁就休怪我不義,大家都別想好過,那就成平局吧!劉伯溫終於下定決心報復了。
劉伯溫無奈的應道:「好吧!老臣替犬子謝皇上隆恩!」
朱元璋沒想到劉伯這麼快就應下了,頓了頓道:「嗯,沒什麼其他事,就都退下吧!」
「是,皇上。」胡惟庸應道。
劉伯溫則躬身拜道:「皇上微臣還有一事要啟奏。」
「不知劉愛卿還有何事?」
「皇上,我朝不久之後,又要北上討伐元朝餘孽了。」劉伯溫諱莫如深的眼神,堅定道:「老臣懇請再為皇上卜上一卦,以測乾坤。」
胡惟庸知道身為大明第一軍師的劉伯溫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傳聞能未卜先知,在這方面胡惟庸沒有插手的餘地,只好任憑劉伯溫大放厥詞。
朱元璋深思熟慮了一番后,應道:「好!」
欽天監的天壇上,擺了一張祭台。
祭台的四周,只有劉伯溫和朱元璋兩人在場,一些太監宮女都遠遠的在旁看著。因為是測天命、卜凶吉,測出來的結果暫不知吉凶,所以不宜過多人圍觀,以免卦象被人泄露。
祭台上已經布置好了一個道場,一張祭台上放滿了祭品,祭品的中央還有一個平底的水盆,祭台的四周插滿了畫著符的祭旗,一個卜天問地的道場已經展開。
就如諸葛亮借東風一樣,劉伯溫拿著一把拂塵在祭台的中央占卜,口中念念有詞:『八卦成列,象在其中;因而重之,爻在其中;剛柔相推,變在其中;萬物之法,動在其中;在天成象,在地成形,法象天地。』
劉伯溫念完符咒后,又燒了幾張符帖,燒得快燃盡時,將符帖丟入祭台上的水盆中,水盆中燒成灰的紙符炭末,像墨汁一般匯聚在一起,突然出現了四行字跡漂浮在水盆之中,劉伯溫看過後大驚失色。
朱元璋見狀,也立即上前來查看,看到水盆中四行黑色的字跡漂浮在水面:『老將開新朝,功高蓋幼主,一代天驕逝,江山多變化。』
祭台四周的太監宮女紛紛激動不已,以為劉伯溫算出了什麼不得了的天道命數,十分好奇,但又不敢輕取妄動,只能待在原地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朱元璋不知道這是劉伯溫暗地裡動的手腳,還真的以為是天象。他反覆看過盆中的四行字跡之後,若有所思,想到一些將領確實有些居功自傲、目中無人了,但當下正是用人之際,暫時還不能拿他們怎麼樣?朱元璋沉思許久后,才突然開口道:「劉愛卿,此事你不得向你我之外的任何一人泄露,如若有違,後果不用朕說,你也清楚吧!」
「老臣明白。」劉伯溫惶恐不安道:「老臣不敢拿自己九族的性命開玩笑,老臣沒有看到盆中有任何東西。」
「很好。」朱元璋雖然得到了劉伯溫的承諾,但還是心有疑慮,因為水盆里顯現的卦象實在是太過驚世駭俗,讓他心神大亂,久久不能平息。
劉伯溫將水盆里漂浮的字跡弄混,然後端到一旁倒掉,隨後讓太監們過來將祭台撤下,收拾東西各自散去了。
由此開始,伐天給劉伯溫種下的心魔,正式由劉伯溫給朱元璋種下,這顆心魔將來會如何野蠻生長,又會有多大的破壞力,我們拭目以待!
幾天後。
朱元璋果然讓『左相』胡惟庸帶了一些藥材去給劉伯溫治病,劉伯溫沒有反抗,只是平靜的將胡惟庸送來的藥材全部都服下,同樣的葯一連吃了幾個月。
同年五月,劉伯溫因病去世,享年六十五歲。
開創大明王朝的一代軍師劉伯溫就這樣隕落了,他的才華蓋世,他的豐功偉績,他的神機妙算,他的指點江山,還有他那些不為人知的秘密,都隨著他的離世而煙消雲散,留下的只有他與諸葛亮齊名的那些神話,被人們當成智慧的象徵,流芳百世。
『三分天下諸葛亮,一統江山劉伯溫。』如此美名,當之無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