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1 為難

白天的A市要比晚上沉寂很多，大家都像是在為了晚上的狂歡休養生息，也像是戴著面具穿梭。

方爾挑起眼皮，額間多出來幾道淺淺的紋路，她表情凝固了一瞬，輕輕嘆息一聲，有些該來的，到底還是會來。

背後的人站定，方爾轉過身，擠出來一個笑容，抬眼看著石連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其實自從方爾知道，自己曾經在那麼多人知情的情況下催眠，她就自覺的繞開了這一群人，將那些人慢慢的淡出視線。

她沒有用力的宣洩自己的情緒，因為她知道自己沒有資本，所以選擇沉默的退出。

石連傑倒是顯得自然的多，笑著問方爾什麼時候回的A市。方爾漫不經心的聽著，餘光撇到他身後不遠處站了一個美女，高挑性感，正在朝著這邊翹首以盼，方爾視線落回石連傑身上，極輕的皺了下眉。

「我是出差過來的。」方爾語氣淡淡的，兩手交握在身前。

石連傑似乎沒有想到她這麼冷淡，表情怔愣了一瞬，隨即又笑開：「那你身邊站著的這位是同事吧？有時間咱們一起吃個飯？」

他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敘舊著，臉上掛著好久不見的笑，可方爾卻忽的厭惡了自己這種『忍氣吞聲』，她從沒有此刻這樣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想法，她並不想嘻嘻哈哈的和石連傑談天說地，她甚至都不想見到他。

「沒時間。」方爾直視著石連傑。

「我……」趙騰問轉頭看了方爾一眼，表情沒多大變化，可眼底明顯孕育出一股驚喜的神色。

石連傑被方爾一句話懟的有些懵，掃了一眼趙騰問，還沒來得及說什麼，方爾又道：「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話音剛落，方爾轉身離開。她隱約聽見石連傑帶著嘆息說了一句：「連再見都不說啊。」，方爾眉頭皺得更深，筆直的朝著前方走著，步伐比之前漫不經心的快了許多。

趙騰問追上來，盯著方爾看了好一會兒，問：「剛剛那個……是你前男友？」

聞言，方爾快速抬眼看了趙騰問一眼，眼神有些奇怪，過了半晌道：「不是你嗎？」

「什麼是我?」話一出口，趙騰問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表情像是吃了蒼蠅一樣，可一瞬之後臉上的笑容倒是越加的明顯，他拽住方爾的手：「我剛剛本要說我是你男朋友的，沒想到……算了不問了，你接下來想去哪兒？」

「酒店。」方爾想也不想。

十點左右，紫外線慢慢強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方爾走得太快了，她覺得有些熱，腦門都在往外冒汗，陽光落在皮膚上像是透過放大鏡聚焦的一般。

方爾一直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一邊走一邊和趙騰問說這話，忽然發現面前停了一個人，鋥亮的皮鞋在陽光下散發著光澤。方爾癟癟嘴，腳尖一轉，準備繞過。

「呵，」一聲冷笑，「怎麼熟人見面連個招呼都不打？」

那道聲音穿過空氣從她的耳朵鑽進了大腦，死死的抓住了那根叫做敏感的神經，方爾像是觸電了一般，陡然麻了一下。

有那麼一瞬，方爾的動作完全僵住了，隨著行走擺動的雙手像是找不到自己的位置，隔了片刻她機械的抬起頭，迎著陽光看著那張隱匿在光影之中的臉。

盛陽下忽的吹來一陣冷風，像是一隻大手緊緊扼住了她的喉嚨。原本腦門的熱汗像是瞬間變成了冷汗。

林森冷笑，視線從方爾臉上挪開，雙手放進褲兜：「兩個月不見，就不認識了？」

方爾渾身緊繃著，緊緊抿著唇，面對著石連傑的那股氣勢全然不見，她低著頭。肩膀上忽的傳來一陣力道，緊接著耳邊響起了趙騰問的聲音。

「不好意思，爾爾今天身體有些不舒服，請問你是？」趙騰問的聲音一貫溫潤有禮。

「我沒和你說話。」林森的聲音冷的嚇人。

林森調整了一下站姿，似是極不習慣和方爾之間的距離這麼近。他退了兩步，方爾餘光看見那雙皮鞋在陽光的照耀下閃出來的光，眼睛被刺的有些疼，有什麼東西快要控制不住的奪眶而出。

「爾爾？」趙騰問聲音很輕像是在鼓勵一般，他捏了下方爾的肩膀。

下一瞬方爾抬起頭，眼裡沒什麼情緒的掃了林森一眼，又迅速挪開看向一旁：「哦，林總有事嗎？」

方爾想，如果不是趙騰問捏著自己的手，她肯定都沒有說這句話的力氣，聲音都會控制不住的發顫。再說，這個時間……他不是應該在公司嗎？他不是專門吩咐不要她過去嗎？不就是為了不見到她？要是這樣，見到的時候就應該當作不認識一眼擦肩而過啊。就算心裡難受，她也不會現在這樣尷尬又難堪。

林森眼神一凝，放在褲兜裡面的雙手緊握成拳，下顎緊繃，視線焦灼在方爾的頭頂，像是要生生看出來一個洞。

半晌，「哼！我倒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我什麼時候有你這麼個員工了！」

員工嗎？他言語刻薄，方爾恨不得能捂住耳朵，她聽不下這冷嘲熱諷，只想轉身離開這是非之地。

「哦，」方爾抬眼直視著林森，「既然這樣打過招呼了，我可以走了嗎？」

林森眉心狠狠抽搐了一下，他咬了咬牙，怒極反笑，強迫自己的視線從面前這個無情的女人身上挪開：「好啊，走，你現在就走！」

他聲音陡然大了幾個度，方爾身子僵了一瞬，片刻後轉身就朝著原來的方向走，可還沒走出去兩步，手腕瞬間被人抓住。

林森死死盯著她，手上發力，像是要捏碎方爾的手腕。「方爾，」林森聲音緊繃，「你是不是沒有心？」

痛覺像是發了酵，從手腕那一處緩緩蔓延，木化她所有的知覺。心？她有沒有心？早就沒有了，都給了你了。

「麻煩你放開我女朋友的手。」趙騰問握住方爾的手，眼神漸漸冷了起來。

林森本還極力忍著自己的怒氣，這一瞬像是瞬間被點燃，猛地一拽方爾。方爾被這猝不及防的一下劇痛疼的忍不住叫了聲，眉頭緊皺。林森愣了一瞬，手上的力道卻沒撤，兩個男人對視著，各自較著勁。

到底是林森先鬆了手。

林森冷笑了一聲，收回手的時候看了一眼方爾的手腕，注意到那紅色的手掌印時眉心突突跳了一下，又深深的看了一眼那個男人，再也沒有言語，轉身走了。

他離開的步伐太猛，像是真的要從方爾的世界抽身，背對著他的方爾只感覺一股風從身邊刮過，像是帶走了她所有的力氣。

過了不知道多久，方爾問趙騰問：「我剛剛是不是看起來特別傻？」

「沒有。」趙騰問的聲音莫名有些沉重，他抬手拍了拍方爾的背，「好了，沒事，都過去了，你剛剛不是說想要回酒店嗎？走吧。」

都過去了？回過去嗎？方爾問自己，可是卻得不到答案。那種悶熱的感覺重新降臨她的世界，捂在一層朦朦朧朧看不清方圓十里的霧色中。方爾搖了搖頭，掙開趙騰問的手：「你先走吧，我想一個人呆一會兒。」

身邊的人沉默了，方爾沒在意，抬起腳步漫無目的離開。

「你是不是在怪我多管閑事？」趙騰問在身後問她。

多管閑事？可能是吧，可是方爾知道如果是趙騰問不在的情況下，她會表現的更糟。她張張嘴想寬慰趙騰問兩句，可似乎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方爾垂下眼，腳步不停的離開了。

情深不壽，慧極必傷。

原本那些讀起來輕飄飄的詞語，真的應景的時候，原來分量這麼重，重到她抬不起頭，不敢想起來那一張臉。

不知道走了多久，回過神的時候，她已經站在了林森公寓小區的外面。抬眼看見那幢公寓大樓的時候，方爾像是被什麼刺了眼睛，猛地收回來，掉過頭轉身離開。還沒走幾步差點撞上人，視線中又是一雙黑色的皮鞋，方爾身子猛地一震。

「呵，這倒是巧？我看我們之間倒是有緣分吶，一天之內還能遇到兩次。我倒是很好奇，方小姐不和男朋友在一起享受二人時光，跑到我家門口來做什麼？」

身邊少了一個人，方爾像是少了能抬頭和林森對視的勇氣一般。她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起，又鬆開，聲音放輕鬆了些，可當她隨口想捏造一個借口，都發現可笑得很。她要怎麼告訴林森，她是不經意間走到這裡來的？她又要怎麼告訴林森，她其實只是路過？

「啞巴了？」林森冷著臉。

方爾囁嚅著，原本酸澀在眼眶裡面的液體被她死命禁錮在眼眶裡，她緊咬著下唇，說不出來一句話，只想著林森什麼時候自己覺得無趣了就走開，可她又怕自己堅持不到眼淚就奪眶而出。

一個想法的形成不過一瞬，方爾抬腳就朝著反方向跑。她退縮了，她待不下去了，她控制不住自己那些情緒了，所以只能逃跑了，落荒而逃也好，反正她早就在林森面前沒有什麼上的檯面的優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