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5 想還是不想
林森曾經無數次做過這樣的夢,夢裡面有淅淅瀝瀝的小雨,還有方爾的背影,只是她始終不肯回頭,無論站在後面的他喊的多麼的撕心裂肺,每當醒來之後,林森都會捏著被汗水打濕的被單,想著,這大抵就是失去的感覺吧。
可此時此刻,站在他面前的那個身影是那麼的真實。
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大了起來,林森無數次的重複夢裡面做過的那件事,叫方爾的名字,可他叫不出聲音來,害怕聲音一大起來,那個背影就像是陽光下面的泡沫一樣,『咔嚓』一聲就破了,像是從來都沒有存在過一樣。
林森反反覆復的張了好幾次嘴,那個名字才細若遊絲般的從他喉嚨裡面飄了出來,可下一刻卻被漸漸大起來的雨勢蓋住了。他還像努力再張一次口,可那個身影慢慢的轉動了,最後看向了他的位置。
她回頭了,她終於回頭了,方爾回頭了。
林森不知道方爾是不是聽見自己的聲音了——那道沒什麼力度卻蘊含了他全部愛意的呼喊,還是單純的感覺到了身後有人,他沒有辦法去猜測,他甚至都沒有辦法去控制自己現在的情緒。
意識到不是夢境之後,一股怒氣從心底騰的沖了起來,他無法控制的想起了剛剛遇見時那個男人對她的維護,也沒有辦法忘記她舉手投足間對那個男人的熟稔。
所以她現在還回來做什麼?痴痴的看著他們曾經的住處做什麼?為了勾起他的感傷?還是因為他今天冷淡的態度讓她適應不了!
林森覺得整個人都要爆炸了,每一句話都逡巡在嘴邊,可每一句話都說不出口,因為那雙清亮的眸子正看著自己。方爾像是學了噬魂大法,用她那雙眸子吸走他眼底所有的氣力,可悲的是主動權在他手裡,而他自己卻別不開眼睛。
林森聽到自己的聲音響了起來,他像是一個局外人一樣,看著自己冷言冷語的對著方爾,在她轉身要跑的時候又突然回了神。
不受控制的,他伸手抓住了方爾想要逃離的身子。而指尖觸碰到她的手腕時,就再也放不開指尖的溫度了。
……
林森怔愣的看著那扇被鎖上的門,方爾離開時的身影還在眼底,可這棟房子又只剩下他一個人了,孤單的連呼吸就是讓人壓抑的。
完了,他這輩子是真的完了。
要是一年半以前,他沒有等到方爾回來,或許時間遷移,他還能有新的生活,還可以繼續愛人。可是愛情這東西是易耗品,你給了一個人太多,就沒有力氣去愛其他人了,因為除了那個你愛的人,你的眼底再也裝不下其他的人。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林森的世界只有一兩種人,一種是方爾,另外一種,是其他人。
回來吧,回來吧……
林森不知道在心底念了多少次,可那扇門還是關得緊緊的,他到底還是再次服了輸,拿起電話給方爾打了電話過去。
一個人要失望多少次才能絕望?林森不知道。他只知道,只要方爾還活著,他就永遠不會絕望,她是這世界治療他的唯一解藥。
枯坐在沙發上,他無數次的想要奪門而出,將她護在自己的身旁,可每一次念頭一起,都被方爾嘴裡男朋友三個字給強行壓了回去。林森也想洒脫點,他從來沒有這種患得患失的感覺,可他做不到,遇到方爾開始,他的人生就不是自己掌舵了。
他也很想問問她,是不是真的快樂,可害怕得到的答案是他最不想要的。更害怕她告訴自己,她的幸福早就已經和他林森沒了關係。
不知過了多久,林森再一次摸起來自己的手機,給徐連成撥了一個電話過去。電話接通很快,徐連成說話還是那副弔兒郎當的口氣,不知為何林森嘆了一口氣。
「你再從那個合同裡面找點差錯吧,那種可有可無的細節上面。」
徐連成臉上的笑容漸漸地隱了下去,猛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挑了下眉:「你是不是瘋了?」
「是啊,我已經瘋了,你說我該怎麼辦?」
徐連成過了半響,才接過話,訕訕的:「你一點都不像我認識的林森。」
一點都不像嗎?林森自己也知道,可是他無能為力。他以前以為自己能夠把工作和感情分的很清楚,在方爾出事之後他也只是頹廢了一段時間,便更加努力的工作,想要麻痹自己。可是現在啊,不行了,他做什麼都沒力氣,幹什麼都提不起勁兒,沒意思,掙那麼多錢給誰花?
掛斷電話之前,徐連成說:「林森,你這輩子就栽在一個方爾身上了。」
……
而此時此刻方爾正在為方龍的那通電話煩心,更在為接下來還要住一天的房費擔心,她現在基本上可以說是很窮了。
有時候方爾也覺得挺無奈的,她總共也就談了兩個男朋友,第一個媽媽不同意,好不容易第二個走勢還不錯,又蹦出來一個爸爸說這個不行。
這麼一會兒,方龍那邊又打電話過來催了。方爾不耐煩的掃了一眼電話,直接開了靜音,起身準備換衣服。然而她很絕望的發現,她總共帶了兩套衣服過來,一套洗了還沒幹,另外一套正冒著某種異味躺在房間角落裡,從公寓裡面穿出來的那一件也被她丟在了浴室裡面,所以她現在根本沒衣服穿。
哈,還真是驚喜啊。
方爾總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倒霉了,可是這個世界總會和她開那麼幾個玩笑,告訴她沒有最倒霉只有更倒霉。方龍之前的字字句句在她眼前浮現著,而這一件事像是壓死了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這兩個月來壓在方爾身上的重擔她挑不起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鼻尖開始陣陣發酸。說出去怕是誰都會笑話她吧,她現在竟然整日擔心的出差的房費,還有一件衣服的錢。
方龍對她的威脅已經語重心長像是一個巨大的灌滿了水的氣球懸在她的頭上,只要她一移動就會爆炸,可不知道什麼時候起,那個氣球開始慢慢往下溢水了。每一滴掉在她的頭上都像是插進去了一根鋼針,方爾知道疼,可不敢走,所以她選擇了和氣球一起溢水。
啜泣聲漸漸大了起來,方爾靠著牆蹲了下來,看著手機上不停震動的那個電話號碼恨不得直接把手機砸在牆上面。可是她不能啊,萬一有人想要聯繫自己聯繫不上呢?
生活給了她無數次的暗示,怪她自己,是她自己沒有看清楚現實,覺得自己能夠躲過一劫。
最後還是趙騰問來敲了門,方爾開門后他什麼也沒說,就遞給了她一個紙袋。方爾看得清楚,趙騰問衣角以及頭髮都有被打濕的地方,可最容易被打濕的紙袋卻乾乾淨淨的,她不敢多想,道了謝,接了過來穿上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方爾就明白了一個道理,能夠用錢解決的事情,最好不要欠人人情。上次趙騰問給她穿的那條黑色裙子,已經今天的這一整套衣服。
趙騰問盯著方爾的眼眶看了好一會兒,方爾避開他的眼神,趙騰問的聲音輕輕的:「換好了出來吃晚飯。」
可等方爾以為趙騰問就這樣離開了,等她拉開門的時候他卻還站在自己的房門邊,倚著牆不知道再想什麼。
兩人一起去餐廳的時候,趙騰問隨口問道:「怎麼哭了?」
方爾抿了抿唇,擠出來一個笑容,卻不敢看著趙騰問,害怕被他識破這個笑容裡面的苦澀和無可奈何。方爾聽見自己的聲音說道,「看起來像哭過啊?其實不是,我就是對天氣有些過敏,眼睛就腫了,沒見過吧。」
這個漏洞百出的謊話方爾不知道趙騰問信沒信,但是他向來是知道分寸的,所以他沒有在繼續問。可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方爾知道他早就看穿了她拙劣的謊言。
「其實我最害怕你送我衣服了。」方爾說。
「為什麼?」
「因為你買的衣服都很貴,我怕我還不起。」方爾半是開玩笑半是認真的說,那雙紅腫的眼睛在笑起來的時候都擠在了一起,滑稽的可笑。
趙騰問也笑,幫方爾拉開了椅子,在酒店餐廳吃飯只要是集體都是可以報賬的。兩人是分開出來的,可此時桌子上面卻有不少其他的同事,三三兩兩興奮的說這話。
「還不起就用一輩子來還啊。」
方爾捏著筷子的手一緊,笑容就那麼殘破的掛在臉上,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她低下了頭,可那一瞬間還是沒有逃過趙騰問的眼睛。
可同坐在一桌的人沒看見啊,大家都只聽見趙騰問這句深情表白的話,於是年輕氣盛一點的一瞬間都起了哄,此起彼伏的聲冒出來。雖然有領導在,但是現在也算是下班時間,加上沒有在公司,大家都放得比較開。
「撒狗糧了撒狗糧了,我還沒吃了就被餵飽了。」
「哇塞,我怎麼不知道趙組長原來這麼會說情話啊?方爾幸福不?是不是都幸福的飛起來?」
一人接著一句,好像這些假象都會被所有人當成他們眼中的事實。方爾咳嗽了兩聲,放鬆了聲音。
「一輩子那麼長,我不是虧慘了?」方爾應付了一句,又轉頭和別人隨口說著話,緩解了氛圍。大家頓時也看出來個所以然,加上昨天晚上方爾鬧了那麼一處,一時間沒人在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