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鄉心安處 第三十六章 自投羅網
婆娑殘陽里,古道幾輕騎,路盡馬蹄急,勁風裹雪起。
破虜城外,距離關閉城門不到一個時辰,先後來了三撥人。戴俊文,鍾靖和救世議會殊途同至,前兩者先後向著郡首府而去,后一撥人隨意揀選了一個方向消失在暮色里。
郡守府外,戴俊文帶領手下趕到后就跪在了大門外,門衛早已進去通報,畢竟眼前的是前任郡守大人,他還是認識的。不多久,門衛歸來引領忐忑不安的戴前郡守重新走入了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府邸。抬頭看了一眼,掃視到中堂之上坐著的人,戴俊文膝蓋一軟就這麼一路跪了過去。
吳靜霄看著戴俊文如此作態,心中冷笑不已,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朕已經足夠寬厚仁慈,你等還是如此橫徵暴斂,弄得民怨沸騰,看看這大好的百戰郡烏煙瘴氣,民不聊生。
「郡守大人,地面涼不涼?起來說話?」
戴俊文聞言立刻汗濕重衣,磕頭如搗蒜,地面砰砰作響,口中沙啞道:「臣死罪,臣死罪。」之後不停地磕頭,直至血染地面。
吳靜霄厭惡地看了一眼黑色地面上的血污,想到了因為這場雪可能會被凍死的一些百姓,心中火起:「戴俊文,你乾的好事,朕讓你來百戰郡是讓你來禍害百姓的?你抬起頭來看著朕,告訴朕為什麼會這樣?你當年是如何的鐵骨錚錚,你身上的傷疤你忘了是怎麼來的?」
戴俊文不敢抬頭,涕淚橫流,自己之前的軍旅生涯說不上光彩奪目,可也是可圈可點,要不然也不會被派來百戰郡當郡守,反觀田明治一介書生確實有些違例,畢竟之前的每一任百戰郡大員都是邊軍出身。他不敢回憶這些事情,生怕與那些早已故去的袍澤夢中相見,自己有何顏面?
「陛下,俊文確實死罪,可是萬萬不敢派人刺殺您,您請明察秋毫,臣這件事情寧死不認。其他事情,罪臣自會對您言明。」戴俊文跪伏在地,聲音顫抖。
吳靜霄實在不想再看他這副模樣,朝中為數不多的文武全才,戴俊文其實在他心目中地位不低,很是看好,究竟哪裡出了錯?站起身拂袖而去交由仇安國繼續處理,獨自一人去往後院靜心。
「戴大人,起來吧,以你的能量還請不動那等高手,陛下心裡清楚。可是陛下不清楚的是,你為什麼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仇安國語氣之中充滿著失望,眼前之人當年雖然不是自己的直屬下屬,可是也有耳聞,戰場之上所向披靡,曾立下赫赫戰功。戴俊文沒有顯赫的身世,來自邊城的一個小村莊,村子被流竄進來的盜匪毀掉,他就帶著剩下的小夥伴來參軍,十年征戰就剩下他自己還活著,其他人全死在了一次次的戰爭中,之後因傷退伍從縣令一步步升任郡守,之後他耳朵里就開始聽到一些閑言碎語,可是苦於沒有證據最後不了了之。
「將軍,戴某人確實對不住邊軍這個身份,所以不敢再披掛,更不敢回憶軍旅生涯,生怕那幫兄弟夜裡來罵我。這麼多年了,我思來想去,還是窮怕了,從我接受第一份賄賂起,我就知道再也難以回頭。此次來覲見陛下,不是要來狡辯,只是來告訴陛下,俊文就是再混蛋也不會傷害他,之前的刺殺絕對不是俊文所安排。」說完上前一步抓住仇安國的衣衫,手中一物順勢交到他手裡,嘴上喊道:「將軍,請您一定要跟陛下解釋,俊文對不起他的栽培,心中有愧,無言再見天顏,只求一死。」
仇安國手往衣袖裡一縮,一腳將戴俊文踹翻在地,嘴上罵道:「你死不死,怎麼死?得等陛下定奪,想要輕鬆的死,嘿嘿,由不得你吧?你要為這一郡百姓的苦難做個交代。」
戴俊文聽完之後,眼神之中死意沛然,忽然以手狠擊前額,最後喊了一聲:「陛下,來世再為您做牛做馬。」說完之後七竅流血,一命嗚呼,身後隨從見此情景,悲呼一聲「大人,我等黃泉路相隨」之後,相繼自盡而亡。
仇安國早知道他萌生死意,可是出於私心並未阻止他。看著這幾具屍體,吩咐手下人將堂外的隨從好生安葬,至於戴俊文的屍體,先拖下去等候皇帝定奪,自己可以容忍他保持邊軍的體面死去,可是不能夠越俎代庖處置他的屍身,畢竟百姓們還在等著交代。
就在戴俊文死後不久,大將軍鍾靖帶著他的得力手下趕到了郡守府,進來看到下人在洗地,就問了一句,知道原委之後,說了一句「可惜了,也曾是一條漢子。」在仇安國的引領下在後院見到吳靜霄后,帶著手下跪地高呼「萬歲」,他是真的激動萬分,畢竟他與皇帝當年也算是軍中手足,私誼很深。吳靜霄嘴角含笑,看到鍾靖之後心頭陰霾散去不少,好在自己當年軍中好友,現而今的邊疆大將沒有變。
「鍾靖,一別經年,別來無恙啊?」
「回陛下,托您的福,鍾靖這幾年沒吃過敗仗,就是手下治理的差強人意,給您添堵了。鍾靖在這裡給您請罪,請治鍾靖的失察之罪。」鍾靖言語之中滿是愧疚,他也知道在他眼皮子底下田明治勾結大營中人倒賣軍器,可是沒有確鑿證據,覺得對不起皇帝的重託。
「好了,我的鐘大將軍,你為朕守住雄關就是最大的功勞,更別說經常打進古酆王朝,給朕長臉了。朕知你不善經營,可手邊也暫時沒有可信之人給你派過去,是朕的錯。」吳靜霄很滿意鍾靖這幾年的作為,好幾次從雄關北上,推進古酆王朝千里,很給他長臉,在本家那邊都臉上有光,怎麼能不喜愛。
「陛下,您可折煞末將了,哪有您錯的道理,都是末將愚鈍,您不撤末將的職就是開恩了。」鍾靖俱是肺腑之言,他是真的感到有心無力,實在是看哪個都像貪腐之人,可哪一個又都不像貪腐之人,很是頭疼。
「這次沒想到是你親自過來,朕只是發信讓你派大師過來而已,這就怕朕挖人,不還給你了?怎麼,這麼捨不得?」吳靜霄調侃道。因為那位大師是位女子,還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子。
「陛下說笑了,白大師可不是末將這樣的俗人,萬萬不敢高攀,此次過來是怕陛下你在這邊有麻煩。」鍾靖神情尷尬,極力辯解道。
一邊說笑著,一邊讓人喊來那位大師,三人一起走進了關押那兩位怒海境修士的房間。房間內,韓光蜀,吳玄華和焦研易早已在內等候多時,不過一見面韓光蜀就立刻發難,出手打出數道法訣將那位白大師籠罩在其中。
「道友,意欲何為?」韓光蜀眼神冷冽,打出的數道法訣化為陣法將白大師全身籠罩在內,地上出現四根柱子,其上雷霆四處遊走。
「道友,撤去陣法吧,小女子沒有惡意。不信你問陛下,他知道。」白大師深色冪籬下的聲音清脆悅耳,想來這聲音的主人容貌定然不差。
「韓師,還請撤去法術,都怪朕沒有解釋清楚,這位白大師的來歷朕清楚,朕有自信她沒有惡意,要不然朕早就死了。」吳靜霄一看差點造成誤會,趕緊介入解釋道。
韓光蜀一臉狐疑,手上撤去法術之後,四根柱子重新沒入地下,想來早就布好陣法等待敵人飛蛾撲火,不曾想這就用上了。他思考了一下還是傳音給吳靜霄:「靜霄,此女子是妖族,我要是沒猜錯的話是罕見的蜃妖,實力雖然大概在凝神境,不過她出身非凡,不可等閑視之,你確定知曉?」
吳靜霄不想當著眾人的面開口道破女子的身份,又不會傳音,只能眼神示意韓光蜀無妨,可以信任。韓光蜀在看到回應之後,就暫時放下戒備,對白大師打了個稽首,算是道歉。白大師也是回以一個稽首,算是接受,修行界約定俗成,如果是誤會大家打一個稽首就好,不分種族,不分道統。
「諸位,還請謹守道心,小女子的術法還未做到收發由心,如果實在不行請這位道友幫忙看護一二,以免出現意外。」他說話的時候看向了場中除韓光蜀之外的幾個男人,都是小修士。
韓光蜀點點頭示意她放心,伸手掐了個道訣,兩道光束打到了吳靜霄和鍾靖的額頭上,兩人立刻感覺靈台一陣清涼。吳玄華和焦研易面面相覷,他倆不用嗎?
「哼,你們兩人這次不用,就是出醜也頂著,都是長輩,無妨,就當煉心了。」韓光蜀顯然還在介懷兩人之前的散漫,沒好氣說道。
白大師看了兩個小傢伙一眼,摘掉冪籬,露出了一張傾國傾城的臉,兩個小初哥兒立刻看直了眼。吳玄華見過的美女不少,畢竟皇宮裡的宮女和各家小姐他見了不少,此外黃瑩和自己姐姐已經是佼佼者,女俠那邊因為自己的仰慕覺得更勝一籌,可是憑心而論,眼前的女人之美足以讓人心旌神搖。吳玄華腦子裡只有一個詞語:魅惑眾生。
焦研易整個人也是獃獃地看著白大師,目不轉睛。他在學宮裡足不出戶,偶爾看到美女也是驚鴻一瞥,林洛薇算是頂好看了,其他的長輩之中也有美若天仙的,可是跟眼前的女人都差了一個「媚」字,媚骨天成。
白大師也不惱怒,只是有些無奈,吳靜霄也是有些尷尬,自己兒子這副做派有些丟人。雖然不多久就脫離魅惑,可還是著了道兒,焦研易那邊這會兒也醒轉過來,立刻渾身黑霧升騰,顯然給自己加持了清心的秘術。吳玄華和焦研易都是靠著意志力硬生生地掙開了魅惑,後者更加謹慎一些,動用秘術檢視自身。吳玄華是無所謂,看了一眼就著了道兒,你就是檢視自身又有什麼用?若是對方讓你覺得你檢視清楚了怎麼辦?萬一再次墜入更深的幻境豈不是更加難辦?還不如緊守心神,尋找破綻,他倒是想加持一張金身符,可是根本取不出來,估計是韓光蜀封了他的儲物戒,所以只能竭力地在剖析自己到底是不是還在幻境中。
「白道友,先撤去神通,有飛蛾撲上來了,勞煩護一下他們,以免受到波及,一個凝神境,一個入神境。」韓光蜀突然出聲道,示意白大師保護一下眾人,他可能一會兒顧不上。
「韓前輩,不如由小女子先來?那兩人鬼鬼祟祟,別驚了,跑了就不好抓了。」白大師提議道,女人畢竟是女人,一進來就被困了一次,表面沒事可心裡不大痛快,正好來了出氣筒。
韓光蜀點頭之後,各拍了一下吳玄華和焦研易,將兩人從渾噩之中拍醒,示意兩人與鍾靖和吳靜霄後退到房間南面角落,等到四人走到角落後,一陣微光將四人籠罩,顯然是個隱匿陣法,極為高明。一炷香之後,屋子裡多出來了兩人,一胖一瘦,面相一個嚴肅,一個猥瑣。胖修士神情警惕,掃視著四周,其神識鎖定著屋裡的一男一女兩位「盈天境」修士,查看是否有陷阱。而瘦修士自從出現之後就一直滿臉垂涎地看著白大師,呼吸急促,眼神之中滿是慾望,甚至下半身開始有了明顯凸起,顯然是一個色中惡鬼。
屋內白大師和韓光蜀緩緩靠近,身形戒備地看著突然出現的兩人,裝也要裝得像樣子不是,否則人家感覺不對跑了就難追了。白大師秀眉一蹙,喝問道:「什麼人?竟敢擅闖郡守府,將大靕律法放在何處?」
這一聲喝問聲音婉轉,又被她悄然加進了少許魅惑的意味,頓時讓那位瘦修士渾身燥熱,就要把持不住不顧任務先要與眼前的美人兒親熱一番。胖修士眉頭一皺,本能地感覺不對勁,咳嗽了一聲,對著瘦修士說道:「道友,任務要緊,先查看那兩個笨蛋有沒有事?」他雖然感覺氣氛不太對勁,可是眼前的兩人確實是盈天境沒錯,也沒有絲毫的危險感覺,就是感覺不對勁兒,可又說不上來。
瘦修士戀戀不捨地從白大師身上收回目光,狠狠地剮了一下她凹凸有致的身軀,在凸起和凹進去的地方停留了幾息。走到那兩位怒海境修士前,弄醒之後查探了一下,發現並未有什麼不妥,不耐煩地站起身來徑直走向了白大師,現在沒事了吧,他就要快活快活了。瘦修士在散發出來威勢后,看著眼前的一男一女臉色漲紅,正在鼓動元氣抵擋,心滿意足地逼向小綿羊。
白大師躲閃著目光,身體不由自主的慢慢後退,這時胖修士餘光里看到韓光蜀一直不動的手指打了幾個法訣,瞬間渾身汗毛倒數,立刻想要破門而出,鼓動全身元氣向著門外衝去,可惜像是遇到了一堵鐵壁銅牆,將自己撞得七葷八素。再然後就沒有然後了,他清醒過來時,就看到瘦修士已經滿臉哈喇子,眼神空洞,自己隨之進入了一個又一個的夢境之中。
胖修士在夢裡看見自己第一次加入救世議會的場景,自己的戰戰兢兢,和那幾個看不清性別的修士的強大和壓迫感,誠惶誠恐。之後就像走馬觀花似的,一幕幕場景快速地在眼前飛掠,他的所有秘密就這麼在白大師眼前呈現。而瘦修士這邊的夢境之中春色無邊,各色美人在他身下婉轉承歡,快活似神仙,有他從小夢而不得的人,也有他驚鴻一瞥看到的絕美大修士,更有眼前的剛見面的美人,隨著時間推移,自己的身體越來越枯槁,越來越弱,到最後就剩一口元氣吊命,他想要結束可怎麼也掙脫不出來,直到此時他才明悟原來「色」字的大刀砍在身上是要命的。
吳玄華看著屋內胖瘦修士二人的不同變化,到最後看著瘦修士渾身精氣都被白大師吸得一乾二淨,胯下發涼,脊背生寒。一陣漣漪后,陣法解除,他們四人重新出現在屋內,兩位剛剛被弄醒的怒海境修士滿臉絕望,渾身僵硬,內心之中不斷地謾罵著瘦修士,幹嘛把他二人弄醒看到這幅慘不忍睹的場景,昏迷著不好嗎?
一聲悶響,是瘦修士形容枯槁的身體摔在地上的聲音,白大師轉過頭看著兩位醒轉的修士,兩個人不約而同「撲通」一聲跪下,嘴裡爭先恐後地說著自己知道的事情:「前輩饒命,前輩饒命,小人是救世議會青雲洲分部所屬,被派來刺殺一位重要人物,至於目標的身份我們並不知情。這兩位也是救世議會的高層人員,我等曾經見過……」林林總總,兩人將自己所知道的全部消息都吐了出來,包括在大靕王朝、青鉞王朝和古酆王朝的接頭人等機密信息也盡數吐露,甚至還做出了一番推測,古酆王朝實際上已經在救世議會控制之下。吳靜霄聽完之後,大受震撼,他沒想到他一直以為的地老鼠居然這麼龐大,竟然囊括了整個大千世界,是他一直以來小覷天下人了。
韓光蜀看著白大師盯著胖修士的眼神,微微皺眉,他不是什麼迂腐之輩,更不是什麼大善人,只是感覺身為男子這樣的死法太過凄涼罷了。白大師好似感覺到什麼,對著屋內眾人展顏一笑,頓時滿室春光。可是眾人一想起來剛才瘦修士的下場,臉色都有些不自然,白大師看見眾人反應翻了個白眼,將胖修士和兩位怒海境修士帶出了房間,不污染你們的眼了,小女子回自己住處。